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端午宴会。
在此之前,原本是有清明同寒食节的,然而林椿身子已经重了许多,吴庆林并不希望她太过劳累,半劝半威胁之下,林椿并没有按照旧俗食冷物。
在这之后。
大概因为月份加深,林椿总是昏昏沉沉,一日里睡觉的时光,占了大多数。
其实同样也是因为心中装着许多的事,曾经的欢喜,曾经的期望,尽数被绝望的火焰燃烧殆尽,种种美好情绪的垃圾,拥挤在林椿心头,堵住了其间的关窍。
好似五感封闭,林椿将自己裹挟而入一个茧中,这样,她便不用再面对残酷的现实。
从前为了家族,委屈自己同二皇子虚以委蛇。
如今,还要再为长兄,同吴庆林再多加周旋,如果有来世,不要托生这样的钟鸣鼎食人家了,只期望做个普通的富贵闲人罢。
嘲讽地笑笑,林椿突然觉得自己想得真是美极了,中断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思绪。
手搭上肚子,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只愿你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此时,宫女进来,渐次安静地将精致的饭食放在桌上,大宫女上前,毕恭毕敬地轻声道,“陛下说他要同娘娘一道用餐,不过若是娘娘饿了,可以先用着。”
林椿微微颔首,轻笑道,“无妨,你出去后,记得泡上一壶陛下爱喝的碧雪银峰来。”
宫女应声,出门时正好撞见满脸喜色的姜福生,“陛下万安。”
“你不服侍娘娘?”姜福生问道。
“娘娘让奴去泡一壶陛下爱喝的碧雪银峰来。”
吴庆林原本飞扬的眉更添了几分喜色,姜福生瞧着,接过话头道,“娘娘心里还是有陛下的。”
“油嘴滑舌。”吴庆林翘着嘴角,好心情地说道,“赏吧。”
“是。”
这一顿饭,于吴庆林来讲心情愉悦,纵使心中堵得厉害,林椿还是努力多用了一些。
如此,当晚便是端午宴会。
林椿着红色锦袍,由吴庆林强硬地挽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原本热闹的宴会突然安静了一会儿。
坐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凝在她身上,有人瞧着的是皇后的礼服同凤冠,有人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有人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帝后的恩爱场景——虽然林椿如今还是皇贵妃,不过看陛下的模样,一旦生下这一胎,她定然是皇后没得跑了,不然为何连反对的太后都被打发到太庙了。
还有一些痴缠的视线逡巡在林椿身上,纵使身怀六甲,她仍然美得惊人,不见臃肿,甚至肌肤还泛出淡淡的柔光。
吴庆林搂着林椿,替她将酒杯放到远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虽是喜欢阿椿醉酒的模样,可如今喝不得。”轻轻的小声撩拨着林椿,她不适应地微微躲了躲。
着胡服的男子也在此时站出来。
他手里擒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锐利的眼神好似草原上翱翔的雄鹰,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椿,他终于开口道,“我,大叶部,虚赫里……”
待众人皆以为他要说出投诚之语时,他却将手一抖,纵身一跃,执其长剑,挥刀向吴庆林。
剑入血肉。
吴庆林震惊地看着被自己逼迫放弃武功的林椿挡在面前,长剑在她胸前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皮肉破开。
大叶部虚赫里早已被脱身的暗卫擒住。
脸被按在地上,狼狈至极,他却朗声大笑,“小儿,痛失所爱可还好受?”
吴庆林原本紧盯着林椿的双眼射向他,眼中已是红血遍布,他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杀,大叶部,不留一人。”
虚赫里啐了一口,“拿我一条贱命,换你的心上人,值了。”被拖下去时,他的嘴里仍然谩骂不停。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吴庆林的泪水滴在林椿脸上,太医战战兢兢地检查着林椿的伤口,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娘娘心室破裂,没得救了。”
“你说什么!”吴庆林目眦欲裂。
他一手擒起太医,狠狠用力,似乎要将人送上西天,此时林椿开口了,“不要……”
“好。”吴庆林将太医甩下,冷声道,“若是皇后今日有事,你们都得陪葬。”
林椿的唇色越来越白,她又要开口,却被吴庆林止住,“若是你死了,我便……”
“陛下问过……问过……妾……心在何处……妾……心付山河……”
说完便闭目不言,手垂了下去。
太医低声道,“娘娘,去世了。”
吴庆林抱起林椿,突然笑了,“她就这样狠心,什么都不肯给我留下是吗。”脸上却还扑朔朔地掉着泪。
众人相顾,不敢言。
半晌。
他拿起剑,指着一个太医,冷声道,“剖腹取子。”
婴儿的哭声在一柱香后响起,宴会一片狼藉,众人两股战战。
听到太医一句,“恭喜陛下,是个皇子”时,居然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而吴庆林只是冷淡地抬眼,怀里仍然抱着林椿,回道,“给奶嬷嬷吧。”
“小椿,你一定是早就打定主意了!”
此时忘忧酒馆里,林椿坐在长凳上,手捧着瓷杯,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酒,一边听夭夭训斥。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派我去保护那个影三,就是怕我阻拦你?你就这么不想活了?你这个傻子!”
“确实。”林椿将杯中的花瓣吹开,撮了一口酒,回答道。
“那你,当真不想再去看看吴庆林怎么样了?”夭夭冷静下来,再一次询问道。
“不想。”
“那。”夭夭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得告诉你,你可以重回十二岁,不过,你得先看三个人的故事。”
“好。”没有犹疑,林椿笑了笑道,“我其实猜到了。”
忘忧酒馆,渡你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