第7章 兴安堡里有叛徒?

初从兴安堡出来时,山势开阔,路平坦而直,何因埙犹能望见齐肖生纵马扬鞭时激起的灰尘,笑骂连马匹股都带着嚣张跋扈感,到后来荒野路面上都长着杂草,再想看也看不见了。

你小子心眼儿如针孔那么大,又都堵满了偏见,我有什么办法?能做的我可都做了!何因埙问心无愧,倒也乐得无人看管,可以放浪形骸,赶着马车,搂着赵卿,两条腿垂在马车边缘晃晃荡荡,悠闲得真如度假一般。

联床夜话说不够,在路上这两人也不嫌腻歪,掐一把摸一下,相视一笑,同吃一张米饼时候也能磨牙半天,说还是刚烤出来的时候香。

许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俩所作所为,马车行到山坳时候,窜出来伙儿劫道的。

“喂,这里离兴安堡这么近,你们不怕饿死吗?”何因埙心情大好,没如上次那样草率的快意恩仇。他想的是,若是这伙儿山贼识相,磕头认错,好酒好菜供着,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酒喝得开心,就此交下朋友也说不定。

被同行排挤到这凶险地方营生,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伙儿没披甲的行人,匪老大怎肯放过开荤机会?他当然知道此处守着白塔大营,那更得速战速决!哪有时间去品味何因埙为何有恃无恐?带着小弟们操家伙就上!

最烦这样劫道的,你好歹昧着良心喊一句“此路是我开”啊!何因埙不再胡思乱想,随手拔下赵卿头上珠钗,与众匪徒缠斗起来。

纵使没带着兵器,好端端放着马鞭不用,来取什么钗子?赵卿短暂惊讶后忽然感动起来,准是他精力全在自己身上,才用错东西。她已知道何因埙打架斗殴的能耐分两个极端,不用真气时候实属修士之耻,连好些凡人都单挑不过;用真气虽也没什么花样儿,贵在简单直接,就比如抓自己来的那次,一屋子人顷刻撂倒,绝对算是可以横着走的狠角色。眼下他明显玩儿心甚大,虽陷入苦战也没到山穷水尽地步,也不急着动用真气。白塔人从来这么拖大!赵卿生怕自己夫君阴沟里翻船,又怕此间耽误太久,就扎起裙摆,前往助力。

身为男人,怎能让老婆干这等粗野事情?何因埙连下重手,抢到赵卿身边,将她搂住,跺地激起碎石,真气陡然爆发,莫说劫匪,周围几棵树都被打得筛子一样。

场面实在过于血腥,赵卿又想起属下惨死的一幕来,干呕连连。何因埙见状,也不管还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只遮住她眼睛,迅速驾车逃离此地。

齐肖生不知道二人遭劫,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回援,堂堂修士遇上劫匪还要人帮忙岂不贻笑大方?他只是按着赵卿推荐,到某家好馆子里点好饭菜等着。白塔权贵懂得享受生活,既然停下来打尖就得吃点好的,从位于大陆正西方的兴安堡大营到中流神教总坛,正路过麻城,赵卿原是麻城主教,对此处甚是熟悉。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家伙,知道自己对何因埙夫妇二人有点苛刻,其实全是好面子,出了大营没人认识他们,是时候缓和下关系了。可这二人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他看菜色不错,唯恐凉了不好吃,就想着多少先尝尝,哪知一尝便停不下来,边赞叹赵卿好品味,边大快朵颐。

直到他懒洋洋的剔着牙,何因埙才到。真气无形无相,凡人们看不见摸不着,齐肖生比何因埙强上太多,清楚的看出他体内真气已被消耗大半,就调笑道:“遇上贼人还用得着真气吗?”

何因埙精通于跟人扯皮打癞,一眼看穿他小九九:“别岔开话题,你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自己先吃完了?”

齐肖生无奈,丢过去本菜谱:“我请就是了。”

多明显的示好行为?何因埙也不想一路上都对着张臭脸,正好给他个坡下驴。纨绔子弟旁的能耐没有,饭桌子上交朋友可是轻车熟路,推杯换盏间,齐肖生的话匣子也算打开:“嫂子啊,有一件事我是真不明白。咱们不排除八郡有渴望和平的人在,但看中流神教行事作风,应是最激进的战争投机者。他们为啥要铤而走险刺杀太子殿下啊?练八郡兵不正合他们意愿吗?”

这话不光他想问,所有知道刺杀太子计划的白塔人都想问。

“将八郡人练的兵强马壮后,白塔能不防着?练兵也就意味着白塔要加大对八郡的控制力度。有创界山天堑隔着,控制不住又该如何?八郡大屠杀在所难免。”

“刺杀太子定会引起白塔震怒,屠杀同样在所难免。如此说来,你们的,对不起,中流神教的刺杀计划一定会在八郡兵练成之后,不然八郡没有能力抵抗。”

貌似已猜到大概了呢!赵卿唯恐何因埙被勾起兴致来连连追问,自己又心慌意乱说走嘴,被拼凑出真相来,一行人就此折返回去。她说过,不光是为了忠诚才不肯将刺杀计划和盘托出,真相会很残酷,白塔不如不知道。

“齐肖神将未点到这店里最特色的菜肴,初次到来实属难免。小二!酥炸小丸子配沉香囫囵汤三份,酱焖杂鱼,生民酱时蔬。”

何因埙瞧出她慌乱来,解释道:“不是在套你话儿,白塔人所谓忠诚近乎迂腐,齐肖老弟更是其中之最。太子哥答应你到总坛后再说,他便不会急于求成。”

齐肖生争辩:“若是现在问出来,为了太子殿下安危,何妨抗命回去?”

“你呀,也该稍微有点儿修士闲云野鹤的样子。卿卿点了这三样儿菜品,你就不好奇吗?什么叫囫囵汤?杂鱼是那些样杂鱼?生民酱时蔬是怎么回事?”

赵卿莞尔一笑,挨样的解释。麻城一代品味独特,讲究个乱吃,这三样儿都是如此,主料遇上什么新鲜,什么好,就用什么。囫囵汤配酥炸小丸子,顾名思义,乱炖一气,汤里融杂百味后,过滤食材只上来一盏清水,与酥油炸出的小年糕丸子浓淡相配,为当地一绝,老百姓早晨最喜欢吃这个。白塔人从不屑跟八郡人接触,想来齐肖生是没吃过,分量不大,点来尝尝。所谓生民酱时蔬,不是“生民/酱时蔬”,而是“生民酱/时蔬”,不过是一大份蘸酱菜而已,奥秘全在酱里,鱼虾蟹卵、虫卵混在禽卵也就是蛋液里炸成,一口下去不知要造多少杀孽,像极贪官污吏食民而肥,是以得名“生民酱”。酱焖杂鱼没什么特色,瞧着齐肖生没有点鱼,清蒸或红烧大鱼处处都能吃到,点杂鱼一盘,也算是麻城风味。

会吃者敢尝百物,尤其爱尝奇怪物。齐肖生贵为修士,有是个实干派而非苦修派,自然会吃,全没有土包子一样大惊失色,说你竟然给我点一盘虫卵,真恶心!反倒是食指大动,真从了何因埙劝,再不理什么大事,专心等着菜肴上来。

干等无聊,赵卿问:“何郎是有把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宝埙,又能把真气冲出体外。小女子斗胆问一句,齐肖神将神功如何?方便透露吗?”

齐肖生有些犹豫。

何因埙帮他说出来:“御剑,一把通灵白虹剑,快若闪电,反正我是躲不开,更抓不住。喂!听我解释!那教主要真如卿卿所说,诚心比武,你们定要互相交待底细于前不是?就算有诈,沿路上我们形影不离,卿卿也没机会传话儿不是?”

齐肖生又被呛得哑口无言,咕咚一声喝光杯中酒,坏笑着瞅向赵卿:“嫂子要看看吗?我可以拿这家伙练练手儿。”

“那敢情好。”

真是亲老婆啊!何因埙激灵一下蹿上二楼,抓着窗框喊:“你丫的敢拔剑,我就敢跑!”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赵卿十分尴尬,起身招呼他:“相公别太夸张了。”

齐肖生噌楞一声拔出腰间寻常佩剑:“丢人现眼玩意儿!嫂子装做不认识他就好,我去把他打下来!”

如此一闹,怎能不引人注目?食客中忽然有人惊呼:“赵主教!”

“小的们操家伙,弄死这叛徒!”说话间,三桌子十二人围攻过来。

叛徒?敌人应激说出来的情报最为可信!齐肖生先前还对赵卿有所怀疑,这档口明白过来,嘿嘿一笑:“嫂子不是要看吗?”

他背负着的白虹剑一闪而逝,十二人已人头落地。

真的是快!快到赵卿根本来不及看一眼那剑到底是什么样子,更来不及喊一句:“莫伤我旧部!”就已然大功告成,归剑入鞘。

看着一秒钟前还或碰乱跳的旧部,赵卿彻底崩溃,跪地痛哭。

同样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跟杀牛羊却是不同,行凶者不会就此疯狂,也会持续很长时间冷血无情。当然,也有杀完人无动于衷的,那他本身就是个铁血的家伙。无论齐肖生是哪种,他的反应都一致:

按剑架在赵卿脖子上,厉声喝问:“你果然还藕断丝连吗?”

何因埙刚刚还怂得恨不得跑出八百丈远,见状简直如箭般射过来,一脚踢飞齐肖生宝剑,紧紧抱住赵卿,据理力争:“人非草木岂能无情?那到底是多年出生入死的部下!”

齐肖生不是疯子,闻言也冷静下来,默默捡起宝剑,回桌子上端起酒杯:“是齐肖某人唐突了,自罚三杯,望嫂子见谅!”

“罚你妈个头!饭还怎么吃?走了!”何因埙扶着四肢酸软如烂肉般的赵卿回到马车上,不住嘴的出言安慰。

这次换成齐肖生骑着马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直追到天色昏黄,三人才在山野里扎营休息。

赵卿是个深受传统礼教毒害的姑娘,纵有天大怨气也会忍着,加上何因埙嘴巴厉害,一路上都在开导,到这时候,也算把恩怨全给放下了。

齐肖生殷勤的烤着打来的飞禽,嘴上却不肯放闲,他觉得赵卿不是记仇的人,所以才敢问:“想了一路也不明白,他们怎知嫂子是叛徒?”

何因埙气不打一处来,拎拳头就要打:“你还提这茬儿?”

倒是赵卿够宽心,闻言后脸上虽流露出失落,也很快回归理性:“就算是觉察出咱们关系匪浅,他们也该想着生擒,而非如此笃定的要杀我而后快。除非?”

白塔军人忠心可鉴日月,其他几大兵团虽不敢如东疆陆军那么底气十足的喊出“万年间不曾出过一个叛徒!”,也不容许个八郡人随便置喙。赵卿不敢说的话,何因埙替她说了:“兴安堡大营里有叛徒!而且地位非同一般!”

知道赵卿泄露中流神教总坛位置的人很少,人煌,何因埙,齐肖生,古重霄,赵卿本人!这可太恐怖了!

“不一定。我向太子殿下单独招认的那些事情,已够被判定是叛徒。”赵卿一言破开迷雾。她这话其实也是为自己开脱,不然的话,想想剩下四个人?一位太子,一位白塔军界新一代栋梁,两位是靠着解药活命的修士。

齐肖生若有所思:“还是要考虑下最坏的结果。嫂子还记得我说过刺杀太子计划必在八郡兵练成后才发动的话吗?这不是受嫂子启发,而是古重霄说的。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他这结论下得有点儿太过突兀。”

赵卿大惊失色:“古重霄?我不信天底下有能凭空猜到这层还敢说出来的白塔人!”

“万事都有可能,不要小瞧了古老弟,再说太子哥一向看人很准。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相信是老婆你在搬弄是非,让我们俩互相猜疑。”

“来,惩罚我啊。”赵卿朝他勾勾手指。

何因埙如狼似虎的扑上去。

齐肖生把烤鸡一摔:“你们俩也太肆无忌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