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显然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零食——为什么这么说呢?随着时光的流逝,很多深受我们那一代人喜爱的零食已经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但似乎只有爆米花,不仅没有离开我们的生活,反而与我们的生活贴得越来越近了。时至今日,爆米花的花样越来越多自不待言,同时,爆米花也越来越得到今天的孩子甚或成人的青睐。
对于我的童年生活而言,打爆米花既能够满足自己吃零食的口腹之欲,其过程本身却无疑又是一次非常好玩的娱乐活动。打爆米花的摊子最常出现在被老人们称作衙门前的那片空地里,据说这里曾经是清朝的县衙所在地。如今,县衙早已荡然无存,昔日威严的衙门也逐渐演变成为一些流动商贩摆摊的集散地。以打爆米花为营生的大多是一些家境不好的老人,从他们的衣着和面貌上就能够看出他们走街串巷的辛苦,以及日常生活的艰难。他们常常推着或者拉着一辆破旧的板车,板车上放着用来打爆米花的工具:一只小火炉,一只风箱,一个可以用手摇动的、葫芦状的黑色转锅,还有一个用来盛爆米花的大口袋——也就是这些十分简陋的家当,构成了一个打爆米花的简易作坊。
打爆米花的摊子大都是黄昏时分出现,因为这个时段正值孩子们的放学高峰,而这些孩子才是经常光顾爆米花摊的最主要顾客群。爆米花的交易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带玉米或者大米的,属来料加工,摊主只是收取微薄的加工费;另一种则无须等待,直接从摊主这里买走现成的爆米花——摊主的板车上总会摆放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纸包,这些纸包被折叠成喇叭状,里面装满了加工好的爆米花,定价最低的每包不过一分钱而已,它们所针对的正是这后一部分顾客群。当然,经常光顾爆米花摊子的还是以前一种顾客居多。每当放学归来,大家就会拿了盛有玉米或者大米的搪瓷缸或搪瓷碗不约而同地纷沓而至,来得早了,固然可以早早拿了加工好的爆米花回家;来得晚了,却也不妨将自己的搪瓷缸或搪瓷碗按照先后次序排放在摊主的板车上,自己则可以借这个机会在外面“疯”玩一会儿,好在再也不必搜肠刮肚地寻找各种理由去跟父母请假了。
我一直觉得,打爆米花的过程有点像专门为孩子们而设的一个节日庆典。老人一手拉风箱,一手摇动着那个葫芦状的黑色转锅,转锅下面的小火炉则烧得旺旺的,发蓝的火焰紧紧包裹着那个装满玉米或大米的黑色转锅。打开转锅的时刻可以看作是这个节日庆典的高潮,老人把转锅的开口处直接吞进平摊在地上的大口袋里,然后手拿套筒,再把脚踩在转锅开口的机关上,孩子们则捂上耳朵迅速跑开。随着“砰”的一声暴响,原本干瘪的大口袋一下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圆柱体,老人的脚下先是升起了一股烟雾,继而一股爆米花的芳香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未等这股烟雾散尽,贪吃的孩子已经重新围拢过来,迫不及待地将那些热乎乎的,甚至还有些烫嘴的爆米花大把送入口中了……
说真的,在我的内心深处,许多儿时的记忆均已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个黄昏打爆米花的画面却一直没有褪色——非但没有褪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变得愈加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