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瞀视者,以黈为赤,以苍为玄。吾乃今所谓皂白,安知识者不以为赪黄?——《亢仓子•全道》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始终就沉寂在黑白世界里,直到我遇到了邹凡,是他让我的生活充满了色彩。
这个人光看着就能让人身心舒畅,全身散发出阳光朝气,虽然我不曾真正看到过太阳是什么色彩的,但我能感受到它的温暖就像邹凡之后带给我的那样。
阳光很耀眼,就像邹凡那样,每次听到别人讨论起他的时候,我笑着点头却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她们口中说的感觉。
在很久之后,我知道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是我第一次超越了生理上的缺陷看到了这个世界上的色彩。
“邵深秋,你来赏析一下这幅画。”一个带着厚厚镜片的眼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的美术老师盯着学生名单点着我的名字,叫我回答关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
我支支吾吾的起身,其实我是从家乡考到了这个大城市的重点中学。
所以,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
我,是一个色盲。
“邵深秋?”美术老师从书本中抬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我。
我只好硬着头皮把脑海里的一些知道这幅达芬奇的画的知识全部说了一遍,“乔孔达夫人身着的柔软而且带美的衣褶的衣裳,看上去似乎非常单纯,这是芬奇用一种绿灰色带光泽的色调将衣裳描绘出来的。”
“说的很好,这就是你们班优等生的说法。还有谁想自愿想说的?”她等了等没有人回应就自顾自的接下去讲课,“那好我们来看下一幅。”
美术老师后半节上课嘴角一直带着笑,掩不住的高兴,直到最后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看了我一眼,才走。
“深秋,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的同桌桂晓晓崇拜的对着我说。
“是吗?我只是照着课本和一些课外读物说的。”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我的头。
“是啦,你记性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膜拜你了,对了下节是数学,测验就靠你啦!”桂晓晓搂着我的脖子,开始说起了她的目的。
“你啊你,上课能不能认真听点课也不至于这样。”我无奈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嗨呀,放学请你吃冰棒。”桂晓晓看我同意就抱着我的胳膊笑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细缝。
上课铃响了。
头发有些聪明绝顶的数学老师拿着厚厚的一大卷试卷走了进来边发试卷边朝着我们说:“写名字班级,不要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我在上面可都看得见。”
说是这么说了其实有很多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是小测试又不是大考,落的清闲。
“唉,深秋,第八题。”桂晓晓乘着数学老师低头睡着的时候轻声问我。
“A。”我轻轻地说出了答案。
“什么?”桂晓晓细细的眉毛因为没有听清我的答案而微微蹙起。
“A!”我提高了一点音量。
数学老师明明都要睡着了却猛的一抬头正巧对上了我的眼睛,随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邵深秋,你干嘛呢。”
我把手里的笔故作轻松的转了一圈,语气颇为有些不耐烦和理所应当的朝着他说:“写试卷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成绩好一点就开始学会帮别人作弊了是吧?卷子你也不用写了,出去!”
数学老师的脸横肉有些多因为过度的大吼,脸上的肉抖了好几抖。
“出去就出去。”
我一甩手就把笔扔在了书桌上,大摇大摆的当着全班人的面走了出去。
我无聊的看着走廊上的灯发呆,走廊的灯罩上面有许多黑漆漆的小斑点,或许也不一定是黑色的,我看不出来,但我也懒得管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下课铃响了,各个班级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出来。
噢,我才发现下课了。
我等着那个地中海收了试卷瞪了我一眼走了之后,才进的门。
刚回到座位上就看着桂晓晓双手合十的放在胸前,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死地中海会突然抬头,还有下午放学可能请不了你吃冰棒了,因为我家凡凡今天下午有场篮球联赛要打,作为凡凡的死忠饭的我要去给他加油打气。”
“算了,也没指望你的冰棒。再说了你也没抄到试卷,这次算是我栽了…”
我话还没说完,门口班长朝着我这边方位响亮的叫喊:“邵深秋,老班喊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与桂晓晓对视了几秒,苦笑着去办公室喝茶。
我低着头走进了老班的办公室。
老班的旁边半蹲着一个男生,一头毛绒绒的头发,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还在看着他的头发就发现他突然转头也盯着看我,过了一会露出牙齿挑衅的笑了笑。
莫名其妙。
“邹凡,你说说你刚入学的时候多少分!现在倒好天天玩物丧志起来了。”老班有些痛心的对着叫邹凡的男生说。
邹凡,邹凡?
这名字好耳熟。
噢,是桂晓晓的男神。
等老班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抬头准备拿杯子喝水的时候才发现了我,“噢,深秋来了啊,听老徐(数学老师,地中海)说你测验的时候帮别人了啊。”
语气明显的淡了许多。
对着我说完,又挥了挥手对邹凡说:“邹凡,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别老让你的班主任老向我这打小报告来,我这自己班的事还一大堆呢。”
老班是这个年级段的段长,所以他掌管着整个年级段。
邹凡站了起来,走了。
我低着头,等着老班的训话。一秒,两秒,依旧等不到他的说话声。
我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一眼老班,原来他因为刚刚训邹凡口太干一直在拿杯子猛灌水。
等老班喝完之后,又恢复到语重心长的长者身份讲:“深秋,这一年里我是看着你成长的,你入学的时候就是班里最好的,现在也一样,只是你太闹腾了,知道吗。我也不说那么多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清楚,想想你在家乡的母亲是怎么辛苦的供养你读书的。”
“知道了。”
我有些难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妈妈,或许是因为自己。
其实一开始的我,并不是那么闹腾活跃,只是渐渐的我发现这个世界似乎闹腾的人总比阴沉的人要讨好别人容易的多。
小时候我眼睛其实是好的。
那天我回到家门口,才想起妈妈要加班,只有爸爸,不,他这个人都不能够称之为爸爸。
一个成天酗酒的男人,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替我开了门,充满着酒气对着我说:“深秋。”眼神有些疯狂,我害怕的打算转身跑走,他突然抄起酒瓶砸向大门口。
他开始走近我,不知道,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触觉异常敏感,我害怕的全身颤抖对着他喊:“爸…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有些暗了,我看着大门把手转动的那一刻视线模糊了。
我愣愣的看着妈妈,妈妈看着满身伤痕的我,而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妈妈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呢?”
“跑了。”
“报警吧。”
“妈妈,我眼睛疼。”
“没事的,没事的。”
我听完妈妈说的话,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噢,是眼泪,冰冰的。
之后警察抓住他,那个男人,还判了刑,当然期间我被叫去录了口供。
“妈妈。”我带着哭腔的叫着妈妈,希望她能看我一眼,可是自始至终她都对我有所愧疚所以不敢面对我。
等到了我再大一些上了小学的时候,我的妈妈才开始渐渐地正常了,因为她知道,不能把我一个人晾在一遍,主要问题是爸爸酿成的。
到现在她已经待我很好了,只是小学到初中的时候我一直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我知道了,要学会融入,融入这个多彩的世界,即使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灰暗。
我抬起头,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我调整了呼吸,拍了拍脸颊才大胆的走了进去。
桂晓晓明显兜不住性子,等不及我走回座位,就兴冲冲的跑过来对我说:“深秋,还好吧?”
“小事。”我摆了摆手留给她一个酷酷的背影。
“深秋,要不下午你陪我先去看凡凡打球,之后我再请你吃冰棒。好不好?”桂晓晓在教室门口扯着嗓子对我喊着。
“还是算了,太吵。”我走回了座位。
“你忍心让我带着负罪的情绪给我家凡凡加油鼓气吗?”桂晓晓在后面小跑着追上我。
我扶着额头说:“怕了你了,小祖宗。”
“就知道你最好了,给。”说着桂晓晓从后面赶上递给了我一条在我眼里是黑色的布条。
“这是什么?”我拿着布条看着她说。
“一会你就知道了。”桂晓晓卖了个关子。
篮球场上,少年们挥洒汗水的时间还早,现在只有啦啦队在安排后勤。
只见一个粗犷的女生对着桂晓晓指着我说:“就她?”
桂晓晓狗腿的双手摩擦着说:“对!别看她这样,嗓门可大了,比那个什么颜莉雅可有用多了。”
粗犷的女生恶狠狠的对着桂晓晓说:“得得,别瞎贫,要不是颜莉雅生病请假了可真不敢让你乱带人。”
“知道了,王牛姐。”桂晓晓叫了声那粗狂的女生的名字。
王牛挥了挥手让我们各自做准备。
我拉着桂晓晓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桂晓晓,你觉得你有没有必要跟我好好解释解释呢?”
“深秋,我错了,王牛她硬要找替补拉拉队队员,这不是没人嘛。”
“你硬要让我给那个叫邹凡的人加油,我可做不来。”我说完准备把手中的布条还给她。
“哟,邹凡怎么就不行啊?”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男,男神!!”桂晓晓的面部表情欣喜到了极致,我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
噢,是邹凡。
邹凡说完从墙上跳下来,他穿着一身篮球服,上面的号码是1。
他走到我的面前,说:“喂,你觉得我不值得让你加油?”
“不,不是。”我有点孬的否定了刚刚的坚定的答案。
邹凡笑着对我说:“那行,来场上吧,替我加油。”
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不想给我加油,但是看完可就不一定了。”
好张狂的口气。
他顶着一头毛绒绒的头发,脸也看起来还不赖,再加上他邪邪的笑容,我猜,他如果在我的眼里被添加上色彩,那画面一定很好看。
邹凡说完对着桂晓晓笑了笑,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个地方。
桂晓晓激动地拉着我说:“男神对我笑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掐掐我。”
“别闹了,不然我会让你现在去做梦。”
“哼。走啦,集合时间差不多了。”
桂晓晓边说边系着自己的布条,之后又转身帮我的也系好。
篮球场上之前还是稀稀疏疏的几个人,现在早已人山人海,要不是有王牛这群人盯着位置,早就没好的位置了。
我们走到看台的时候,裁判已经拿起球准备抛起,“呜~”一声哨响球随即抛起,邹凡很高,一下子就抢到了球,飞速的带着球跑,过掉了几个人一下子就朝着篮筐投了出去,球…进了!
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球进的时候,邹凡朝着我这边的方向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周围的女生都放声尖叫。
只有我知道那笑容只是炫耀,虽然真的很耀眼。
我旁边的桂晓晓大声的喊着:“凡凡!凡凡!凡凡!哎,你也出点声啊。”她拿胳膊肘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有气无力的出声:“邹凡,邹凡,邹凡。”
就在这时他又投进了一个球,三分。
他又再次的看着我,嘴角上扬似乎在憋笑。
一场球赛被他打的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的狂欢,对方的球员甚至是放弃了抵抗,任其进球。
我就这样看着那个穿着1号球服的男生,他有着毛绒绒的头发,慑人心魂的笑容和一个勉勉强强还算过的去的球技。
“呜~”裁判一声长长地哨响,比赛结束了。
“怎么样?”他的额头冒着汗珠,周围挤满了给他递水送毛巾的女生。
但他毫不在意的推开向我这里走来,停在我面前愣了一下,随即上手抚摸着我额头的布条,对着我笑着说:“哟,那么快路转粉了,这都爱上我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他一下扯了我的布条。
噢,原来那上面写着的是“邹凡邹凡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这个是替别人的。”
“噢~那你说现在的我,有资格让你替我加油吗?”
“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我看着到现在还围着他的女生们说。
“下次还来看吗?”邹凡话题一转。
“不了,我说了我是替别人的,这里太吵我不喜欢。”
“哟,挺倔的,我喜欢。”邹凡朝着我笑了笑。
我瞬间红了脸,不得不说他的笑容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我走了。”我转身想拉着桂晓晓一起走,但发现她纹丝不动。
我停下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邹凡,只好自己一个人拿着布条先走了。
之后的几天,邹凡频频的来我们教室找我,我也一直以没时间为由让他离开,直到有一天下午他穿着松垮的T恤衫,校服外套就随意的搭在肩头直接堵在教室门口不让我走。
“邹凡你干嘛!”邹凡没说什么就拉着我下楼。
“邵深秋。”他突然很严肃的叫了我的名字,“做我拉拉队队长吧,听说你学习挺好的,脑子肯定还可以吧,管那么大群人肯定没问题。”
我看着邹凡自说自话着,“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太吵。”
“那好,你不当就不当,但是以后要陪着我一起上下学。”
“为什么?”
“都说了,我喜欢你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
我说着已经被邹凡拖着出了教学楼,他走到女生宿舍,对着我说:“进去吧。”
“恩。”我走了几步,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在这,他的目光好像也一直停留在我这边。
之后真的不管我起多早,都能看见邹凡坐在女生宿舍最高的一级台阶上,脚一晃一晃的,每次我一走近,他就立马抬头冲着我笑。
现在我和邹凡是很奇怪的关系,他的篮球赛我偶尔会被强制要求去看,我去图书馆学习他也会陪我无论多久,多晚。
一天。
“邹凡。”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这个星光璀璨的天空。
“嗯?”
他毛绒绒的头发沾上了几根草,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咬了咬牙,接着说:“我看不见颜色。”
“我知道。”他的话被晚风轻轻地吹到我耳旁。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他打断了我。
“深秋,我真的知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说‘‘为什么你们都穿一样的衣服’吗?那时,我在。”晚上的风大了些,吹乱了他原本就有点乱糟糟毛绒绒的头发。
“你一直知道,却不揭穿我这么蹩脚的演戏是吗?”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冲,我知道是我自己过于在意这些细节了。
对于别人,有可能无足轻重。
我坐起了身子,低头看着他的脸。
他也这样一直看着我,没再说什么,随即也坐起了身子。
只是没等下一波更大的风吹来的时候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深秋,你知道的我没有你想的这个意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慢慢被风吹来。
“是我过于在意了。”
“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他笑着的样子很好看,有虎牙。
但是在我的眼里却没有绚烂夺目的颜色,这应该就是最大的瑕疵。
我再一次痛恨那个男人,让我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色彩。
“邹凡,我好希望你是有颜色的。”我看着他的脸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
邹凡的眸子暗了暗,转瞬即逝,而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很亮的说:“没关系,我即使没有颜色也可以每天帅出新高度。”
“噗,你真自恋。”
“我这只是在陈述事实。”
说着他头顶上毛绒绒的头发随着晚风摆了摆,我笑着摁住了他飞起来的呆毛。
“走吧,再不回宿舍生活老师可是要发飙了。”我对着发愣的邹凡笑着说。
“等等,”邹凡拉住了我的手腕,“深秋,其实之前我说的话都不是假的,你信也好,不信也没办法了。”
“我信。”经过那么久的考察,我在他身边渐渐的熟悉起来,发现他是一个率真的男孩,只是一开始那么突兀的告白,我只当做是玩笑。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都不是玩笑。
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
邹凡对我的感情是真的,那么我呢?
“那你愿意…”
邹凡说到一半的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的唇已经被我的唇所覆盖住。
过了一会,我说:“邹凡,我愿意。”
也许我是知道的,邵深秋对邹凡的感情也是真的。
“真好。”邹凡摸着我的脸颊,又转而摸着刚刚的吻的地方,唇。
“走吧,回去了。”邹凡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对着我说。
那天晚上之后,几乎隔天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邵深秋是邹凡的女朋友。我是很佩服学校的八卦速度的,只是我害怕的是对上有些郁郁寡欢的桂晓晓。
这几天我都主动找她说话,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晓晓,我买了两份早餐,你要没吃的话就给你吧。”说着打算拿出一份早餐给她。
“不用了,你不是还有邹凡吗,给他吃,我觉得他会很乐意吃的。”桂晓晓即使说话也会带着刺,让我有种与邹凡在一起,是个错误的想法。
“晓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焦虑的看着她说。
“怎么会呢,你跟我们家男神在一起,我祝福还来不及。一个是我要好的姐妹,一个是我爱的死去活来的男神,多配啊。只是,我需要个时间来缓缓。”
桂晓晓发红的眼睛盯着我,让我有种心疼的感觉,我抬起我的手在她的后背抚了抚,试图将她的哽咽声抚去。
“深秋,你要好好的。”
“我会的。”
“别被邹凡欺负了。”
“不叫他男神了?”
“也该放手了,要不然咱们还怎么做朋友啊,是吧?以后我就是要粉转路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晓晓。”我沉着嗓子说。
“这是我自己要给自己断的后路,没希望就不要觊觎了。”说完她擤了擤鼻子。
下午放学,教室门口,一个毛绒绒的头发进入到我的视线范围内,刚刚还在我周围叽叽喳喳的桂晓晓,转眼间就不见了。
我摇着脑袋,朝着邹凡走去。
邹凡一下揽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外拖,“哎哎哎。”
“邹凡。”
我脸上如果有字那一定是“非常不开心”。
“深秋,你看。”
邹凡把他的右手渐渐地打开,原来手里还有一只麻雀,就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
等等,麻雀!仔细看了看,好像还受伤了,我瞪大了我的眼睛,摸了摸一块黑色的地方放在鼻尖嗅了嗅,血的味道。
又到处轻轻地摸了摸,看看还有别的地方黑色的血迹没有。
“你这担心的方式还真特别。”邹凡笑着看着我皱起的眉毛。
“走,去医务室,给它抹点消炎药缠几圈绷带。”
我拉着邹凡的手臂急冲冲的朝着学校的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老师现在这个点也早已下班了,我们只好自己拿了几瓶药和几根棉花棒对着麻雀的伤口涂了涂,然后又拿来了绷带缠了几圈,才让邹凡剪掉系好。
“现在怎么办?”我抬起头迷茫的看着邹凡。
“养他咯。”
“养好就放了吧,别困住了它的自由。”
“还挺在乎它的。”
“手拿来。”
“干嘛?”
“我看到了,你手上有微微的擦伤,是为了救它吧?”
我说着指了指他身边的那只小麻雀,而它浑然不知的用喙整理着自己的羽毛。
“你看到了?我本来不想说的,说出来挺丢人。”
邹凡把手放在鼻尖蹭了蹭,来掩饰内心的心虚。
“多大了,还那么要面子。”我拿起他的手开始涂了药。
“就是大了,才要面子。”
他在说话的时候我故意压了压棉花棒,让他疼的“嘶”出来。
“还要不要?”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他面前晃了晃棉花棒。
“不,不要了。”我笑他,手却拿了一个创口贴贴在了他的伤口上。
随着和邹凡在一起的日子一天天增加,时间过得很快,明明潜意识里枫叶还是红的,转眼间都能闻到梅花的香气了。
我穿着厚重的棉大衣坐在餐饮店等着邹凡,今天,是他的生日。
这是第一次和他在校外的约会。
邹凡第一次身上没有穿着校裤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时间我竟有些不太习惯。
他毛绒绒的头发上有刚刚下雪时沾的雪花,长长的睫毛,嘴里呼出的哈气,都清晰可见。
其实,我最喜欢下雪天,因为雪的颜色我认得,白色。
跟你们看到的是一样的。
邹凡看到了我,挥了挥手,笑的一脸灿烂像个小孩子。
他走近我,拉开了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礼物。”手还配合着动作,放在我眼前。
“在这呢。”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拿出了给他的礼物,生怕他看到后皱一下眉头说不喜欢。
“...”他看着我拿出来的玩偶低着头不说话。
“不喜欢?没关系我票根还留着呢,要不我去退了吧?”我试探性的问了他一句。
“算了吧,挺麻烦的,就留着吧。”邹凡笑了笑,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玩偶的头。
“邹凡,刚刚忘了讲,生日快乐啊。”
我本着要在他的生日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就不跟他拌嘴了,愉快的跟他说了声祝福。
“恩,先点吧。”他叫了服务员点了几道菜,我就在尴尬的气氛中度过。
吃完饭,邹凡提议说要去一个地方,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不算太晚,就去了,谁让他今天生日今天就让他当老大吧。
那是一个比较香火比较少的寺庙。
邹凡的小迷妹都知道,邹凡啊,信佛脖颈一直挂着佛像。
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放着玩偶的袋子走在前面,自带滤镜效果,我觉得他超帅的!
他走到一个屋前,突然转头朝着我笑,向我伸出他的手说:“深秋,来。”
我一进屋看到的便是一尊尊的佛像,“邹凡,你来这里要干嘛?”
“嘘,别讲话,不要亵渎。”他用手捂着我的嘴,并且小声的对着我的耳朵说。
我点了点头,他才放下手,并且对着佛像跪下,双手合十,十分虔诚。
他在蒲团上跪了很久很久。
才拍拍膝前的灰尘拉着我走出了寺庙,去了附近一个有花有湖的地方。
我看着那梅花开得很好,周围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香。
邹凡的声音响起:“深秋,你知道我在佛前许了什么愿吗?”
我从梅树那里挪回视线看向他,对上了他亮亮的眼睛,下意识的挪开视线,去看向他毛绒绒的头发说:“什么?”
“不告诉你。”邹凡笑着看着我。
“嘁,引起别人的好奇心之后不说,真坏。”
“没错,我是很坏。”邹凡虽然依旧笑着,但这次没达到眼底。
自从那次他生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去了趟寺庙,就再没联系上他了,就好像我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叫邹凡的人。
“喂,新年快乐!晓晓。对了今天你有空吗?我想去图书馆。”
虽然找不到邹凡我也没气馁,幸好我还有桂晓晓这一好友可以陪我一起打发这漫长的寒假。
“不好意思啊,深秋我这几天都挺忙的,你也知道寒假嘛,事多。”
“喔,那好吧,那我一个人去了。”
我挂了电话,叹了口气,收拾收拾了书包,哼着小曲儿屁颠屁颠的一个人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人不是很多,座位很空。
也是,这大过年的,谁会经常在图书馆呆着啊。
我找到了一个角落里,把书包放下,拿了几本有关刑法的资料书看了起来。
中途口渴,抬起了头,下意识去找寻水杯的位置,就在我拿起杯子的那瞬间,我看到了离我蛮远位置上一对男女在热吻,似乎是在热恋期呢。
不过那个男生头发毛绒绒的,像邹凡。
仔细一看,哟,还真是邹凡。
那女的也眼熟,噢,是桂晓晓。
邹凡好像看到了我,但他并没有停下原有的动作,只是用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视线有些慢慢模糊起来。
我狠狠的擦掉从我的眼中流出的不争气的眼泪,放下了书,起身背着书包走到离他们相反的另一个侧门走出去。
我回到家,躺在床上两眼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天花板灰白色的。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才开始响起,是邹凡。
“喂。”
“...”
“今天你都看到了吧。”
“邹凡,我们分手吧。”
“…好。省得我说了。”
邹凡说完就挂了,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有些无助。
在这个漆黑灰暗的世界里,是邹凡给了我一盒彩笔,在我以为我的世界将会因他而充满色彩的时候,现在却要告诉我,这盒彩笔的主人不是我。
开学后,重新分班,桂晓晓被分到了与我不同的班级,我很庆幸,因为我还不能面对她,至少现在。
而邹凡,不提也罢。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小学,初中的日子,孤独却又害怕热闹。
高中三年就这样一晃而过,没留下什么波澜。
就连邹凡激起的小波澜也很快就平息了,我想。
我正准备行李去大学,桂晓晓的电话打乱了我的原有的节奏。
“喂,深秋吗?”
“恩。”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一声,邹凡他是因为你才和我在一起的。”
桂晓晓沉默了会,才缓缓的说出她打电话的理由。
“今天不是愚人节。”我抬眼象征性的看了日历。
“你倒是无情的很。”
“一年多了,即使真的,会不会有点太晚了。而且,既然是为了我,那你为什么不看好他,还告诉我?”
“你听我说,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你。你爸爸的事情,我跟他说了。那时他不信我,但他不得不信,因为我有警察局的档案袋记录,关于那件事的。没错,我那时还小,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我混蛋。我要挟他说要告诉全学校,他就立马低头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后悔了。邹凡他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希望你去看看他。”
“在哪。”
“xx医院x号病房。深秋你…”
“嘟嘟嘟~”桂晓晓的电话里传来了忙音,她笑了,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就像打开了的水龙头一直流,仿佛没有尽头。
强扭的瓜,果然不甜。
我挂了电话急匆匆的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师傅说了医院的名字,又催促他快点。
当到了医院的时候,我反而镇定了。
走到他的病房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他的头发并没有因为生病而变得粗糙发黄,还是以前那样毛绒绒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两眼紧闭着,眉心皱起,嘴巴也微微的抿着,似乎很痛苦。
我伸手握起他扎了针的手,想了想打算放下了,他的手却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放轻松,他才稍稍松力。
他似乎打算睁眼,奈何眼皮太沉重,只能看见他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就不动了。
但我知道他,是醒着的。
我一个人说着话,什么都说,从小时候记事起的到现在的事都说,甚至还说了和他在一起的心情。讲到这里的时候,他仿佛要说些什么,嘴角微微的颤动了。
这时候,医生的例行检查时间到了,医生检查完之后,要打算走,我叫住了他,说:“医生,他这是什么病?”
医生“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病人本身就有胃病,时不时还酗酒抽烟导致胃出血了,躺两天就没事,你是她女朋友吧?看着他点,要饮食规律,否则得了胃癌够他受的。”
我连连的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并不纠结为什么桂晓晓骗自己。
再回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睁开眼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说:“深秋,你又来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要用“又”来形容。
“唉,看看我也没怎么打扮,就是想你了,让你出来,看看你也好。”
邹凡好像在自言自语,他认为我,是假的,是他幻想出来的。
我看着他暗淡的眼眸说:“邹凡,这次是真的。”
这次不是你的梦,是真的来看你了。
“怎么会?”
邹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激动地把棉被掀开打算下床,我赶忙跑过去扶他。
“深秋。邵深秋。”
“恩,我在。”
“我爱你。”
“我知道,”我笑着看着他,“我也是。”
爱了你整整一个青春。
“但我不能拥有你。”
他沙哑的嗓子说出这句话,听起来尤为心酸。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即使看不出色彩层次的变化,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温热与失魂落魄。
“你可以。”
“不。”
“桂晓晓跟我说,她不会说的。”
“深秋。”
邹凡说着伸出他还打着点滴的手要来抱我。
“恩。”我抓住他的手腕,怕他点滴打不进,用手安抚的放在他毛绒绒的头发上,摸了摸,嗅了嗅,嗯,很香跟以前一样。
“深秋,还记得我在寺庙许的愿吗?”他抬头问我。
“记得。”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开始进入到我的耳朵内:“我说‘佛祖,愿乐善好施的你保佑我的深秋没有我也能活得快乐。’可是,这几年佛祖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愿望。”
他说完,我才发现他脖颈一直挂着的佛像不见了,原来,他不再信佛,只因他一直信仰的佛祖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但现在我好像知道了他的用意,你待在我的身边才会是最快乐的。”
邹凡说完,笑起来,在那瞬间我好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世间最绚烂夺目的颜色。
......
出事后的回学校的一天。
小深秋穿着可爱的小洋裙坐在长椅上说:“为什么你们都穿一样的衣服。”
在一旁舔着棒棒糖的小邹凡对着小深秋说:“我穿的是蓝色的。”
指了指边上玩泥巴的男孩说:“绿色。”
又指了指跳绳的女孩说:“粉色。”
小深秋一听,立马不高兴的说:“难道我的眼睛会骗人吗!”
小邹凡把棒棒糖放下,说:“难道我会骗你吗?”
小深秋‘唰’一下的跑了出去,喊“妈妈”。
小邹凡笑着看着小深秋的背影说:“这脾气,我喜欢。”说完还不忘了拿起棒棒糖又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