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值得你反复咀嚼,深陷其中没有意义。”男人背着手,围着老人转圈,“别那么在意,任何产生的一种情感,最后都是给自己埋下了悲伤的种子,而利用情感达到目的的人不会啊,他们会踩着别人倍加珍惜的东西走的更远,甚至心情大好。”
“是自己的东西总得由自己守护吧!现在的我就像一只孤独的老鹰默默地守着自己亲手搭建的老巢慢慢死去,不会在漫无目的地窥探别人的鸟居,因为那样不礼貌!”老人以孤鹰自居,面态恒古的眼皱轻轻抖动,尽显老谋深道,不像一只桀骜的苍鹰倒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挖苦我呢伙计?你说的那是布谷鸟,只会把自己的蛋产在别人家的老窝里!我不是布谷鸟,是猎枪。对于猎枪而言,无论是布谷鸟还是老鹰都是猎物!”男人悠悠地说。
“可笑!”老人轻笑,“猎枪不过是捕获猎物的工具,等没用了,有点怜悯心的猎人或许会把你高高挂在墙上,心狠的则直接把你劈了做成柴火烧掉也不是不可能,修正会是独立的机构,建立之初就是为了制衡独权,而你却把它发展成了执行部门,让元老会专权,圣瓦西里不被覆灭才怪呢!”
“呵呵,我不会变成别人的武器,只要牢牢地掌握住暴力,修正会就是圣瓦西里的话事人!倒是你,昔日掌握着最高权力,如今沦落成一个不问世事的守陵人,若是雪慧小姐见到如今的过得这么颓废,我想她也会嘲笑你的吧!”男人有些得意,说话的声音轻快却震震刺耳,他举起酒杯慢慢品酌着伏特加,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在品味权力,“你知道吗?老伙计,世界上颓废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愚笨却纯情的少女,在绝望降临时剩下的就只能依靠她赌上命爱慕的男人或者哭泣;还有一种是倔强的实力者,面对绝望却甘心将自己的能力埋在土里,让时光滋养创伤,嘴里不停地感叹老了老了来救赎自己的懦弱。你说两种颓废的人最后走到了一起,岂不是很有趣!”
老人微微一愣,坚硬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缝,像是华茂的雪地里被狠狠地踩上了一只脚印,他没有吭声,可能是气不成声了,游离的目光愈加显得暗淡,老人握紧拳头,在他骤然一聚的瞬间,男人中的高脚杯砰地一声如膨胀的气球一样变得粉碎,红色的液体在手指尖流淌,滴落,不知是杯中残存的红酒,还是被碎玻璃刺破手心滴下的血。
老人冷哼了一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卡麦尔震惊了,仅凭一股意念就能凭空捏碎一盏875银鎏金酒杯,即便是一个成年男人双手用出十足的握力也做不到。
短暂的沉默后,他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块桌布扔给男人:“你也一点没变呢,做事风格就像是个处在高扬期的狂躁症患者,咄咄逼人的毛病真该改一改了,否则没准哪一天也会像我一样成为众矢之的的,如今你外想和我一样逃出来可没那么走运!既然来找我谈判,就不要再接我的伤疤啦。”
“没别的意思,只是感慨一下,我和你的理念虽然不一样,可我们英雄相惜。”男人没有理会老人丢过来的纸巾,而是从容地取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将手擦拭干净,笑容如风,“这不是谈判,老朋友见面就该好好聊聊,聊什么都好。”
“那说说吧,你们猎捕荣家丫头出于什么目的?”老人沉声问。
男人耸了耸肩,坐到老人对面,紧张的氛围渐渐有所好转,“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荣毅?”
老人想了一会说,“荣家上一任家主,哦?这么算起来,应该是那丫头的父亲吧!”
“是啊,二十多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的军备危机席卷世界,我们和卡塞尔学院的关系跌到了冰点,双方信任崩溃,相互猜忌又相互渗透。您为了制衡秘党,决定与荆会结盟。”
“不是制衡,是生存。那个时候圣瓦西里旗下的各大业务全部停摆,能源过剩却因为那群资本家阻挠卖不出去,科学家和炼金术师被暗杀,可以说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若是不找些外部的盟友,圣瓦西里的经济根本就没法支撑下去。昂热那个老家伙给了我们两条路,要么允许他们在莫斯科建立秘党的分部,或者秘党统领圣瓦西里把我们变成他们的下属,我能怎么办?”
“我当然理解啦,当时的没得选嘛,我们只能另辟蹊径喽。”男人没有否定,“荣家就是荆会外派的代理人,荣毅看中了西伯利亚的地缘条件和资源禀赋,提出了轰动的‘加油站’计划,打着皇家财富石油公司的名义,借助东南亚、香港、印度的周转化解了我们的危机。可随之而来的是引狼入室,如今荣家仅矿业和金融业他们就已经布满了半个西伯利亚,更不用说我们各高端领域的研究了。”
卡麦尔的眉头紧皱,难以掩盖心中的惊愕,全然没想到圣瓦西里和荆会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在同盟成立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对今天的局面有所预感,谁都不会做赔本买卖,利用都是相互的。”老人说。
“敌人和盟友的身份会随着外部形势在不停地变化,如今派驻的话事人是长子荣甄,可是没有执政权,真正继承家族的是荣盈盈。”
“所以,这就是你们猎捕荣家丫头的原因?”老人撑着头,像是在思考。
男人清了清嗓子,轻声问:“您还记得‘伯朝拉圣地’吗?”
老人浑身一颤,眼神有些飘忽,时隔数十载,那个名字还是直击他的心头:“你怎么会知道‘伯朝拉’?那是处龙族遗迹。”
“是,也是您想要掩盖的秘密,四十年前圣瓦西里的工程队发现了伯朝拉,为了传承遗迹的财富,你们花大功夫在极寒之地建设研究所,但在你卸任之前,你却一把火烧掉了它。不过在去年的圣诞节,又被我挖出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疯了吗?那是根本就不能触碰的禁忌!”老人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焦躁。
卡麦尔抬起头,他被老人突如其来的愤怒给吓到了,这是怎么了?刚才提及他亡故的夫人都没有这样愤怒。
“别紧张,伙计!”男人很从容,又换了个新酒杯斟满了酒,“去年已经被你掩藏的伯朝拉情报不知道被什么人翻出来了,紧接着传遍了整个圣瓦西里,这是继维尔霍扬斯克、普里皮亚季之后的第三处遗迹,堕天使的遗迹,我知道触碰龙族力量的危险,可那是诱人的黄金,你不去自然有人会去,利欲熏心呐。我们派出调查组到伯朝拉勘察曾经的研究所遗址,可没找到有人抢先了一步,那里像是发生过战斗,远处的冰河下面都是刚死不久的尸体。我们立刻封锁了整个国境,动用十八局的全部专员探查情报,令人惊奇的是我们利用血系结罗发现在荣盈盈的身上蕴含着堕天使的力量波动,那是堪比君主的强大力量,那时作为交换生的荣盈盈学业即将结束,并且在北海实习时误杀了修正会的一名骨干,元老会判定她是窃贼,是畏罪潜逃,才下达了追杀令。”
“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们也会信?”老人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你们就该和林政远交涉,林政远不会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不过你们若是先斩后奏,这等于是向紫荆学院开战呐。”
“我们就是执行的交涉官,不过既然是谈判,就需要筹码。”男人说,“毕竟是荣家的人,对我们有恩,我们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糟,只要交出天使之力,我们也就有交代了。”
“呵呵,就像是狩猎者去参加猎物的哀悼吗?在默哀的三分钟里,面目慈悲的猎人们违心地唱着圣歌!”老人轻笑,“中国有个成语叫作‘兔死狐悲’,我看你就是故事里那条该死的狐狸,还是一条一肚子坏水儿令人发指的老狐狸!”
“狐狸做的事情,兔子可能永远都不会清楚。当然,猎人也不会明白。”
“若是她真的继承了堕天使的力量,凭你们几个人对付一位君主级,未免有些荒唐。你们想过没有,若是你们失败了,今日的整个行动无疑会暴露,你们会给圣瓦西里带来灭顶之灾。”
“那就是我们的事了,情报我花了大价钱,这一次就是最合适的时机。”男人走到老人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如战鼓般起伏,铿锵有力,“放心,针对那个可爱的白兔的围猎,一旦开始便绝不会停手。”
随即,男人悠然地拿起桌上的红酒,举起老人桌前的酒杯,慢慢地为他斟满:“情由无中有,一旦有了,便会万劫不复,借着一股热情弥补自己的创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还请您珍重。”
老人忽然愣了一下,眼角微微抽动,一直以来老人坦然自若的壁垒,却在几句话的攻势下露出了淡淡的裂痕,长久的沉默后,他死死握着餐刀的手缓缓松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说:“算啦,在此之前,还是先提醒你们一件事,不管你们怎样闹,对我的承诺请遵守,否则,接下来的后果没有人能预料!”
感情是世界最牢固的枷锁,当你驯服一只小鸟,你与天空就有了羁绊。
“林政远的女儿吗?长得确实很像雪慧,放心,答应您的事,我从未食言!我也很怀念以前的日子,悼念我们已死去的战友。我也很希望你能再回到我们身边,可惜我知道这不可能,我所能做的只有亲自来慰问,我亲爱的近卫步兵十三师工兵团团长,默汉诺·约维奇上校!”
说完,他一步一步地踏着地板,带着清脆皮鞋敲击木板的响声走了出去,卡麦尔紧随其后,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自始至终,老人盘子里的那块烧焦的肉跳动着躁动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