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夜[8]

(致杰弗里·霍伊兰)

我躺在床上就在那室外草坪,

头顶的织女星闪耀分明

在六月那些无风的晚上,

当簇簇树叶将形影收敛

不复白天活力;我的脚趾尖

正对着新升的月亮。

很幸运,这个时候这个空间

被选作了我的工作地点,

这里有夏天迷人的气息,

有海水浴和光裸的臂膀,

还可驾车悠然穿越田地与农庄

对初来乍到者很有益。

与同事们相处亲密无间,

我在每个平静的夜晚

如花朵般欣喜异常。

那道初始之光离开了藏身处

伴随着鸽子般的声声催诉

伴随着它的逻辑和力量。

那以后,虽然就此暌违分别,

我们或许仍会回想起如许良夜

若恐惧对时间已不再关注;

郁卒往事如狮子从暗头里跑来,

它们的口鼻磨蹭着我们的膝盖,

而死神放下了他的书。

此刻,无论南北,无论东西,

那些我爱的人已躺下歇息;

月光俯照着他们全体,

江湖郎中和机智的空谈家们,

怪人和默不作声散步的人,

矮胖墩和高个子。

她在欧洲的天空缓缓升起;

教堂和发电站如固定装置

铺展于地球的表面:

她窥视着画廊的内部,

目光茫然如一个屠夫

瞪着一幅幅奇妙画面。

留心着地心引力,

她已无暇顾及此地,可是

不受欲望影响的我们,

从令人安心的座座花园里

抬头仰望,以一声叹息

忍受着爱的暴政:

而温和人士,不愿去弄清楚

波兰在哪儿拉开了东方的弓弩,

何种暴力已付诸实践,

也不会去问哪个可疑的法案

赋予了这间英国屋宅里的自由权,

许可我们在太阳底下野餐。

很快,很快,顺着我们满足的渠沟,

崩决的洪水会强行冲出一个缺口

且将淹过树木。

在我们眼前瞬间造成死亡,

它那掩藏已久的奔涌的梦想

有着海洋般的规模和力度。

但当水流退去撤离,

麦子的绿苗最先钻出了黑泥

露脸时怯怯缩缩,

此时搁浅的怪兽[9]倒地喘息着,

铆接固定的噪音,已吓坏了

它们不灵敏的圆耳朵。

但愿我们害怕失去的快乐,

这隐私,无需什么藉口

却与那股力量[10]相合,

正如在孩子性急的欢叫中,

父母低弱的声音已升高

唱着并不哀伤的歌。

警报已纷纷发出,

且让一切未定之数[11]

去平息国际间的烦忧,

让凶手对着镜子自求宽恕,

愿它们坚韧的耐力,能胜出

动作敏捷的雌虎一筹[12]。

193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