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奥尔加·谢尔盖耶夫娜·帕夫里肖娃

(1797—1868)

普希金的姐姐奥尔加·谢尔盖耶夫娜,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俄国文学和法国文学有深厚造诣。除了当时俄国女性热衷的外语和舞蹈,她还学习了历史、地理、几何等,并在水彩绘画方面有一定成就。她继承了母亲坚定、刚强的性格,自作主张地嫁给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帕夫里肖夫,但婚后生活并不如意。

普希金比姐姐小两岁,两人始终关系亲密。姐姐是弟弟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分享快乐与忧愁,互诉秘密与心事。童年时期的普希金就开始尝试用法文写诗,姐姐是他的第一个听者。奥尔加对骨相和占卜颇有兴趣,这对普希金产生了重要影响。

致姐姐[1]

(1814)

你愿意吗,我的密友,

让我这年轻的诗人

跟你聊一聊天,

带上被忘却的竖琴,

长出幻想的翅膀,

离开这所修道院[2]

和这孤寂的地方。

每当夜色幽暗,

便有永恒的安宁

伴随着阴郁的沉寂

悄然无声地笼罩着

这阒无人迹的大地。

……………………[3]

我好像离弦的箭

飞到涅瓦河畔,

去拥抱幸福童年的

最亲密的伙伴,

犹如柳德米拉的歌手[4]

甘愿受幻想的引诱,

回到故乡的家园,

我给你带来的不是金子

(我是一个穷修士),

我要赠给你一束小诗。

我偷偷走进休息室,

哪怕在笔端浮想联翩,

啊,最亲爱的姐姐,

我跟你将如何见面?

你一到黄昏时候

都怎么消磨时间?

你可正在读卢梭,

还是把让利斯[5]放在面前?

还是跟快活的汉密尔顿[6]

开心地笑个没完?

或跟着格雷和汤姆逊[7]

凭借幻想遨游田野间:

那里的树林刮起微风

徐徐地吹入空谷,

婆娑的树木在耳语,

一条浩浩荡荡的瀑布

从山顶直泻而下?

或抱起那条老巴儿狗

(它竟然老于枕头之间)

把它裹进长披肩,

一边亲昵地爱抚它,

一边唤梦神,催它入眠?

或像沉思的斯薇特兰娜[8]

站在波涛滚滚的涅瓦河上

望着一片漆黑的远方?

或用飞快的手指

弹起响亮的钢琴,

使莫扎特[9]再世?

或重弹皮契尼[10]

和拉莫[11]的曲子?

我们终于见面了,

于是我心花怒放,

就像明媚的春天一样,

感到一种无言的喜悦。

忘记了别离的日子,

也忘记了寂寞和痛苦,

心中的忧伤踪影全无。

但这只不过是幻想!

唉,我还是一个人

借着暗淡的烛光

在修道院给你写信。

昏暗的禅房静悄悄:

门上插着门闩,

沉默——这欢乐的敌人,

还有寂寞看守着我们!

一张摇晃的床,

一把破旧的木椅,

一只装满清水的瓶,

一只小巧的芦笛——

这就是我一觉醒来

在眼前看到的东西。

幻想呀,只有你

是上帝赐给我的奇迹

你可以把我带到

那神奇的希波克林泉[12],

身居禅室也自得怡然。

女神呀,如果离开你,

我可怎么生活下去?

我本来性喜热闹,

从中得到无限乐趣,

突然被命运带到远方,

关在四堵大墙中间,

就像到了忘川[13]的岸上,

活活遭到幽禁,

永远被人埋葬,

两扇门吱扭一声

在我身后关上,

于是世界的美丽景色

被一片黑暗遮挡!……

从此我看外面世界,

就像囚徒从狱中

窥望朝霞的光芒,

即使是旭日东升,

把它那万道金光

射进这狭小的窗子,

我心中依然充满忧伤,

无法感到欢畅。

或是到了黄昏时候,

天空一片黑暗,

云彩里的一道霞光

也渐渐变得暗淡——

我就忧伤地去迎接

昏暗的暮色出现,

在叹息声中送走

即将逝去的一天!……

一边数着念珠,

一边含泪望着铁栏。

但是光阴似箭,

石门上的门闩

总有一天会脱落,

我的骏马快如风,

越过河谷和高山,

来到繁华的彼得堡;

那时我将忙于乔迁,

离开这昏暗的禅室,

离开这旷野和花园;

抛却禁欲的修士帽——

变成一个被除名的修士

飞回你的怀抱。

(王士燮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