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冰握着杉钐的手在舞池中间旋转。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恍惚间,江洛冰觉得心里空唠唠的,有些失落。眼前的女孩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虚无缥缈,他曾心驰神往;如今他真正握住了她的手,却又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莫名地想起了《魂断蓝桥》中的玛拉·莱斯特和罗伊的爱情故事。也是这样的下雨天,芭蕾舞演员玛拉和军官罗伊在滑铁路桥上邂逅倾心,两情相悦,就在订婚之际,罗伊应招回部队参加战事,战争总是这样无情,这是一个悲剧故事的开始。
不久之后,罗伊被误登上阵亡名单,失去工作的玛拉几欲崩溃,仿佛这世间再无留恋的东西,为了活着甘心沦为他人的玩物。
再次遇到生还的罗伊时,玛拉再度活了过来,罗伊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她,想要与她相守一生。背负着罗伊家族的荣誉和家人的信任,她觉得很沉重,很痛苦,因为她欺骗了他,她变脏了,不干净了,纯真的善良折磨得她难以喘息,于是在婚礼前一天玛拉悄然离去,在初见的滑铁卢大桥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江洛冰很是触动,似乎玛拉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什么?罗伊?战争?还是命运?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像见到罗伊后的玛拉,为了追求那份真挚的感情丢掉了芭蕾演员的工作,得到了爱情,抛下了过往,曾经满怀憧憬却害怕得不到,如今手挽佳人却担心失去,得到爱情的喜悦远没有期盼爱情来的痛快。
人总是这样,一旦得到某样东西,就会忘记当初垫着脚扒着橱窗前看着它的感觉。
他回过神来,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女孩,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修长的腿高抬180度,线条优美,妙态绝伦,玉洁冰清,由于跳舞的关系,原本雪白的脸蛋变得红润诱人,紫色的瞳孔里流动着喜悦,江洛冰从未见过她这么开心过。
《The Last Waltz》到了最后的高潮,杉钐踩着白色高跟鞋,借助江洛冰的手单脚为轴高速旋转,像是一朵盛放的白莲花。这时,江洛冰觉得拢着杉钐的手突然重了几分,他还没反应过来,杉钐已经摇摇晃晃地在倒在他的怀里了。
啊嘞?这是什么新的舞蹈结束动作吗?江洛冰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地揽禁了杉钐的腰不让她倒下。
“你这是……喝多了?”江洛冰声音关切,紧接着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哎,服务生,一杯Morning Recovery!”
江洛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没有人回答,一眨眼的功夫经理和倒酒的漂亮女孩都消失了,玻璃酒柜后的调酒师也消失了,大理石发台上还留着半个未削成的冰球,整个餐厅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经理呢?服务生呢?行政主厨呢?说好的五星级服务呢?真不靠谱!
“我的酒量可没那么差劲,只是头有点晕,可能是太累了吧,歇一歇就好了。”杉钐红着脸,握着江洛冰的手低声说。
“哈哈,不好意思,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喝酒。”江洛冰挠了挠头。
“没关系,今晚用餐很愉快,你的舞跳的也很好,只是没尽兴。”杉钐依偎在江洛冰胸前,声音很轻,她觉得头越来越重了。
风雨飘摇,雨打在玻璃上啪嗒啪嗒的响,烛光忽明忽暗。江洛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什么不对,整个餐厅或者说整栋楼都太安静了,硕大的空间泛着清冷的蓝色,仿若置身北域荒原,他突然明白北极不只有激光和满天繁星,也有寂寥的冰冷和嗜人的北极熊。
“还会有机会的!”他勾了勾杉钐的鼻子,弯下腰把她横抱起来,放在长椅上,轻轻帮她脱下鞋子,颀长水润的小腿宛如十月的秋藕,让江洛冰顿时心潮澎湃。
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脑子里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江洛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淡蓝色的纱幕下,一个女孩踩着焦急的步子从中跑了出来,看神情好像比江洛冰还要焦急。
“瑶瑶?你怎么会在这?”江洛冰恍惚间有些错乱,眼前的女生脚踏高跟鞋,一袭晚礼晚黑裙,乍一看仿若宫廷里走出来的贵妇,只是那张可爱的脸有些圆润,还带点婴儿肥。
林瑶,紫荆学院的预科生,江洛冰的青梅竹马,只是比江洛冰还小一级。
“很有缘诶洛冰哥,带杉钐姐来这么高档的餐厅约会,换做我的话也会动心的哦!”林瑶甜甜地说。
“我记得你在英国留学……等等,”江洛冰嘴角抽搐,“你该不会也是来偷窥我约会的吧?”
“我放假当然是回家了啊,借寒假的机会在这里打零工……”林瑶挽着手,眼神飘忽。
“这么巧?”江洛冰一脸严肃。
“真的啊,我勤工俭学嘛,还拿到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证书呢!”林瑶像是个被训话的小孩子满脸无辜。
“小孩子就乖一点,中学还没上呢八婆心简直比陈俊还敬业。”
“不,陈俊师兄是专业的新闻工作者,我只负责跟踪。”林瑶嘟嘟囔囔,“还有啊洛冰哥,我只比你小一年而已,不要再叫我小孩子了!”
“瞧瞧,承认了不是?”江洛冰咬牙。
“洛冰哥,人家也是关心你啊,如果杉钐姐真的不在意你的话,我就杀出来把你抢走!”林瑶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乖乖地看着江洛冰,像只可爱的小黑猫。
“唉,算了,回头再找你算账!”江洛冰深呼吸,“去把你们那个混蛋经理给我叫过来!还有,把医生也叫过来!”
“是!”林瑶听到命令敬了个像模像样的军礼,然后蹦跳着跑了出去。
杉钐已经枕在江洛冰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的气息虚弱,双手冰冷,嘴唇有些苍白,长发洒落在他的胳膊上有些凌乱,白皙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食物中毒么?可是自己和杉钐吃了同样的东西也没出现什么问题……难道是心脏疾病……混血种也会得心脏疾病?听安吉丽娜导师在授医疗常识课的时候讲过,由于混血种的身体里强大的龙族基因,身体机能远超常人,即便皮肤干枯四肢退化,心脏还是会像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
江洛冰紧皱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他轻轻拂去杉钐额头的冷汗,用那张折花的餐巾蘸了热水敷在了她的头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洛冰琢磨着要不要做人工呼吸之类的急救措施,不过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讳莫的湿吻是不是太唐突了?想来宝哥在场必然是积极踊跃。
江洛冰忽然想起了远宝玉,对啊,师弟有难,师兄就是他的后备军呐!他从口袋里摸索出JT机接通:“兰斯,兰斯,比尔呼叫,比尔呼……”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声,玻璃酒柜碎裂一地,JT机被击碎成粉末在他的手中炸开。玻璃穹顶外电光朝露,乌云之下暴雨雷鸣,闪电像雪白的利剑,挥舞在黑夜中,大厦周边氤氲着朦朦的雾,好似一头巨兽咧开着血盆大口,幽幽地咀嚼着黑夜的余光。
一群衣着各异的蒙面青年从贵宾长廊里鱼贯而入,有的腰间别着短刀,有的手里提着铁棒,胸口纹着暴戾狰狞的纹身,他们来势汹汹,很快将他和杉钐围了起来,领头的是个穿着格子装的男人,胸口的水墨鹰头纹若隐若现,他神气地吹散的左轮枪的硝烟,像个热情的西部牛仔。
江洛冰意识到来者不善,他迅速拿起了桌上的银质餐刀,身体护在了杉钐面前做出了格斗准备,应激反应能力堪比警察拔枪,眼神锋利如刀警惕地盯着围绕着他的每一个人,以防这群家伙玩突然袭击,眼神中再无刚才的纯情和怜惜,而是透着慑人的寒锋,像是一把待出鞘的长刀。在女孩面前他固然是个羞涩的少年,但在暴徒面前,他伶俐的一面又重新展现出来。
“哦呦,让我看看,今晚是哪家公子包场啊?真是大手笔,看样子还会点功夫呢,拿个水果刀就想跟叔叔们比划比划?很有魄力!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也像我们一样在街头打架吗?”阿武一步一步走向江洛冰,眼中带着嘲讽。
“小弟弟,你拿这么逊的小刀连切牛排都有问题,怎么砍人啊?开个罐头还差不多。”有人兴奋地挑衅。
混混们围在一旁哈哈大笑,他们端起桌上的菜和酒瓶冲着江洛冰狠狠地丢了过去,仿佛是在发泄无源的愤怒。盘子落在江洛冰周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白色的瓷片碎裂一地。
他们看着落单的孤男寡女气势上愈加狂妄,他们冲着江洛冰指指点点,嘲笑着他的懦弱和卑微,仿佛一瞬那群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可怜而又不堪的肉虫。但事实上,他们只是混迹于影子中的下等人,衣衫褴褛,此时此刻却仿佛高高在上。
江洛冰第一反应是遇上了黑道镖参,如今香港的黑道猖獗,大概是把他认成了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了,想必这家餐馆已经成了这群暴徒的屠宰场了,服务生的消失和杉钐昏迷也必定是这群家伙搞的鬼。
“你们是什么人?”江洛冰尽量保持冷静,大脑极速思考着对策,他需要摸清这群家伙的意图,考虑有没有周旋的余地。
“不要怕,弟弟,我这个人很随和的,我们生意人从不乱搞事情,我和你也可以做个交易,”阿武神色张扬,冲江洛冰摆了摆枪口,“把你身后的女孩交给我,我放你离开怎么样?”
“换一个条件吧!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江洛冰摇了摇头,冷硬地回绝,好像不是在谈判而是在拍案要求。他死死地盯着男人的枪口缓步后退,以保持足够的反应距离。
“小弟弟,看你也是个有钱人,好看的女孩有很多,以你的家事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再换一个就是了!”阿武循序善诱,看样子他也不把事情搞大,毕竟能包下北极光阴的势力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没必要多生事端。
“没可能!”江洛冰懒洋洋地吐出三个字,看来这群混混是铁了心镖参了,第一他确实不是有钱人,否则他说不定会为了杉钐的安危出钱平事,第二谈判条件冲突,这群人锋芒毕露,目标明确,想来这次镖参是精心计划好的,不达到目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杉钐是他的底线。
他冲着阿武摇了摇手里的餐刀,示意这场交谈可以结束了,既然没得谈那就只好打出一条路。
“好,你很够胆色,作为一个男人我很欣赏你的魄力,但是作为生意人,这个选择就太不明智了。”阿武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弟们缓缓围了上来,“玩英雄救美,哼,希望你能活着走出餐厅,兄弟们,给我们这位可爱的同学一点颜色瞧瞧!”
江洛冰搂着杉钐一步步后退,脚踩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咔咔作响,直到他靠在玻璃幕墙上无路可退,身后就是万丈楼阁,雨落狂流。
“不用下死手,废掉他的双手双脚就可以了。”阿武想吓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他把左轮手枪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悠然地坐在长椅上闻了闻那朵即将衰败的玫瑰花。
江洛冰把杉钐横抱起来,让她靠着玻璃围栏坐下,简单理了理她柔软的发丝。
“等我一下。”江洛冰脱下了那身定制的昂贵上衣轻轻盖在杉钐身上,随后缓缓扭过头来轻蔑地看着这群光怪陆离的家伙,肌腱和骨骼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这是龙血在发挥作用,金色的瞳孔盛烈如刀剑,“好啊,既然没办法和解,那就陪你们玩玩!”
作为柳靖教员带出来的学生,江洛冰自然是不惧这个,甚至有些兴奋,他在单人战术科目中就掌握了刺杀技术和近身肉搏,外加混血种强悍的身体机能,收拾这群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的街头混混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能妄动,若真动起手来难免这群家伙不会趁机打杉钐的主意,黑道办事不会讲什么道义,最关键的是领头的那个家伙手里拿着枪,而且枪法好像还不错。
“他不是正常人?”
“怪物!怪物!”
所有人都被黄金瞳无形的威压镇住了,仿佛被毒蝎狠狠地蛰了一下,心底泛起隐隐的寒意。混混们面面相觑,握着武器的手虽没有放下也在微微打着哆嗦,即便平日里那些不怕死的硬汉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把你们的刀拿稳了,一群混迹江湖的硬汉居然会怕一个学生?传出去不怕被行里笑话吗?”阿盛低着头玩弄着手枪,沉浸于虐杀的快感,他并没有注意到江洛冰的变化,不然当他看到那双金色双瞳他也不会再有这么大地胆量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起上,解决掉他,即便他真的很能打,上百万美金还不够我们去冒险吗?”
“警察见着我们都得绕着走,还怕他一个学生?他不过是一个人,冲上去抓住他。”人群里有人助威。
“怕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有人跟着喊。
“他挡了我们的财路,一起上杀了他,钱就到手了!”混混们的斗志再次被点燃,他们挥舞着短刀和棍棒冲着江洛冰扑了上去,仿佛一群饥饿的狼扑向待宰的羔羊。
但江洛冰可不是什么羔羊,他是猛虎,对于猛虎而言,狼不过是一群集聚的聒噪的狗而已。
一个身材壮硕的混混挥刀冲着江洛冰的脖子猛劈,江洛冰出刀格挡,餐刀和短刀擦出明亮的火花后被江洛冰的巧劲拨飞数米远一屁股撞碎了装满名酒的酒柜,玻璃和酒瓶噼里啪啦地碎裂一地。
“他是魔鬼吧!”
所有混混再次惊愕,那个壮汉是他们中最能打的,他们不明白一个瘦弱的学生怎么会爆发那么大的力气。
“你们这点人好像还不够哦!”江洛冰耸了耸肩,“不如一起上吧!”
紧接着,第二个混混接着向着他的脑袋猛抡球棒,却被江洛冰闪身躲开,一头撞在幕墙上,好在这块玻璃足够结实,不然这家伙就丛50层楼飞出去了;见上两个壮汉都没得手,第三个混混趁势追击拔刀冲着江洛冰的腹部狠狠刺去,这是下了死手,想将江洛冰一击致命,但刀锋略过了江洛冰的身体扑了个空,却被忽如其来的重拳打的晕头转向,鼻子顿时酸痛难忍,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江洛冰打完收工,缓缓呼吸,摆出了正经的辛酉藏刀式。
“好小子,你够狠呢!”阿武毫不犹豫抬枪便射,手中的左轮发出沉闷的怒吼,子弹沿着江洛冰的眼睛呼啸而过,厚重的玻璃幕墙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散落的碎片普通细小的冰晶溅落在江洛冰的身上。
天旋地转般的眩目瞬间涌了上来,江洛冰摇摇晃晃的撑起了身体,仿佛置身云海深处,又似随风飘扬的柳絮,双脚像是面条一般瘫软,他的大脑渐渐麻痹,思维如同漆黑的夜里的一滩死水,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约会,枪击,镖参,还有杉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他像是一桩在风雨中飘摇的朽木,缓缓倒下了。
“怎么回事……浑身……没力气……”江洛冰趴在大理石地面上微弱的,他的力气从指尖流逝,慢慢的,连握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阿武挑了挑眉,松了一口气:“切,果然还是年轻,有种放狠话,没有种就别冒充英雄嘛!”
周围的小弟们振臂欢呼,就像一群穷极的饿狼一样蜂拥而上,像是要把待宰的羔羊生生的撕裂。
“把他们两个扔到车里去!”阿武下令。
“混蛋……别碰她……”
这群狂欢的暴徒用他们肮脏的手带走了昏睡的女孩,江洛冰用最后的力气将那把锋利的银制餐刀深深插入冰冷的大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