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派中医内科丁甘仁流派系列丛书:章次公学术经验集
- 王羲明
- 1604字
- 2020-08-29 06:39:04
论伤寒营养疗法之重要
伤寒患者,高热缠绵,恒达四周之久,重症往往延至六周、八周不等;病之末期,大肉尽削,有如柴瘠。可觇体力消耗之剧!其故约有两端:一因持久的高热,二因持久的营养缺乏。
吾人日常饮食物中所含之营养料凡六类:蛋白质,脂肪质,含水碳素,各种矿盐,各种维生素,水分,是也。伤寒病发热之时,此六类皆大被消耗,就中以蛋白质与脂肪质为最烈;尤其蛋白一项,其消耗量竟增四倍,对于体力之消耗,可以想见。此为病人柴瘠之主因也。
伤寒之治疗,在扑灭伤寒杆菌之药物尚发明以前,营养疗法,实较一般药物治疗为重要!盖治疗伤寒,最重维护病人之体力,体力充沛,抵抗力强盛,在第三周末期至第四周中,恒可避免肠出血、肠穿孔、心脏麻痹,以及其他并发症或合并症。
现代中医界之治疗伤寒,姑不论所用方药成分,是否含有某种抗生物质,及对伤寒杆菌发生何种作用;其对于营养疗法之疏忽,大有纠正之必要!时下医家遇伤寒病,几乎全持一纸方笺,病人之营养状态,根本置诸脑后!错误的观念 “饿不死的伤寒”一语,既流传于民间,亦为一般中医所笃守!加之忌口之说,迷信已非一日,于是焦米汤数盏,酱瓜腐乳之类,绝少营养价值者,竟成伤寒病人之主要营养品,难怪乎厥逆虚脱之变,层出不穷!
反观先贤之治疗伤寒,颇有注重营养维护体力之卓见者。试举一例如后:“张令韶治孝廉项恂如,秋患伤寒,用发散之剂愈甚,又二剂,神昏不语,大热,诊之,六脉已脱,急用人参、芪、术一两,附子三钱,姜、桂各二钱,午后脉渐出,更进六七剂,而病如故,更加舌肿唇烂,渴饮汤水不绝。曰:病是此病,药是此药,服之反甚,得无误服乎?细审不差,又数剂仍如故,十余日总不能言,其子终恳治,曰药已至矣,病终不转,殆死症也,更用八味丸全料,浓煎六碗,冰冷与之,一日夜服尽,舌肿即消,能语识人,每日用药一剂,粥食数碗,佐之以火肉、白鲞、鱼之类,大便不行,听之,将一月,腹始胀,食后更甚,乃以参、芪、术、姜、附,煎汤去渣,加大黄二钱,服后额上微汗出,手身爆扰不安,此正气虚极也,又与大料温补,一剂遂安卧,夜间下宿垢半桶,饮食如故。后用温补百余剂而愈。共食人参五斤余,附子三十余枚,后稍失调理,便发热,脱落下颔,直至次年夏间,始健康。” (魏之琇编集 《续名医类案》卷三)按:张医,清初人也;未受欧西医荣养学说之影响,而能予高年患严重之伤寒病者以粥食数碗,佐以火肉、白鲞、鱼之类,粥含水碳素也,火肉与鱼,蛋白及脂肪也,病人体力获此补充,益以大量应用参、芪、附、姜,诸强壮,强心剂,病能获愈,殊非幸致!惜大便不行,将一月犹听之,驯至腹胀,始用下剂,未免太迟耳。盖此时病已愈,食物、三候,大便不行,可用缓下剂,则腹不至胀,食物残渣不致在肠管腐败发酵而生毒素。张医虽有小误,而能不惑于忌食口之说,诚足多矣!夫忌口之说,古无有也。
夫忌口之说,古无有也。《礼记·曲礼》论居丧之礼云:“有疾,则饮酒食肉。”《杂记》下论丧云:“故有疾,饮酒食肉。”又:“病则饮酒食肉。”《丧服四制》亦云:“老病,不止酒肉。”可觇古人早已注意营养。盖营养物之摄入,为吾人赓续独一无二之要务,况热病之身,全身细胞体竭其能力以与病毒抗衡,其有待于后方之补充者,如何急迫!奈何医者强绝其粮道,反戕其体力,以速其死乎?余故于此,不觉大声疾呼,企望中医界治疗伤寒,知所注意营养,维护体力,庶免殒越焉。
兹附北京协和医院伤寒病人饮食表以供参考:
【按】欧美伤寒病人大人普通每日供给热量三千至四千卡罗里,此表仅2505.16卡罗里,衡诸中国人之体重,尚称适宜。如病人有脱水现象,可注射盐水葡萄糖以补充之。丙种维生素之大量补充,亦属重要。
二十年前先师赵吉浦治湿温之病亦每以增加病人营养为前提,故汤药而外,必嘱病人进食老鸭汁及各花露大麦粉粥等,以维体力,时师多訾之,以为伤寒不宜用膏粱之味也。余于临证,亦守师训,未有偾事。由今思之,先师之见,暗与新锐相合,则其人随往,其卓见特识,足可不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