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姜成泽是从小被戴维斯家族收养的流浪儿,他们看中了你们的血统,希望日后你们能够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戴维斯家族那帮笨蛋动用了大量财力和背景把你进入管理层,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你背叛了戴维斯,有了自己的小算盘。”鲁卡斯醉醺醺的说。
“谈不上背叛,我也只是不想再被家族像个苦力一样摆弄而已。”姜成云淡淡地说,“说白了,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我记得曾经学院的前身是紫荆会,成立之初是林家在香港扶持起来的势力,就是为了抵御我们这帮侵略者才存在的。林家是个聪明的家族,当时打着办学会的幌子招募流散的混血种抵御英国佬,虽说英国人也不都是坏的,就好比我就比较善良。但那个时候你们的民族气节很重啊,但凡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家伙一律排斥在外,视为敌人,就像曾经那可笑的租界只允许外国人进入一样。”鲁卡斯唉声叹气,为自己祖上是个侵略者表示惭愧,“不过最终历史的洪潮还是按部就班地推进着,由于欧洲的混血种受到了当地的强烈反抗,于是借助新政府的权威强行对抗荆会,其中就是以戴维斯和约翰逊两大家族为主。不过自从林院长当政以后,就把斗了百年的外戚家族纳进了学院,设立了参议院和摄政院,而甘愿将原本的荆会降为了同等级别的理事院,这样以来分庭抗礼的时代结束了,起码表面上结束了。我不得不说,林院长真是位传奇的领袖,他以一己之力使香港乃至整个亚洲的混血种社会基本稳定下来了。”
姜成云不太明白鲁卡斯为什么把这么久远的事也搬出来了,沉默良久后问:“所以,戴维斯认为我会加入院长的麾下以对他们不利?部长,您跟我说这些话不会是代表戴维斯家族来游说我的吧?或者这是在向我下达最后通牒?”
“不,我只代表我自己,我是个科研工作者,人工智能领域是我的专职,我也不是戴维斯家族的中介或者经纪人。阿云,你是我在香港唯一的伙伴,认识你是件幸运的事!”几杯威士忌下肚,鲁卡斯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显然有些醉了,“戴维斯家族的家伙们都是骗子,是一群嗜血的权利者,他们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还有林院长坐镇调和,混血种的杀戮争斗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而我只是被他们骗来的帮凶。”
姜成云一愣,他知道包括鲁卡斯·伊图在内,整个科研部的人都是参议院从英国聘请过来的研究员,目的就是入主荆会,制约中国混血种对学院的领导,形成均势。不过鲁卡斯的过去,他从未了解过。
姜成泽笑着又为他倒满了一杯酒:“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既然信不过戴维斯,为什么还要受参议院的摆布,直接投向院长岂不是更好?”
“我当然计划过,只是没可能的,你对于他们来讲可能是个例外,可你真当戴维斯家族那么好骗的么?伊图家曾是大不列颠皇家研究协会的理事,专修于炼金技术,虽说没什么实权,但骨子里也是血统比较优秀的混血种,伊图家在英格兰虽说有些势力,但相比戴维斯家族就太弱小了,他们便以此作为要挟,我若是选择了院长,这样伊图家难免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鲁卡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用怀疑他们的手段,他们完全做得到,戴维斯家族偷窥龙族的秘密已经几百年了,他们是想要开启新世界的人,无论是龙类还是混血种的,只要有助于家族的,他们不会吝惜任何成本只为达到目的,即便是手足相残,甚至引发整个混血种社会的战争。你从没听说过他们的手段吧?因为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都被碾碎了!有时我真的怀疑他们到底是人类还是隐藏在人类社会的恶龙。”
沉默持续了约半分钟,姜成云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杯加冰威士忌。
鲁卡斯说的不是没有根据,事实上,在悠久的历史长河里,混血种与次代种乃至龙王或者龙王与龙王之间的战争一直在上演,有龙王的陨落,也有混血种的崛起,割裂、统治、迭代,即使历史走到如今,也仍然无法消除过去的种种影响。
在表面繁华的阴影下,有企图复活龙王的死侍,凭借着仅有的本能行走于黑暗中,有过去朝代遗留下来的混血种家族,曾经他们为了利益复辟彼此的朝代而争斗厮杀,龙血让他们的家族兴旺至今。现今的混血种社会看似一致得敌视一切外来势力却又内斗不止,因为那群傲世的龙王睡得太久了,外界的平衡一旦打破,便只有倾斜到最后,所谓富贵险中求。
“混血种的时代即将来临”这句话不知从何而起,却让每一个混血种家族都坚信不已。
鲁卡斯叹了口气接着说:“你的胆识让我钦佩,你摆脱了他们的掌握,这是他们的失误。曾经我也想像你一样,可我没有你的魄力,毕竟我还有太多牵连。”
“其实,战争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想想我们千年来传承的文明和技术因为内部战争而化为乌有就很可惜,我们做的这些研究便毫无意义,就像辛辛苦苦撰写的藏书,最后却被付之一炬一样。”说到这里鲁卡斯突然有些伤感,他叹息说,“我曾敬仰一位学者,他在炼金术上造诣非凡,只是他并未因学术而放弃政治,最后在魔鬼们的角逐下被残忍地吞噬了。”
“所以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姜成云试探着问。其实,原本他来找鲁卡斯部长不过是希望这位老朋友利用自己部长的身份协助姜成泽争取“北地计划”的名额,至于是交易还是付出什么承诺,他都无所谓,不过今晚聊天涉及的事情显然太令他震撼了,他想知道鲁卡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警察署长,昨晚发生在中环怡和大厦的案件应该知道吧?”
“恩,简单听了一下这起案件的报告,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吗?”姜成云挠了挠头,心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昨夜若不是提前得到内线消息安排姜成泽布局,今天理事院和荣家没准就该同步举行哀悼会了。不过他不明白鲁卡斯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于是装作不明所以继续询问。
“我不知道昨晚你知道多少,不过我可是知无不言,把我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你,说不定可以帮助你查清真相。”鲁卡斯实验台的从兜里取出了一颗子弹残片,“这是事后柳靖从现场找到的。”
“这是……子弹头?难,难道是枪杀杜云的子弹?”姜成云的脑子里飞速回忆着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他端详着那个焦黑的金属,忽然明白过来。经过法医鉴定“云生”社团的头目杜云是被枪杀毙命,但姜成泽在清理现场时除了唯一的一把转轮手枪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弹痕,于是为了向警署交差就将那个叫名冯盛的年轻人抓回去定罪了,因为现场只有他持有火器。
“杜云是谁?”鲁卡斯疑惑。
“呃,就是一个无耻的黑帮分子,在昨晚的事件中只有他死于枪杀。”姜成云挠了挠头,“这是我听下属在报告中说的。”
“柳靖从弹头雕刻的花纹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于是跑到我这里来鉴定,这确实是分析幕后黑手的重要线索。”鲁卡斯从比色元素分析仪中取出了鉴定报告,“是5.45mm步枪炼金子弹,原名5.45mmВинтовочныйПатрон,这种原型弹产自苏联,苏联从1967年开始,就在7.62×39mm的缩口弹壳上装配5.56mm的弹头进行试验,该弹头结构为尖头、铅心和黄铜被甲,并采用1.6g的双基球状火药和伯丹底火。这种子弹虽然口径小、质量小,但存速存能很大,钢心的长细比也较大,这对侵彻很有利,试验结果表明,它能在800m距离可侵入木板深度27mm,适合远距离狙击。”
“原来如此,圣瓦西里的混血种也入局香港了么?”姜成云当然知道昨晚的猎杀荣家小姐是约翰逊家族的诡计,杜云在威逼利诱之下成为了这场博弈的先锋棋子,处决荣家后人是他唯一的任务,只不过在他在离成功的最后一步却被人枪杀了,显然还有一方势力在暗中保护着荣盈盈,或者说是在保护江洛冰。他原本猜测是柳靖所为,不过照现在情况来看,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
“看似不过是普通人类的纷争,其实各方势力的混血种也参与其中,这就是政治么?真是最危险的利器啊,为了利益可以毫无顾虑地剥夺别人的生命,就像是秋天农场里的收割机啊!”鲁卡斯转身测头,神色淡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借外人的手解决掉敌对势力,这不过是他们最简单的手段而已。即便最后追查也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即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因为他们站在舆论的阴影里。”姜成云摇头叹息,“部长您用不着惋惜,我答应你,你的投资不会亏空,我会尽全力避免这场战争!”
鲁卡斯突然有些惆怅,他没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走进黑暗里,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许久之后,他打开了放置角落里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个老物件,像是一柄短刀,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些日子有些忙,没有动这玩意儿,竟然落了这么多灰啊!”鲁卡斯把它拿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又拿到灯光下用袖子慢慢地擦去上面余留的灰尘,反复数遍。
姜成云静静地看着鲁卡斯擦拭,想来这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他也不用问,既然鲁卡斯把它拿出来,自然也会说明其中的缘由。
随着灰尘慢慢剥落,原本灰蒙蒙的老物件此刻变得清晰了起来,那的确是一柄猎刀,只是没有刀身,只有一副空鞘,刀鞘是用白桦木精雕细琢而成,乳白色的木质上,形象地雕刻着飞禽走兽森林树木的图案,堪比一件出色的工艺品,若是刀身还在的话,估计会是拍卖会上的抢手货。
“这是一把鄂伦春猎刀,名为‘护秋’,是我一个老朋友留下的,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东北猎户,二十年前我在东北做研究的时候认识的,我曾在那里度过了很轻松的一段时光。”鲁卡斯把刀鞘握在手心里,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那时候我还年轻,按照参议院的安排,我孤身一人来到东北考察项目,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我租住在一个东北猎户家,屋子是个简陋的木板房,每天睡在炕上像火烤一样,我很紧张,也不适应,没过几天就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那天,我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围在我周围的乡亲们议论,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的话,当时我想就这样吧,在我觉得我即将这样潦草地命丧于异国他乡的时候,那家伙出现了。”
“听起来感觉他就是你生命里的一道光啊。”姜成云说。
“是啊,他是个很活泼的汉子,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很快摸清了我的病情,知道我是水土不服上火了,于是跑到几十里外的镇子上给我拿药,每天守着我陪我聊天,亲切的就像是我的管家,呃,虽然这么说起来不太恰当,之后我的病就好起来了。”鲁卡斯眼神中充满着向往。
“你这病听起来更像是长时间寂寞造成的。”姜成云说。
“我的病好了之后,他拉着我一起翻山骑马,打猎,说什么都要让我见识见识猎人的快活的生活。可我是个科研工作者啊,没受过这种苦头,舞刀弄枪更是不擅长,玩了两天就累的不行了,他就嘲笑我外国人的身体素质太弱。但他的确很照顾我,后来又带着我到镇上看了民间的杂技表演,听戏,教我汉语,还和乡亲们一起扭秧歌,玩麻将,天冷了坐在东北的热炕上吃鹿肉,大碗大碗地喝‘嫩滨曲’……和曾经孤单的日子比,那是我在中国过得最难忘的一段时光了,想起来真是挺怀念的。”
“您刚才说这是他‘留下的’?”姜成云突然想起来说,“难道他已经……过世了?”
“是啊,后来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他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咽了最后一口气,自己却像个笨蛋一样无能为力。”说到这里,鲁卡斯低声长叹,“你听完之后大概就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反感开启‘北地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