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容范空生分说,便上来两人,将范空生带出山洞,拐到另一旁的山洞里关着。
范空生这才发现此处竟然内藏乾坤,别有洞天。从这一路走过的情况,这附近山体怕是都已挖得跟迷宫似的,通过隧道互相贯通。
范空生知道,当地多是石灰岩,甚至花岗岩地质结构,修这些地道即使在平地也得花不少功夫,更何况是在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这足以见得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
他们短时间内弄出如此浩大的工程,必然不能依靠人力,应该还有很多高科技装备,这就更加增加了范空生对此处实力的想象……
地道中不时能遇上各色人等,充满斗志的样子,似乎个个准备大干一场。
待范空生被带走,首领便问堂下人的意见:“大家觉得如何?我们是把他留下来慢慢改造,还是把他放了?”
有团伙甲便说:“其实这个范空生我认得,当年是我们桴街中学的偶像。人还是挺正直的,只是上学时他太出名,都是别人认识他,而他未必认识别人,所以我也没与他相认。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去告密。”
另一团伙乙也跟着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们要是强行把他留下,甚至把他杀了,必会引起机器人中心的注意,提前暴露我们自己……”
团伙丙则说:“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要靠好名声团结更多的人,让人愿则留,不愿则去,不应该为难他,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归附……”
“是啊,我们的总目标与他一致,他又并不知道更多,举报我们不是举报他自己吗……”不少人同时跟着附和。
首领见状,深思片刻,却仍不放心:“可是就这样放他下山,万一告密,我们也没什么能制约他……”
团伙甲便说:“我们不妨让他下山去做内应,这样他若举报,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团伙乙也说:“我们这里他一个人也认不得,更叫不出名字,怎么举报?这十万大山,我们随时迁到别州别府去了,混进山下居民中了,他举报有什么用……”
首领点点头,下定决心似的:“好,就依大家的意见办。”
然后就又让人去带范空生。
范空生被关进一个不知方位的小山洞里。
山洞已经修得像一个正儿八经的房间,桌椅板凳,灯具纸笔都有。但看摆设,又好像是个审犯人的监狱。
范空生寻思着今日最终将面临什么结果,是被幸运放下山还是被长期关押,甚至当场处死……等下会不会有人进来对自己严刑拷打,像强盗山贼对待过往良民一样;如果自己坚持不入伙,会不会就被拷打致死……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今天冒险上山,上山采了药更不该临时起意,兴致勃勃地上来看雪景,别处的雪景还没看够么?!真是好奇害死猫,一失足成千古恨——谁知道山上竟然有这么一伙人呢,然而现在想什么都晚了……他又回忆自己与首领的对话,想通过对话时首领的言行举止,去分析首领的为人,对自己命运的影响……一会儿觉得他应该不会加害自己,一会儿又觉得一切都预示着往坏的方向发展……
正在他纠结不已,惶惑不安之时,就有两人过来:范空生,出来!“
就又将带了他出去。七弯八拐地来到大山洞,站在首领面前。
首领面带微笑道:“我看你是个文化人,深明大义,本想留下来一起共谋大业,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况且你刚才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让你在山下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希望你下山之后,真正能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努力!”
范空生没想到首领会转变得这么快,自己这么意外地逢凶化吉,忙答道:“那是自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心愿,以后定当更加努力!”
首领又问题:“不知你打算怎么配合我们的行动计划呢?”
这问题有点出乎范空生意料。因为自从遇上这伙人之后,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保命、脱身,即使他说的“反对机器人”属实,但其实并无具体计划,更多地是向他们示好,应急保命。因此竟险些答不上来。
好在范空生一向头脑机敏,知道首领内心最需要什么,当下便投其所好道:“我回城之后,利用在维度公司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尽量打探清楚机器人的具体功能,看看它们目前已达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什么不足,也就是弱点,然后想办法传递到你手上……”
首领似乎满意的点点头:“嗯,想法不错,只是到底如何传回来呢?”
范空生便继续发挥自己临机应变的能力:“这个我自然有办法,只是这里方便说吗?”
首领一楞,似乎立即明白过来,便说:“你自己有办法就行,不必告诉我了。”
范空生回道:“好的。”
首领又道:“那我们今后就分头行动。”
范空生诚恳地说:“请您放心,我一定信守承诺!”
这倒不是范空生的虚应之辞。虽然他对首领的具体计划不是太清楚,但在对付机器人方面,他们的确是一致的。更何况,他们能就这么轻易就放了自己,显得他们还不算是个坏人,自己心存感激和佩服,言出于衷也是很自然的。
“好吧,我们这就放你下山!”经过一番试探,考验,首领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最后宣布。
范空生内心顿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但他又不敢明显的表示出来,便尽量按压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道谢。
随着首领一个眼神,上来两个人,范空生便又重被蒙上眼睛,七弯八拐地在左右的挟持下,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平地站定。
有人替范空生取下蒙眼布。范空生便立即看清楚自己正站在一处山头。只见夕阳西下,只余下层层屋檐般的晚霞。虽然天近昏暗,但在此时的范空生看来,却显得无比的海阔天空。几缕霞光打在首领身上,看上去竟也似乎发出别样的光芒。
首领让其他人在原地等着,他亲自要再送范空生一段。
两人并排而行,首领首先开口道:“现在只你我二人,你可以说出你如何将信传送回来的办法吧?”
范空生知道这或许是首领对自己的最后考验。自己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这里仍在首领的控制范围,他仍然可能让人将自己抓回去。
刚才还蒙着双眼的时候,范空生其实就在想,事情太过顺利,也许还有波折,便已想到了首领还可能继续追问传送细节,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
当下,范空生便说:“是这样的,你回去后弄一本隋朝高僧智永的草书《千字文》,我会按里面的笔法写,但每个字只写一笔,看上去就像是教人练书法的基本笔画,然后你只要对照千字文里相应笔划对应的字,就能连起来知道整句话的含义了。”
首领将信将疑:“这样可行吗?”
范空生应道:“可以的。机器人虽然储存有历代名帖,但它们存的是完整的字,我们把它拆开来,尤其只是单独笔画的时候,它就不能联想到这上面,况且我自幼临写此贴,可以写得似是而非,让它甚至都不能知道是出自智永的《千字文》。”
“妙啊!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能留在这里一起,我们一定能取得成功!”首领赞叹又惋惜道。
范空生说:“您过奖了!咱们还是在共同努力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首领见状,知道也不能再挽留,便说:“只是今天让你受累了。”
范空生忙说:“理解。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的他,这的确不完全是客套话。
首领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指指前方,说:“好吧,那我就不再送你了。你顺着这条山路一直走,就能走到你上山的路上,再往回走就能到桴街了。”
范空生感激地说:“谢谢首领!”
首领拱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祝你顺利!”
范空生也抱拳:“也祝您好运!”
说完,两人便朝自己要去的方向转过身去,分道扬镳。
因为这巨大的插曲,范空生直到深夜才回到桴街镇上。
范空生快要到家的时候,远远看见窗户透出的灯光里,银儿和几几正站在场院,焦急地望着路口。
银儿看见范空生的身影,不禁发泄式的扑了上去:“——你怎么这么晚?!你不是说傍晚就回来吗……吓得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说完都要哭了。
范空生便故作轻松地:“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采药又不是约会,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在那里等着你来,那得看药长在什么地方!”
“也不来个电话!”银儿犹是不依。
“那里哪有信号,好了,没事了,这不是完好回来了吗——”
每逢银儿和他耍性子,范空生知道,只有采取和稀泥的办法,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快下山时是有信号的,只是他不想打。一来担心首领那边万一有人看见了多心,二来也尽量不在机器人中心那里留下通讯纪录。反正都快要到家了,即使银儿担心一下,也注定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不了。
生活中许多的焦急等待,都有另一方的信心满满在托底,这才能最终有惊无险。
好说歹说,总算把银儿到眼的泪水给哄了回去。
银儿这时才记起似的问:“采到药吗?”
范空生便把“血破石穿”拿给她看,并给她介绍此药的神奇之处。
银儿几几听了都觉得非常神奇:世上还有这等倒着长的植物,而且能治此等疑难杂症!
银儿问:“这么好的药怎么采到的?”
范空生便尽量轻描淡写地给银儿介绍了一下白天的采摘经过。当然,他有意忽略掉了被抓去山洞那一段。这种天大的秘密,怎么能让妻儿老小一起背负?!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除非与首领的计划能够得以实现,否则这个秘密永远只能烂在肚子里。范空生这样想。
然而一旦完全脱离“首领”的控制,回到自家的“地盘”,范空生的头脑又逐渐的从白天的情境中摆脱出来。一想到可能要与首领进行合作,他便不由得开始认真考虑白天首领讲的一番话:《三国演义》董卓,曹操,袁绍,刘备的共同特点除了是一代枭雄,还有什么?这跟人类社会管理的真空地带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范空生脑子灵光一现,他仿佛反应过来似的:他们都想挟天子而令诸侯,趁着朝廷空虚,以举兵勤王的名义夺取天下——这么说来,“首领”是想以反对机器人统治的名义,先夺取人类的领导权!或者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难怪他不愿意明说,只说自己要吸取从前教训,抓住机会干一番大事业了……
这样一“顿悟”,范空生又联想到“首领”的种种表现,越想便越发觉得,他的根本目标并不在于推翻机器人,而在于夺取人类领导权!至于机器人,等他夺得人类领导权之后,能战胜则取而代之,不能战胜则归附之,只要让他领导人类,做个最大的奴才未尝不可!
看来,自己与首领终究不能算是同道中人,更万不可合作。在范空生的思想里,除了对付机器人,他可从来没有要取谁而代之,甚至产生控制人类的想法。
范空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发现得早,自己与首领还未真正展开合作,否则,难免不会被误入歧途!——今后,只要自己不再踏足他的地盘,不再与他联络,便能与他形同陌路,毫无瓜葛,合作之事自然无从谈起……
银儿一边给范空生热了饭菜,一边说:“那明天赶紧给人家送过去。”
银儿的话把范空生的思绪又吸引回现实中来,但他没有回话。
范空生心想,虽然自己给人治病算不得违反机器人《世界宪法》,但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机器人会怎么想?自己做的这些,尽量不能让机器人知道才好。
许多烦恼都是随势而生,没有谁提前预订的。
没去采药时,范空生觉得采到药就万事大吉。可如今“血破石穿”到手,又愁着如何才能安全地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