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山山脉推进到雁栖湖一带时,其险峻和高耸已被削弱到十分平缓。虽然已经很平缓,但那坚硬粗犷的山脊,蜿蜒盘旋的长城,依然显示出它铮铮的铁骨。
仰望着眼前四围环绕的山脉,一句话忽然闪过我的脑海,“山里人一看见山心里就踏实了”。有一次,余弟和我去外面游玩时,他在不经意间说了这句话。也不知为何,这句话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但凡遇见有山,我的脑海就会闪过这句话,这次也不例外。
这句话并不是一个准确无疑的命题,但它却打开了一个对我自身,对人“”自身的思考。思考的关键在于,寻求解答我自身是什么,人自身是什么?不得不承认,这其实是一个关于人的哲学课题。这个课题本身的严肃、复杂和深奥,加之我经历的浅显,知识的匮乏,认识的愚钝,使我对其望而却步,不敢问津。就像人们通常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一样,此刻,我也是这样的感受。
然而没人看见过上帝发笑,人类也从没停止过思考。虽然人类知道自己只是在海边沙滩上捡拾贝壳的孩子,虽然人类知道真理的海洋还远未被发现,但人类还是一直努力地在找寻真理的答案,从未放弃。这是人类对思考本身的态度,这种态度无疑鼓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追寻真理的荆棘道路上勇敢前行。
这也给了我尝试思考的勇气和指引。我自身是什么,人自身是什么?我于思考的小径上,附拾起自己的卵石。我认识到人是有根的动物。这就是为什么生长在海边的人们离不开海,生长在山里的人们离不开山,生长在游轮的海上钢琴师离不开游轮。因为生长在海边,人们就把根植进了海洋;生长在山里,人们就把根植进了山脉;生长在游轮,海上钢琴师就把根植在了游轮。
我生长在秦岭南麓,这里的山脉高耸而连绵,苍茫而沉重,带着一股浓郁的“野”性。革命年代,李先念经过这里时,不禁发出“抬头掉帽子”的感慨。这种因山而生的阻碍和屏障,不仅影响到我的视线,也影响到我的思考。长时间的空间局限,使我在潜意识里有一种“山”的安全思维。仿佛有了被动的“围困”,才会感觉安稳。但这不等于“奴性”。虽然视线被动地受到阻碍,但眼睛依然有山的那边的向往。虽然行动受到阻挡,但心中依然有对自由的追求。
这就引出了我认识的第二个方面。人是有翅膀的动物。记得西方有一个哲学家说过一句话,“哲学就是怀着冲动的乡愁去远方寻找故乡”。这句话本身是对哲学思辨的形象表达,但它也可以映射到我的认识上来。继续遵循哲学家形象表达的思路,我来剖析自己的认识。
人是有翅膀的动物,但人首先是有根的动物。人虽然是有根的动物,但人也是有翅膀的动物。就像哲学家所说的乡愁,人虽然有着冲动的乡愁,但却“背井离乡”,去远方追寻故乡。看似矛盾的逻辑,却是问题的真相。虽然被山的束缚所潜移默化,但追寻自由的冲动也源源不断地涌出。山里人为什么一见山,心里就踏实了?因为山生了山里人的根。但根并不是阻碍和束缚,而是高飞的基石。没有根,非但不能高飞,连活也活不成。
思考完这个问题,我继续仰视眼前的群山。从艺术的视角来审视,如果只是单纯的山脉,是没有太多美感的。你会被它峥嵘的风骨所吸引,但总会感觉缺少一点柔软的元素。雁栖湖就极好的证明了这个假设。数顷碧波荡漾,几缕杨柳依水,顷刻间就化解了燕山铁骨铮铮的坚硬。原来北国也有柔情!奥妙即在于阳与阴,山与水,湖与柳,桥与亭,古典与现代,人与自然的和谐组合。我特别想说一下雁栖湖的日出东方酒店。那是一座近似球体的建筑,隔着山顶,从远处望去,还真像一轮慢慢升起的太阳。但其实它更像是一轮衔在半空的圆月。因为它的外体构造,基本上都是用半透明的玻璃镶嵌而成的。在反光的作用下,很是光亮耀眼。它堪称建筑设计的杰作,亦是雁栖湖众多现代元素中的突出代表。冉冉升起到空中的弧线与球面,无不显露出科技与现代元素的极大美感。问题是,这种美感并不是盛气凌人地存在着,而是与周围的湖面,群山,花草,柳树,岩石,泥土,鱼蟹甚至昆虫和谐地组合在一起。倘若这种和谐的组合被人为地过分干预,那这种整体的美感也就不复存在了。这不是美学家们发明的美学教条,而是美学本身的真相所在。它自始至终都严格地统一于自然的法则之中。当人们遵循它,就能发现美,创造美。而当人们违背它,就会得到糟糕的结果。
徒步的游玩,真的很好,它和驾车,坐汽车,或者骑单车都不一样。因为在游玩时,双脚也是一对眼睛。徒步游玩,带给你最真实的节奏,最真实的距离,最真实的风景。游玩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就像风景,它不是立在你面前,让你能看清楚它,能触摸到它,能嗅听到它才是风景。你需要跟它有一个距离,你需要感知它有一个过程,有一个思考,这时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风景。如果理解到这些,你会更在意用徒步的方式,用心地去感知风景。比起乏味拍照跟合影,思考和感知会带给人更满足的享受。
晴空渐晚,晚霞像画布上的油彩,抹的热烈而耀眼,像一团团温暖的火堆,在长长的天际上燃烧。这难道不是最美丽的风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