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吸血鬼战争--几个世纪的仇恨

凯曼与我姊姊轮流喂我黑暗之血。你们可知道那对於一个失明的人有何影响?在类似煤气灯光量的氤酝中,发亮的光炬勾画出以微弱脉动所形成的周遭轮廓,类似於我们遭受强光洗礼後、闭上眼睛看到的事後意象。我可以在黑暗中移动且视物!我往前移动,印证自己的想法。门口,墙壁,走廊,一眨眼後就出现微弱的路径图。

然而,夜晚从未如许寂静,所有的非人类声息都已然失去踪影。精灵们已经全体离去。从此我未曾再听到或看到精灵。是有看过一些死去的鬼魂,但是精灵已经一去不返。然而,在刚开始的几小时、甚至几个夜晚,我还不了解自己已被精灵弃置。因为我被无数的事物震慑,让我充满喜悦或哀伤。

早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如同国王与女王那样躲在阴暗的坟墓内。凯曼带我们到他父亲的坟墓。但我还不敢从猎物身上盗取双眼,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样可行。直到第五个夜晚,我才那样做,方才真正以一个吸血鬼的视野看这个世界。我们从首都往北方移动。在每个地方凯曼都制造出新的同类,告诉他们要奋起反抗女王与国王,因为他们宣称这黑暗礼物是专属他们独家拥有:这是他们无数谎言中最恶劣的一个。

那些夜晚的凯曼充满复仇的怒火,任谁索求黑暗的礼物他都不吝给予,即使他因此衰弱无比,几乎走都走不动。他发誓一定要给予国王与女王一群旗鼓相当的敌手。在那些夜晚到底培植了多少个吸血族?而他们又各自生养繁殖了多少後代,因此掀起凯曼所梦想的神魔大战?

然而,我们第一次的反叛与逃离终究要失败。没多久以後,我们三个——我、玛凯与凯曼——就永远分离。国王与女王惊恐於凯曼的背叛,深怕他已经给予我们黑暗赠礼,于是派出能够日夜追踪的士兵。由於我们贪婪地为新生的自己猎血,行踪极为容易被发觉,遍布小村落、河堤,以及山脉中的聚落。

就在逃出皇宫的数夜之後,我们在萨美拉被群暴民追捕到。当时距离海边已经不到两晚的行程。只要我们跨过海洋,一直都在一起,世界又在我们的眼前再生。我们穷凶极亚地爱著彼此,在月光下一交换所有的秘辛与心事。

就在塞加拉,陷阱正等著我们。虽然凯曼勉力杀出一条通路,仍无法及时搭救我们,只好躲到山中伺机而动。玛凯因为我被他们包围。正如你们在梦中所见,我的眼睛又被他们挖出。如今我们生怕火焰会杀死我们,只能祈祷所有的无形之物帮助我们成就最後的解脱。但是国王与女王不敢摧毁我们的身体。他们相信玛凯所说的,关於精灵阿曼感染在我们每一个当中的说法。只要我们任一个感受到痛苦,他们也会感应到。但是然而并非如此,但是我们怎麽知道呢?——

我告诉过你们,我们就被放在石棺中,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漂流在海面上。那些木舟就是为了长途旅程而造。透过盲目的双眼我依稀看见这些,从士兵的心中我读取出他们的计划。我知道凯曼是追不上我们的,因为他们日夜赶路,而他只能在夜间行旅。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飘流在汪洋大海。有十个夜晚,我只能任由木舟带领我飘荡。饥饿与恐惧将我生吞活剥,唯恐船只沉下海底,我永远被囚禁在石棺里面,但又死不了。幸好没有这麽惨,最後我在非洲东岸著陆。一登岸之後我就开始寻找玛凯,横跨到大陆的西岸。

无数个世纪以来,我漂流在不同的大陆,只为了寻找她。我到过北欧的崎岖海岸,直达最北角只有冰雪遍布的北冰洋。无论如何每当一趟旅程结束之後,我总会回到我的村落。许多年後我才知晓,原来女王与国王为了符合他们的变形,塑造出一个新兴宗教,改写了原有的神话。

你们都了解过约瑟夫告诉卡尔的这些事迹。那个版本就是母后与父王如何在埃及的山上神殿大兴血之祭典。你们也在故事中看到凯曼的反叛终於成功:他所培养出的另一批吸血鬼起来反抗母后与父王,演变成全世界的吸血一族大内战。玛丽将这些故事告诉约瑟夫,而他又传给卡尔和岩。

在早先的世代,双胞胎传奇”经由那些亲眼目睹我们的部族遭到大屠杀,逮捕我们的埃及士兵口述,甚至以埃及文写在日後的文献。他们深信有朝一日玛凯必然回返,并打倒母神。随著母神的灭亡,全世界的吸血一族也随之绝种。

曾经发生的这些事迹我都不知情,也没有撞见过,因为我已经早就没有接触这些人与事。

直到三千年後我才独自来到埃及,佯装成一个身裹黑衣的匿名人物,看到母神与国王的模样:两尊静止不动的雕像,只有喉咙与脸孔暴露出来。一些年幼的吸血鬼前来哀求那些教士般的同类,想要一掬太古的圣血。

那个年轻的吸血教士告诉我,如果我想要饮取圣血,就得到长者那里宣称我的纯洁与奉献之心,表示我并非浪荡之徒,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私欲。听到这番话我只能大笑数声。然而,站在那两个东西前面可真是恐怖,就算我轻声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还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教士告诉我,自从大家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是这副德性,到头来也没有人可以确定起源的神话是否属实。我们这些最古老的儿女只是被称呼为散播叛徒种子的首代血族”,没有人记得双胞胎传奇”,更没有人记得凯曼、玛赫特,或是玛凯的名字。

直到一千年後,我才又看到他们。当时他们被那个守护者放在大太阳下想要销毁他们,那就是卡尔所说的,当时他们只是晒成古铜色泽,变得无比强壮。正因为我们白天都在沉睡,所以随着岁月流逝,会愈来愈不怕阳光。

然而,在那几个白昼时辰,全世界的一大半吸血鬼的化为火焰。很古老的那些只是承受痛楚,且皮肤变暗。我心爱的艾力克当时只有一千岁,我们一起住在印度,他烧得可严重了,花了我不少的血液来医治他。我自己也只是皮肤变黑,只是有好几晚还是痛楚难当。这样子倒有个边际效益:日後当我混迹人群,皮肤变暗反而比较容易些。

许多个世纪过後,当我厌烦自己苍白的皮肤时,我会找个地方晒太阳。或许又该这么做了。然而,第一次发生时,我无比困惑。为何我会看到火光,听见许多人销亡时的哀泣——包括那些我亲手培育出的吸血鬼!他们都莫名其妙地死於这场灾难。于是我从印度来到埃及,那个我向来厌恶的地方。也就是在那里,我听到约瑟夫的传说:一个年轻的罗马吸血鬼,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他们说,他把母神与父神的身体偷走,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于是没有人可以把他们送到太阳底下焚烧,我们也就安全了。

“要找到约瑟夫不是难事。我告诉过你们,在早先的时候,我们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年岁渐增之後,我们可以轻易听见年幼者的心念,仿佛他们就是人类。我在安提奥克找到约瑟夫的住所,他化身为享用奢华的罗马贵族,但在暗夜街道上,他也追猎著自己的的食物。”

“当时他已经培育出卡尔,在这世上他最心爱的不死者。他将母神与父神安置於精美的祭坛上,以他亲手雕琢的卡拉拉大理石与马赛克瓷砖布置而成。他为他们焚香念诵,仿佛他们当真是神。我伺机而动,等到他与卡尔出门狩猎,我将门锁由内部撬开”

我看到母神与国王如我一般,变得皮肤深暗,但他们还是像一千年以前那样毫无动静。他们就在那祭坛上又坐上两千年,你们都知道。我接近他们,对他们拳打脚踢,他们还是没有动静。我拿著一把刀子割开母后的血肉,正如同我自己一般,她已经变成釉质般的样貌。他们已经无坚不摧,但看上去脆弱异常。我以刀子割开母后的心脏,从左而右地斜画著,然後停下来。

她的血液浓烈地滴落。在那一瞬间,似乎心脏停止跳动。没多久就恢复律动,血滴凝结成暗色的琥珀。

最要紧的是,在她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我自己也感受到晕眩、轻微的断裂感、死亡逼近身侧的叹息。无疑地,全世界的吸血鬼的会感受到,年轻的可能感受更强烈,像是被一拳击倒在地。阿曼的核心还是寄生在她体内,无论是火烧或这把匕首都足以证实她就是所有吸血鬼的命脉所在。

“假若不是这样,我一定早就把她斩了分尸。经过这麽多年来,我对她的仇恨根本有增无减——我恨她对我同胞的摧残,我恨她拆散我跟玛凯。玛凯是我的半身,更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假如这麽漫长的时间能够让我学到宽恕,让我理解那些施加在我同胞身上的不义与谬误,那该有多好。但我告诉你们,真正随著时间迈向完美的是人类这个种族。他们才会随著时光流逝学得宽恕与爱。我被自己充满仇恨的过去铐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