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要你能消气。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她颓唐地放弃了原先满满的求生欲,便对他妥协了。顶多不过是再被他摁在水里,多喝几口河水饱腹罢了。
前车之鉴,她也早有心理准备了。默然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对着他。
他眼中闪过一道光,忽然挽住她的手臂扯近自己身前。眼幕低垂地定定锁住她的双眼,低声轻柔地附语道:“仕女图和春乐图的事一并计算在内,数罪并罚。就罚你我成亲之后,这生生世世你都只准呆在我身边。片刻都休想离开半步!”他所声称的罚,不过是吓唬她或是小以惩戒而已。但凡哪曾真正舍得动手责罚过她?
唯一动过气,便是她在樱花坞擅自意欲弃他赴死,将体内蕴藏的灵珠归还那一次。但最后他终究还是对她心软下来。
也许她这一世便是代替玉琉璃讨债而来,势要用他的命去偿还尚不为过!
忽然他这般话中满满暗示的情感与占有,顿时就搅乱了她的心。连忙手足无措地用手中折扇挡住立刻泛红的脸颊,窘迫地躲过一旁骆盈盈与沁儿两副看好戏的表情。
向来贴心的沁儿转身默默退至门外候着。
“原来你们就要成亲了!盈盈看到玉儿和凌公子在一起,着实也替你们感到开心。”骆盈盈抓住重点后插上一嘴。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对话里,便是有情人之间的日常调情拌嘴。
如此说来,碧璇楼主到头来终是流水无情一场空了。
情之一事原本就是两厢情愿的彼此真心付出,而非一方执念索取可得。
“嗯......”微微挣脱他的手后,玉儿猛摇着扇子冷却脸颊不断蹭蹭上升的热度。她对那狐狸精的情话向来毫无抵抗力。对骆盈盈默认婚事后,继而拉住对方提议道:“差点忘了,我今日来是为了给你和沁儿赎身的。”
“赎身?”骆盈盈的媚眼微微睁大了些,望望玉儿又瞅瞅她身后靠在窗棂边的凌羽墨一眼。
玉儿点了点头后再迫切地对骆盈盈解释道:“我已经找到爹娘了,他们就是玉将军夫妇。原来那晚我随你口中听到他们在南疆遇险的消息,之所以会那般紧张。其实正是因为他们就是我爹娘的关系......”
“没想到......玉儿你......居然就是月前,在玉婵寺失踪的那位玉家大小姐......?”难怪骆盈盈在玉儿身上总会感受到某种说不上来的尊贵。
尤其是玉儿在作画奏琴时,神态举止简直娴静文雅得与平常率真的她判若两人。
“这么说来,那凌公子原本就是你的未婚夫婿了......”一年前在京城盛传的凌玉两家世交定婚之事,似乎碧璇楼主还为此形神消瘦,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
这也便是说,如今凌玉两家这门婚事确实是实锤无疑了!
“此事说来很是复杂,一时间我也无法一一对你解释清楚。或许你听了还会难以置信,总之......”玉儿笑望窗棂边观摩窗外落樱的那道高挑身影,再转对骆盈盈甜美地:“他后来还是找到我了。”
“正确地说是捡到你才对。”他斜了她一眼,使坏地故意补充一句。
她对他吐舌做个鬼脸回怼一番后,又再对骆盈盈兴奋地继续劝说道:“你和沁儿随我回护国将军府吧!有我爹娘和凌羽墨在,我们都有能力保护你和沁儿的,不会让你们再受到荣志文那个纨绔的欺负。你可知方才在门外就咱们给他出了一顿糗,顺道为你和沁儿出了一口气!”
“待会儿我们便去找碧璇,让她命凤姨把你的卖身契拿出来。”
“玉儿......”骆盈盈轻声打断了她,抿唇笑着回复:“其实,盈盈并没有想离开旋香楼的打算。也并不需要你为我赎身......”
“怎么......难道你不想离开青楼?”玉儿愣住,随即又再寻望窗棂那处。
凌羽墨则扶着手中帝狼剑慵懒地继续倚靠窗边沉默不语,视线相交,面纱外一双珀色目光回给她一个早已预料的神色。
“盈盈三生有幸,得以玉儿真心相待为友,多番解围。今后必定不会忘记你我之间的手帕金兰,只是......盈盈一介青楼卑贱之身。与玉儿名门闺秀之间,身份悬殊有着天壤有别。不想你会为了我将遭受他人在背后口舌议论是非之过。”
“我本就是自愿入青楼为奴,早已不再有所期待。这一生或许就这样苟活终老便罢,唯一幸运的终是能遇到像玉儿这般坦诚以待的朋友。此生也不再有所遗憾......”
“可是,我并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
“可是盈盈在乎。”骆盈盈语气坚定地再度打断玉儿:“玉将军与太师之间现如今也算是明争暗斗,盈盈不懂政事,只晓得从客人口中探得太师党羽一直在找着机会打击玉将军。若得知你为青楼女子赎身一事,唯恐会对圣上参奏一本,于玉将军十分不利。”
“我......”玉儿沉默了。没错,她的死。还有爹娘在南疆遇险皆是是太师在背后作梗使然。
事实上阴谋并未远离,而是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罢了。因而她与凌羽墨的婚事也是如此仓促,并未对外宣扬地默默举行。
“盈盈不想害了玉儿。”骆盈盈拉住玉儿的手抓紧,眼角忽而感动得泛红:“盈盈原本就只不过贫民之女,一生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被献祭妖魔,二则是走上这条不归路唯有自保一命。幸得选了后者,才能够有命能结识玉儿......”一不小心,骆盈盈的罗袖滑下露出玉臂上一道道刺目的勒痕。
玉儿也看到了那些崭新的勒痕,顿悟昨夜骆盈盈定是被荣志文那纨绔凌虐......
她见状微微紧握双拳。
今早真该将那纨绔的屁股烧出一个大窟窿才是!
“其实每个人选的路,都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骆盈盈将罗袖重新掩过手,握紧玉儿拽紧的双拳淡淡再道:“玉儿你比我幸运太多,身边能够有凌公子宠着护着。而你们婚事在即,莫要再为盈盈这沾染一身污秽的人给你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本就无处可去,这个旋香楼便是我一生归宿。但如今我有你这位手帕之交,看到你幸福便已欣慰......”
“你......不要再与我讲这么多这些话了。我不想听!”忽然,玉儿害怕起来。想到青禹之前就是这样叨叨絮絮地一直叮嘱自己。可临了到最后,他说消失就消失了。却只剩下他的那些话像是石碑一般永远印刻在她耳边。
她不禁再度恐慌,撇开骆盈盈后不敢再劝说赎身一事。恐慌自己身边在乎的人,都莫名得为了自己而消失于世。
“玉儿若不甘心空手而归,便暗中将沁儿借走便是。她还是清白之身,将来大可为她寻一个好人家。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她这个苦命的小丫头了。”骆盈盈适时笑着打趣,缓解空气中忽然凝重悲伤的气氛。
“沁儿也不愿离开盈盈。”沁儿在门外全听到,便推搡进来急切回绝:“玉儿姐姐,我不愿留盈盈一人在旋香楼。”
花了上千两来赎身,却一个都没带走。
玉儿的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原本挂在人中上早已松散的两撇假胡子也歪下了一边。
这时,凌羽墨缓缓踱了过来顺手捏了捏玉儿的脸:“你瞧,她们都各自作出了回答。你又何必强求?”
她对他摆出苦瓜脸,满脸写着失望。像是泄了气的球:“我觉得自己总在做一些愚蠢的事。”
“并不蠢,还很可爱。”他近身,帮她按紧快掉落的假胡子。再轻轻柔柔地劝解道:“不如今夜我们便留在此处一同用过晚膳再走。你不是花了大价钱买了花魁一日作陪么?不好好挣回本怎对得住我花出去的那些上千两银票呢?”
“这样也好。”盈盈不等玉儿回答,便主动应声附和道:“稍后我会对凤姨交代一声。今后,玉儿还是能够化身成玉公子前来与盈盈相会。相信凌公子也定不会拒绝吧?”
“她再多来这里几次,怕不是你得把这鬼丫头给我教坏了才是。”当他傻呀?那春乐图应该就是骆盈盈的珍藏本了吧!难怪这丫头后来主动得令人难以招架。
“公子当真说笑了,玉儿可是盈盈的至交好姐妹。我哪会教坏她?”骆盈盈扬起罗袖掩唇淡笑,一双描绘精致的媚眼中随即闪过一抹狡黠。
在西厢院另一头,某一间姑娘的香闺内。在飘逸的层叠帷帐中,只见宽大的床榻上正歪躺着一道红衣身影。
在他的枕边与床下,皆是东倒西歪地落着五六只早已空了瓶底的酒壶。在他延伸在床外的一只手臂上,则随意扎着新伤的几道纱布,手里却仍不忘还攥着一只酒壶。
他带着浑身浓郁的酒香,微皱着眉紧闭双目。像是伤痛昏迷更像是宿醉不醒。
在那歪斜的壶口,正一滴滴地朝地上落着壶中仅剩无几的几滴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