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学院南门,温莎长街对面。
奶茶店的屋檐下,微弱的白炽灯在风雨中摇着头,老板娘不急不慢地收拾着剩下的各种厨具和行李,江洛冰呆呆地坐在店前台阶上望着大雨数着过往的汽车,像是一条可怜的赖在垃圾箱里躲雨张望行人踱步的流浪狗。
流浪狗?别逗了,再孤独的流浪狗也会找到一只同样失魂落魄的母流浪狗,然后一起开心地在垃圾堆里刨吃的,或者遇见个善良的好心的女孩,送给他们一顿美餐。可江洛冰真是像是失魂落魄的没人要的小狗,陈姨马上要关店了,他也不想回家,唯一鼓励他的人现在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失落的心情和天气一样跌宕起伏,也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是对爱情春雨般的滋润,还是对尚未发生的悲剧的数落。
“怎么了呀,阿冰?怎么心不在焉的,一定饿坏了吧?今天我就歇业啦,以后没人唠叨你,你可得会照顾好自己,走,姨带你吃点好的去!”老板娘随手摔了一把额头的汗,就开始掏腰包找钞票。
“谢谢你啊陈姨,宝玉和我约好了晚一点再吃。他说先去办点事,不过话说都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回来,唉!陈姨你要是收拾完行李就走吧,我在您这躲会雨。”江洛冰不好意思地拿起了一旁吃剩的蛋糕盘,心里莫名地觉得陈姨是因为自己赖在这所以才没着急动身,“陈姨,我还是帮您收拾一下吧!”
“哎不用,下这么大的雨,早一点晚一点都能回去,我就慢慢收拾,不着急。”老板娘把收拾好的行李码在门口,把橱窗的纱帘慢慢卷好,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什么时候?记得你跟我说过,她要出国留学半年,一晃这时间也过去了。”
江洛冰愣一了下,心说陈姨你是观音菩萨下凡么?怎么总能一针见血地戳中我的心事,难道我脸上写着“本人即将表白”的大字么?
“陈姨,她就来过您这里几次,都这么久了,想不到您了你还记得呢。”江洛冰硬着头皮继续这个话题。原本的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一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整个城市在大雨中恍惚变得清冷。
“我当然记得清楚啦,富贵人家的模样,记得每次她都是和你一块来,看着你们俩的关系就很好,她还总夸我煮的奶茶好喝呢!”老板娘收拾完后俯下身子,和江洛冰并排坐在高一点的台阶上,微笑着一同望着街边的灯火辉煌的雨幕。
“她是个有家教的好女孩呢!很多人都很喜欢她。”江洛冰笑着感叹,心说她确实出身富贵,还是名门世家呢,每天的家务应该就差和英国女王盘腿聊天了。
这也是江洛冰一直以来的心结,杉钐在学院算得上是万众青睐的偶像级人物,人美心善,家境还富裕,重点还是家族的独女。当然,院里也不乏混血种世家,即使是人前令人仰望的贵族少爷们,不少人也倾心低头拜倒在杉钐的石榴裙下。
“阿冰,听你的语气还不是很有信心啊!”老板娘语重心长,“相信我,那姑娘心底里喜欢你,陈姨是过来人。”
“何以见得啊,陈姨?”江洛冰来了性质,扭头想听听老板娘的感情高见。
“听你这么说,她那么好的家境,却喜欢陪你来我这随便的路边摊,喝着便宜的奶茶,吃着做工简单的糕点,但我看得出她每次来都很开心。她夸我奶茶煮的好,是给你面子,想让你安心,不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怎么会喜欢喝我们这便宜的快餐奶茶呢?”老板娘解释说,“她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啊,喜欢你,所以她才总是陪着你来这样的小门店转。”
江洛冰沉默了一会,木愣愣地点了点头,可能懂了,也可能没懂,这个层面的东西她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不过想想也有道理,若不是真情鼓动,又会有哪位公主愿意陪着青蛙王子坐在路边摊吃着廉价的庶民食物呢?啊不对,青蛙至少还是个王子,而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癞蛤蟆,还是个想吃天鹅肉的优柔寡断的癞蛤蟆,即便天鹅很乐意地飞进自己锅里,他还要再三斟酌到底人家是不是来泡热水澡的。
“你这种性子难成大事啊,师弟!”几天前,远宝玉这样说。
“我除了战术学考了B,其余都是A好嘛大哥?如果考试有S的评级的话,那也是非我莫属。若这样的成绩都成不了大事,那学院的屠龙业务直接改成野鸡屠宰场好了!”江洛冰觉得自己已经是平步青云了,事实上,他确实是大一年纪的佼佼者,除了家境不阔绰,不太会说话,不怎么会讨女孩喜欢,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干嘛呀?干嘛呀?我又不是说你的成绩,是你的性格性格呀!还有成大事不是让你当什么屠龙英雄创造什么屠龙伟业,而是你的终生大事啊兄台,亏我多日来对你锤炼……”远宝玉后面说的这一句让他为之一愣,他突然想起了杉钐,分别几个月,却恍惚十几年,这几个月他过得糊里糊涂的,其实柳靖教员布置的论文他也不是写不好,只是这该死的情人节让他原本积压的情趣瞬间迸发,让他混沌的脑袋没办法去思考。
可其实他也只是不敢迈开第一步,江洛冰觉得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求爱是件丢脸的事儿,而且他也不是真得确定杉钐会喜欢他,如果真的算错了卦,那他宁愿从学院的温莎湖跳下去。
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花容月貌的富家女才会喜欢上一个灰头土脸的普通男孩呢?
“又或者是蒂安娜公主体恤……百姓疾苦,来体验平民的街头生活来啦?”江洛冰又开始胡思乱想,“怎么听起来更像是《罗马假日》的桥段啊,不过想来即便像安妮公主和乔·布莱德那样的真情交融也终究逃不过世俗之别的草草收尾啊……”
江洛冰在心底里想了很久,想了无数遍,如果杉钐真心喜欢自己的话,当初也不会那么决绝地留学苏联,连一点机会都不留……公主终究是要嫁给王子的吧,即便是被巫师诅咒的青蛙,也不是他这只趴街边的可怜的癞蛤蟆!
此时此刻,温莎湖对岸,学校图书馆楼顶的钟声响了,笨拙的时针猛地一股劲后停下,中午十二点了。
刚下课的学生们从教学楼探出头来,顶着倾盆的暴风雨,跑进食堂或直接溜进宿舍。有的人穿过温莎湖桥走出黑色铁门,他们身边或是朋友或是恋人帮他们顶着一把伞,眼神中满是温馨和快乐。有的人甚至一出门几个保镖就围了上来,他们撑起硕大的伞,将自家的少爷拥进加长豪车里,喷出灰色的烟扬长而去。原本空旷的操场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即便是暴风雨也不能影响他们情人节的好心情。
江洛冰恍惚觉得自己很渺小,像是这万千雨滴中娇小的一朵,打在地上就会碎,碎的悄无声息,在这场暴风雨的舞台中扮演着微不足道的角色。
至于杉钐,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合欢花,在风雨中尽情彰显着自己绚烂和娇贵的枝叶,无数雨滴打在她的花瓣上,而自己何德何能是落在花蕊上的其中一滴呢?
似乎那颗粉色的心慢慢地,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