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冒失的小熊

秃头山陡峭而荒凉，但最后一抹温暖的落日余晖正在圆形的山坡上停留，因此此刻的秃头山还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山上没有树，只有覆盖着每一个山坑、小高原和斜坡的蓝莓灌木丛。斜坡不是很陡，蓝莓根茎能够紧紧地扎进去。蓝莓呈不透明的紫蓝色（蓝莓熟透后被人摘下来到市场上售卖，会更加鲜艳、诱人）。蓝莓结得又多又大，紧密簇生，叶子都要被淹没了，这荒凉陡峭的秃头山也因此披上了一层钴蓝色。

远处，孤独的山谷中有一群鸭子，它们的长脖子直直地伸着，快速地拍打着短短的翅膀，在野草地边一字排开。一只鱼鹰正在山脚的湖面上方慢慢盘旋，耐心地等待大鳟鱼被黄昏的凉爽带到水面上来觅食。平静的水面闪烁着青色的微光，波纹一圈圈荡漾着，层层散开，那是饥饿的大鳟鱼到水面上来觅食了。

蓝莓在落日的余晖中颜色鲜艳，灼热发光，像宝石，像花朵，色彩随着光线的下降而变幻无穷。东面的山肩上原本鲜艳的蓝莓此时却失去了色彩，因为太阳光无法直射那里，尽管光线还算充沛，但这里的光却仍旧是凉爽的、柔和的。

从远处的森林边缓缓地升起一轮弯弯的月亮，洒下银色的光辉，如幽灵般抚摸着美丽的蓝莓。蓝莓灌木丛铺的软垫子在每一块突出的岩石处、每一条尖锐的裂缝处中断。落日的余晖和新月洒下的光在南面的斜坡上交织在一起，使一切看上去都那样不真实。在秃头山的最高峰，圆形的白色花岗岩峰顶历经常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变得平坦而光滑，亮得好似一座灯塔。

只有那些长皮毛的和长羽毛的野生动物才会到秃头山高高的山坡上来采蓝莓。熊应该算是其中最热情、最勤奋的了。就在刚才，两头小熊在熊妈妈的带领下，从下面黑暗的森林里兴高采烈地攀爬了上来。

它们走过平坦的小路，穿过巨石和曲折的缝隙，在寂静无声的月光下走着。它们的影子时而在这边，时而在那边，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了。最后，它们来到了小高原，这儿的蓝莓非常大，紧密地生长着。它们在这儿停了下来，一家子高高兴兴地享用起美食来。

在这样的高度，尽管没有需要提防的敌人，却依旧要谨慎小心，保持安静。三头熊尽情地吃着，它们用爪子将饱满的果实巧妙地剥开，快乐而贪婪地嚼着，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没有其他的食物会比这些蓝莓更合它们的口味了，如果有，那应该就是满是蜂蜜的蜂巢了。在这个季节里，它们就是要大吃特吃——唯有如此，冬眠时，它们才会长出厚厚的、足以抵抗漫漫冬季酷寒的脂肪。

这三位毛茸茸的客人在山肩上不断地移动，在附近的灌木丛里剥着美味无比的蓝莓，从太阳的金色光下来到了月亮的银色光中。很快，日光消失，月光满地，唯有西边的一大片天空透着绿色，一条窄窄的紫铜色条纹出现在地平线上，这是月亮用它自己的方式画出来的。此刻的阴影——特别是在东部斜坡上——极其尖锐，极度黑暗，而开阔地则显得特别白皙、绚丽，在纯净的高层大气中竟然显得有些透明。

恰好，让小熊陶醉过的小山坡上面不可思议地生长着大量的蓝莓。在小山坡陡峭的那一侧，有一条又窄又深的裂缝，一棵桦树就斜斜地长在裂缝的一端，扎根于岩石和浅土中。这种奇特的情况，再加上这种满是灌木的边缘，让这条裂缝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陷阱。

一头小熊冒失地走到这里，虽然没发现危险，但是出于本能的谨慎，它还是离危险的边缘远远的。另一头小熊却较急躁——它只有上了当，得了教训，才会长些记性，学着谨慎一些。它走着走着，看到了那条在蓝莓和悬崖间的狭窄的裂缝。但是，出现在这里的裂缝会是什么样的呢？假如它站在裂缝的另一边，必定会意识到这里有个悬崖，并做好防备。事实上，它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因为它认为这条裂缝看似并不危险！它发现在裂缝的边缘附近生长着的蓝莓是最好的，于是，它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满意足地开始享用美食。它这样坐下来后，身后的灌木丛突然给它让开了条路，于是它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小熊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随后便在黑暗、狭窄的裂缝中消失了。

这条裂缝可能深十二英尺，宽五到八英尺。裂缝的底部有土层和枯叶，给小熊的掉落起了缓冲作用。它在跌落时被风刮得浑身生疼，一两分钟都无法出声。然而，它的意识一恢复就开始尖叫起来，向妈妈诉说自己的可怜处境。

熊妈妈一听到它跌下去时发出的尖叫声便急忙赶来救援，险些也跟着掉下去，幸亏它及时停住，用自己强有力的爪子抓紧了蓝莓的丛根。它蹲在裂缝边，尽力把头伸出去，费劲儿地盯着下面看，并焦灼地呼喊着。

当幼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回来时，熊妈妈知道，小熊并无大碍，且离自己很近。于是，它的哀鸣声马上变成一种刺耳的杂音，这肯定是在鼓励小熊，告诉它别怕。此时另一头小熊也慢慢地爬了过来，它竖起耳朵，非常小心地向裂缝里匆匆瞥了一眼，露出一副难以苟同的神态，随即便回到了蓝莓丛中。它的神态像是在说，它始终都知道这个浮躁的弟弟就会闯祸。

熊妈妈在那儿蹲了几分钟，它大睁着眼睛，寻找小熊所在的位置。终于，熊妈妈的眼睛适应了幽暗的环境，找到了小熊。小熊正在移动，它的后腿站立，勇敢地用自己的小爪子努力地向光滑的石头上爬。熊妈妈的大前爪向下探了探，然后用另一只爪子试探着身下的岩石有没有一些凸出的地方或裂口可以给它做落脚点，方便它爬下去救小熊。

然而，它在这里并未发现裂口，于是它又开始不安地哀鸣着，沿着边缘慢慢移动，继续在草木比较密集的地方试探着，看是否够厚实，可以承受它强壮的爪子的力量。在白色纯净的月光照耀下，它如一个可怜的影子，不断地弯腰、蹲伏、急切地探下身去。它有时会停下来，专注地听着来自黑暗中的小熊对疼痛和恐惧的抱怨。

最后，熊妈妈到了裂缝的一端有一棵白桦树孤零零地长在这儿，而白桦树就在受惊的、正靠着岩石向上伸着爪子的小熊的正上方。这个位置和白桦树离得很近，树根和坚韧的草皮正在裂缝的边缘悬垂着，熊妈妈的爪子在它正下方的岩石表面摸索到有一块地方粗糙不平。对勇敢、虔诚的熊妈妈而言，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它去救自己的宝宝了。它转过身，用后肢在裂缝的边缘仔细地探查，想用熊的方式爬过去。不过，很遗憾，这里除了地势不平之外，也肯定没有它的爪子能牢牢地抓住的地方。

当觉得自己马上要坠落时，它巨大的身体险些侧翻。它从这突然的一怔中醒过神来，一只爪子奋力抓住白桦树的树干，另一只爪子抓住蓝莓灌木丛，设法保持身体的平衡。

对熊妈妈而言，这就足以支撑它了，但对于白桦树而言，这力量就过于强大了。白桦树扎根的浅土层立刻松散了，下一刻，松动的石头当啷一声响，树枝、树叶沙沙乱响，白桦树轰然坠落，掉进了裂缝中，裂缝的一端被大量的树枝和树叶遮住了，而被困的小熊又一次被吓到，几乎失去了理智。

听到这灾难性的声响，感觉到松散的泥土落到自己的耳朵上，它马上疯狂地跳到了裂缝的另一端，蜷缩在那儿痛苦地呜咽着。熊妈妈有几秒钟的担心，但看到小熊并未受伤后，它马上发现了这次事故带来的好处。于是，它站在树根上，迫切地呼唤着小熊，鼓励它，告诉它面前这条逃生的路。

有几分钟，小熊都不敢靠近，因为它太恐惧了。最后，熊妈妈自己爬上树干，测试了一下承重力后，准备下去引导小熊爬出来。这时，小熊恢复了精神，它快乐地发出心领神会的叫声，冲上前去在纠缠的枝条中爬着、抓着。

终于，它找到了树干，爬了上去。它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母亲身旁，沐浴在这怡人的月光下，身处蓝莓灌木丛中。在这里，母亲高兴地抚摩着它，嗅着它，舔舐它，悉心照料它，直到它将受的伤和恐惧都忘却。

它那谨慎的哥哥也过来了，露出一种了解于胸的表情，盛气凌人地嗅了嗅弟弟，没一会儿又离开了——它的鼻子高高地仰着，好像在说——“真是小题大做，少见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