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Three Passions

原文

Three passions, simple but overwhelmingly strong, have governed my life: the longing for love, the search for knowledge, and the unbearable pity for the suffering of mankind. These passions, like great winds, have blown me hither and thither, in a wayward course, over a deep ocean of anguish, reaching to the very verge of despair.

I have sought love, first, because it brings ecstasy—ecstasy so great that I would often have sacrificed all the rest of life for a few hours of this joy. I have sought it, next, because it relieves loneliness—that terrible loneliness in which one shivering consciousness looks over the rim of the world into the cold unfathomable lifeless abyss. I have sought it, finally, because in the union of love I have seen, in a mystic miniature, the prefiguring vision of the heaven that saints and poets have imagined. This is what I sought, and though it might seem too good for human life, this is what- at last- I have found.

With equal passion I have sought knowledge. I have wished to understand the hearts of men. I have wished to know why the stars shine. And I have tried to apprehend the Pythagorean power by which number holds sway above the flux. A little of this, but not much, I have achieved.

Love and knowledge, so far as they were possible, led upward toward the heavens. But always pity brought me back to earth. Echoes of cries of pain reverberate in my heart. Children of famine, victims tortured by oppressors, helpless old people a hated burden to their sons and the whole world of loneliness, poverty, and pain make a mockery of what human life should be. I long to alleviate the evil, but I cannot, and I too suffer.

批改

有三种单纯但却极为强烈的支配了我的生活:爱的渴望、知识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的深切同情1。这些热情如强风将我吹向四方,迫我行在无常的道路,置身痛苦的深海,终至濒临绝望的边缘2

首先,我寻找了爱,首先3因为它带给我无比的喜悦。其感受是如此强烈,我宁愿以余生换取数小时如许快乐4再者,我寻找爱,因它使我远离孤独。在那可怕的孤寂中,颤抖的意识在世界的边缘孤伶地凝望着冰冷无生气的无底深渊5最后,我寻找爱,最后是因为在爱的结合中,我看到圣哲与诗人异象中天堂的神秘缩影6。这就是我所寻找的,虽然远超过人类所求所想,但我终于寻到了。

怀着相同的热情,我追求了知识。我渴望了解人心,也希望知道星星为何发光。我试图了解毕氏学说的力量,在此学说中数字掌握着万有的变化7。虽然我所知有限,但总算略有收获。8

爱和知识,引我通向天堂的大门,但怜悯之情总又使我回到现实。那些痛苦的哀号不断在我心中回荡。饥饿的孩童、遭压迫者凌虐的人们、成为儿子厌恶负担的无助老人,以及整个世界的9孤单、贫困和苦痛都使人类生活的理想成了一大讽刺。我渴望减轻人们的苦楚却无法做到,结果连我自己也身陷苦海。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认为一切都值得。假如有机会,我乐意再如此活一次。

This has been my life. I have found it worth living, and would gladly live it again if the chance were offered me.

From The Three Passions by Bertrand Russell

文本定位

本文是罗素的散文,既表达作者的理念,也流露出他的情感,作者的主观因素明显,一看就能把这篇归入软文本,因此翻译的策略应该偏向灵活处理。处理得死板些,也能推出一篇让人看懂的译文,但感染力就未必和原文相同了。虽然这可归入文学散文类,但是本篇不以文字取胜,译者不宜在细节处雕琢。不过原作者的行文特征、言谈口气却应该尽量保留。

点评

1 这句话意思不错(有三种单纯但却极为强烈的热情支配了我的生活),但是simple but overwhelmingly strong这部分却未必需要翻译成three passions的定语而放在前面。虽然怎么放置都不影响基本语义,但如果译者还希望多少反映一点原作者的口气、说法,那么原文如何停顿,如何行文等因素就也应照顾到。参考译文二就基本按照原文的停顿展开句子(三种情感,三种纯朴,但却极为强烈的情感,一直主宰着我的生活)。另外,passions译成“热情”本来不错,但是与第三个搭配似乎不合适,我们一般不把热情和怜悯之情联系起来,所以“情感”或“激情”更合适些。另外,unbearable pity中的unbearable不是修饰suffering的,而是修饰pity的,所以不宜译成“深切的苦难”,译成“深切的同情”“不能自已的同情”“极度的同情”似都可以。总之,原文是说由痛苦引起的怜悯本身对作者造成痛苦,痛苦到让他无法忍受,就是怜悯同情已达极致。鉴于本篇并非玩弄词藻的作品,接近上述解释的译法都可接受,甚至偏离一些也未必不可。

2 原文的基本结构是blown me... in a wayward course, over a deep ocean, reaching to the verge,译者的翻译应该灵活,但不宜完全脱离原文的这个思路。“迫我行在无常的道路,置身痛苦的深海,终至濒临绝望的边缘”这个译法由于放弃了被风吹的过程,结果就出现了动词“行走”“置身”,脱离了blown... in wayward way和over a deep ocean的结构,造成连贯缺失,因为“行走”“置身”都不像是被大风吹后的动作。Over an ocean, reaching to有很强的图式图像,这些意象在译文中都没有了。参考译文二则尽可能保留这些语言特征,人始终被风吹着,直到绝望的边缘,但又没有使汉语显得牵强(这些情感,犹如狂风,将我吹得四处飘零,茫无既定路线,把我吹过深不可测的苦海,吹到绝望的边缘)。另外,“无常”二字是否会有较强的文化色彩?未必不行,但可商榷。还有ocean of anguish译成“苦海”也许会有纠结,因为“苦海”也会有佛教的文化内涵,但鉴于这个词已经广为使用,佛教内涵似已淡化,此处使用似无不妥。

3 第二段一开始的fi rst和后面的next以及fi nally虽然是十分简单的词,但不少学生翻译时理解有误,结果译成“我一开始追求爱情”。这里的三个词主要是举出三个为何追求爱情的理由,这在because从句中动词的时态就可看出(brings, relieves, have seen),并不是在说过去的某次经历。

4 有同学将sacrifi ced all the rest of life翻译成“牺牲生命中其他的一切”,但是原文是说all the rest of life,不是all the rest of things in life,所以应该是“余生”。但“余生”在这个场合未必最好,所以在这样的语境中就用“生命”也可以。当然在非文学的正式文本中,有时删除“剩余”这个意思就不恰当了。

5 这里one shivering consciousness后面跟的词(looks over the rim...into the...abyss)已将consciousness隐喻化了,仿佛这个词就是指人,完全能look into the abyss。这种拟人化的隐喻是否需要保留会有不同意见。有的译者就觉得放弃隐喻特征更好,结果索性将这个词翻译成人,参考译文一就是这样处理的(形单影只时,世界就变成冰冷、了无生气的地狱底层,那种寒意教人光想就要发颤了),因此颤抖的就是人。参考译文二则保留了consciousness这个词,不去解释(孤独中一个颤抖的灵魂在世界的边缘探视)。其实abyss以及相关的cold, unfathomable和lifeless都源于比喻,在译文中保留为好。在很多文学作品里,保留隐喻的特征似乎更好。

6 这句中的in a mystic miniature应表示在爱情中看到的那个小天堂(a smaller copy of the heaven),在罗素看来,天堂存在于圣人和诗人的想象中。应该指出的是,罗素眼中的天堂不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天堂(或言基督教的天堂),因为罗素是无神论者,所以这个天堂也可理解为最理想的境地。至于说后面的prefi guring vision of the heaven,应该是指预见到的天堂(a pre-version of the heaven)。

7 这段说的三件事是心理学(hearts of men),天文学(stars shine)和数学(Pythagorean power)。但Pythagorean power一句所说的应该不只是那个勾股定理,而是指数学或逻辑学知识有其普遍的科学指导意义。具体说,fl ux应指变化,而数学的定理的力量高于变化,或者说,变化虽不断,但某个数学定理却依然如故。当然这是对生动比喻的解释说法。

8 “虽然我所知有限,但总算略有收获”这个译法并不违背事实,但是强调的重点和原文不同,原文强调有收获,但不多,但这个译文强调虽不多,但有收获。这类细微的差异不应忽视。可译成“我略有心得,但没有多大成就”。

9 这里的the whole world of loneliness, poverty, and pain不应该是“全世界”的意思,而是指“很多”的意思,如It is a whole world of wickedness, the whole world of ear-related humor before you, The whole world of table, kitchen and household products等都不应翻译成“全世界的”,一般指“很多”的意思。

参考译文一

我的生命完全被三股热情给主宰了,它们是那样单纯,却又强烈地使我无可抵御。这包括对爱情的渴求、对知识的追寻以及目睹人类苦难,心中那份难以自已的悲悯。这三股热情就像强风,将我吹到东又吹到西,没有既定路线,却又顽强地挟我越过痛苦的汪洋,直濒绝望边缘。

我是追寻过爱情的;这首先,是因为它让人心醉神迷——为攀这极乐至悦之峰,我宁愿用尽余生,也要换得几小时的欢愉。我是追寻过爱情的;再其次,全为它能解寂寞之苦。形单影只时,世界就变成冰冷、了无生气的地狱底层,那种寒意让人光想就要发颤了。我是追寻过爱情的;说到底,就为我看到两个人因爱结合,圣人诗人所描绘的天堂,彷佛也就具体而微地提早映现在眼前。这就是我所追寻的,此景原应天上有,但最终,真让我给找着了。

以同等的热情,我也对知识展开了追寻。我一直希望能了解人心,也渴望洞悉星星闪烁的奥秘。我也试着领会毕达哥拉斯的力量,他主张数字比涨潮更能支配人类。这方面我略有心得,但没有多大成就。

爱与知识,迄今在可能的范围内,将我们领进天堂。但总是那股悲天悯人的情怀,使我又重回人间。人间处处回荡的哭声与苦痛,时常在我心中萦绕不息。我眼见挨饿的小孩及饱受压迫的人民,也目睹无助的老人变成子孙嫌恶的负累,还有这无穷尽的寂寞、贫穷及痛苦,就生命真谛而言,实是一大嘲讽。我但愿自己能冲淡这丑恶,但又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也只能跟着痛苦。

这就是我一路走来的人生。活上这么一遭很值得,如果有机会,我还要高高兴兴地再活它一遍。

(李翠蓉译)

参考译文二

三种情感,三种纯朴,但却极为强烈的情感,一直主宰着我的生活: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极度的同情。这三种情感,犹如狂风,将我吹得恰如蓬转,茫无既定路线,把我吹过深不可测的苦海,吹到绝望的边缘。

我追求爱,首先是因为爱带给我极致的喜悦,这喜悦堪称极致,我甚至常常愿意牺牲我的生命,换取几小时这种快乐。我追求爱,还因为爱能驱散我的孤独,那可怕的孤独,孤独中一个颤抖的灵魂在世界的边缘,直视那寒冷的、深不可测的、没有生命的深渊。我追求爱,最后是因为在爱的结合中,我在一个神秘的小天地里,预先见到了的天堂,那个圣人和诗人想象中存在的天堂。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尽管这个追求对于人类来说似乎可望而不可即,但它却是我最终寻到的。

带着同样的激情,我追求知识。我希望了解人心,我想要知道星星为何发光,我试图了解数字定律亘古不变的力量。这方面我略有收获,但成绩微薄。

爱和知识常能把我引向通往天堂之路。但同情却把我带回尘界。痛苦呻吟的回响在我的心中回荡。饥饿的孩童,被压迫的受难者,成为子女累赘的无助老人,以及无尽的孤独、贫困与痛苦,人生竟至如此,真是莫大的讽刺。我渴望减少邪恶,但我不能,因此我也跟着受难。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觉得它值得一活。如果我有机会再活一遍,我乐意将这人生再走一遭。

(叶子南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