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紧张气氛最终化解而过,武儿与那两名侍婢都各自暗中松了一口气。
生怕一会儿因她又再生争吵,玉儿牵起绯龙的缰绳识相地选择走在最后一个。由那两名侍婢引路,尾随凌羽墨和碧璇踏入了巷子尽头的那扇朱漆红门。
门后所见到的依旧是一道两丈余宽的白色砖墙砌成的直廊。于尽头可见左右两处拐角的分岔路,分别有两扇同样的红漆雕花大门。好似踏入了一个辗转蜿蜒的迷宫般,他们被带领着进入左方向的那扇红门。再走过约莫两个弯转的回廊,最终来到一个砌着灰色高墙的院落外。
玉儿险些被刚才那蜿蜿蜒蜒的回廊给绕晕了。最终站定后,她仰首看清眼前弧形门廓与紧闭的棕红色大门。门廓中央刻着两个清雅大字——墨园。
一听这院子的署名就很明显知道是为了谁而建。
玉儿在最后趁着空隙,偷偷瞄一眼前方并肩而行的凌羽墨和碧璇。
自墨园那两扇院门被碧璇的两名侍婢们轻轻推开,迎面扑入鼻中的便是熟悉不过的樱花清香。
纵观眼前的墨园,它是仅有一座两层楼阁的别致小庭院。院内景致均为古典雅致,风逸古朴。院落占地不大,但相应的亭台楼阁,花圃鱼池一应俱全。尤其显眼的是庭院莲池中央座落着一个简朴凉亭,池边栽种了一株高耸且正在盛放的樱花树。
在荆国,随处皆可见如此高壮的樱花树以及满城浓郁的花香。
可待秋风再度造访时,庭院内的鹅软石板路便落满一地粉红花瓣,甚是惬意怡人。
仰首任由樱花轻轻拍落在玉儿脸颊上。
每当看到樱花,她便想起雾月山中的莲香寺。那一夜流星雨下,如精灵般旋转飞舞于暗夜星空的那些粉晶花团。
以及......月下坐于她身侧的凌羽墨,一双带着淡淡温和笑意的琥珀色眼眸。
那月夜之下,他的笑容真的好看极了!
“玉儿姐姐!”武儿在她耳边轻声喊回她飘忽不定的神志:“咱们俩先将马牵去马厩拴好吧!”
“咳......好吧。”发现自己还在仰头傻看着头顶落下的樱花犯花痴。玉儿赶紧低头清了清嗓子。牵着绯龙紧跟武儿绕过樱花树往马厩而去。
此时,已临近午后。
凌羽墨有意无意地瞅了眼与绯龙紧挨着一块儿走过,表情一副走神虚晃的玉儿。
他迅速便掩过唇角的笑意,侧身对碧璇轻声说道:“辛苦了,你累了一晌午,早些休息去吧。”
碧璇转对凌羽墨笑颜逐开眉眼语气尽显温柔多情地轻声诉道:“奴家不累......公子已有三年没来京城了。这墨园我一直命人按时细致打扫......”只盼有一日......能再等到他归来与她重聚。
仅三年光阴未见,她总感觉日久天长般地漫长。又再见到他,才惊觉眼前心仪的男子越发出众。
碧璇此刻难掩心中的激动,面对凌羽墨时不免面带倾慕的羞怯之情。她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找什么话题与他多聊片刻也好。
“你让武儿前去西城郊迎我,想必早就料到我会来京城吧。”淡漠而简短地询问,未再等碧璇多言,凌羽墨便转身径自走上二楼厢房:“早些歇息吧!”
“公子......”碧璇僵在原地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目送凌羽墨将房门合上。
他,还是心冷如墨。
即便......她早已经习惯他的冷淡。如今许久未相见,难道他对她就没有丝毫的话要说吗?!哪怕像多年未见的故友那般畅谈叙旧都好!然而他波澜不惊,与她之间尽是这般生僻与客套吗?
他可曾记得允诺过在她生辰时为她单独谱写琴曲一首?却至今仍未兑现承诺......他可曾记得她一直等着那首他为自己而作的琴谱?等到的却是数月前,听闻京中宣扬他与玉府千金的婚讯......
她明白,自己如今此等卑贱的青楼身份本就配不上他。但是......多年她对他的心他不可能视若不见。
当京城内传扬着他与玉琉璃的婚讯时,她唯一能够“赌”的就是这门婚事应非他意愿!如今她赌赢了!顺利在京城将他迎回了自己的墨园。
可是......他并未对这门婚事与她作任何解释和澄清?
碧璇神情失落,带领两名侍婢悻悻然地便匆匆离开墨园。正当她在樱花树下,迎上玉儿与武儿两人刚从马厩回来。碧璇一言不发却在与玉儿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双精致的媚眼余光朝玉儿哀怨一瞥。
正是这匆匆一瞥,由碧璇眼中投射的那道凌冽寒光激灵得玉儿困倦瞬间就清醒几分。
玉儿发现那位碧璇大美人总爱对自己干瞪死鱼眼。之前在回廊,碧璇浑身暴怒的气焰与凌羽墨那冰坨子冲她发火时的模样,两者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凌羽墨却是吓唬和捉弄她的意味较多些,而那碧璇大美人则当真想跳上来挠花她的脸!
怨就怨凌羽墨胡乱一通戏弄她,恐怕让碧璇美人误会她和凌羽墨之间有猫腻。这才打翻醋盆......明眼人都看得真切明白,那个碧璇绝对是倾心于凌羽墨无疑的......无奈冰坨子总是给人家姑娘端着一张冰窖脸......好像生怕人家看到他笑出一脸褶子会笑话他一辈子似得!
谁让苍天给他生得一张倾倒众生的俊脸呢?敢问世间终有多少女子会为他神伤。就连自己不也被他捉弄得一不小心乱发花痴吗?
“玉儿姐姐,请随我来书房吧......”刚喂完马的武儿扫了扫身上的粘着的几根稻草笑地灿烂地朝她走过来。
她提步跟着武儿来到书房前。
相较眼前乖巧机灵、笑容灿烂的少年郎,就比凌羽墨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冰窖相比犹如天差地别嘛。她就该多和武儿这种暖阳接触,而不是贱骨头地一头栽进凌羽墨那个冰窟窿里去!
武儿乖巧地推开书房门,将玉儿领进房内后便对她解释道:“方才楼主已命人将这书房简单收拾了一下,烦请姐姐将就住下吧。”
书房位于阁楼一层正厅右侧。房内陈设依旧古朴,中厅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摆放好。于书桌后,书架上堆砌着满满两层的书卷,房内充斥纸墨香气......书架侧边,则是一张倚靠在窗下的一张简易木床。窗上飘扬的白色纱帘带着一朵朵花瓣顽皮地零落在床上,放肆地翻滚在书房各处。
“这会风大,这些花瓣一会儿便会落得遍地都是......打扫起来较为费事。”武儿上前想把窗户合上,自顾自叨念:“楼主向来不喜房内落下这些花瓣,说是闻不得花朵腐败的味道......”
“不妨事,我觉得挺凉快。就让它开着吧......”玉儿反倒一点都不介意。继续环顾书房摆设。
樱花随着窗上雪白纱帘垂落而下,她的目光便跟随着它们跳跃浏览位于床边的方桌上,端正静置的一把桐木七弦琴。
纱帘半拂掩盖着琴面,樱花落在琴面未闻声响。
她盯着那把七弦琴移不开视线。
“此琴名为梓桐。是羽墨公子钟爱的乐器,在墨园他最爱拿它弹奏几曲。方才楼主定是忘了命人将它移走......”武儿古道热肠地对玉儿解释一番。边说边自顾自主动上前亲自动手,将那梓桐琴小心翼翼地移到书架一侧安放妥当。
武儿收拾好,拍了拍手里灰尘对玉儿说道:“姐姐赶了几天路想必定是乏的很......过会儿我让下人们将热水抬进来让姐姐沐浴更衣再好好用膳歇息。我还得先去把青禹大哥抬上楼去呢!”武儿抡起袖子吁了一口气,朝玉儿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鬼脸表情。
玉儿这才想起,那雷打不动的青禹这会儿还在伏在马厩草堆上睡的酣畅淋漓呢!
“劳烦你了!武儿。”她感谢的对武儿展露笑颜。觉得这个少年虽年纪不大,但包揽了碧璇吩咐他的大小事务。他与碧璇之间是亲人还是下属?还有他们与凌羽墨之间的相处来看,三人应该算是旧识。而且,碧璇与武儿也知道九尾灵珠的事情,一提及灵珠,三个人的表情同样也是紧张兮兮的。
离开后,玉儿立刻大刺刺倾身倒卧在那窗边木床上。顷刻间,长途奔波的身心才得以歇息。一时间,也没心思再多思考武儿与碧璇之间的关系。
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翻身趴在窗台,看着武儿将青禹那大黑熊背上二楼。
凌羽墨......他在楼上吗?也不知......他在干什么?睡了么?
傍晚,褪去秋燥的晚风清凉地从窗外吹入房中。窗上的两扇白纱帘在她眼前舞动飘逸着。逐渐勾起她疲惫身躯里的瞌睡虫。
玉儿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有意无意地抬起眼皮,扫过书架上那把古琴。
梓桐......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在她渐渐地朦胧的视线中竟浮现出一个模糊人影。那人影像是在弹奏这那把梓桐古琴,若隐若现的身影模糊不清。那奏琴人的脸看不清晰,但那弹奏的曲子却甚为悠扬动听。只是......那曲中旋律太过寂寥悲伤。
又是何人弹奏着这么忧伤的旋律呢?!
睡意如狂风巨浪般向她席卷而来,带着一连串困惑她合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