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订婚之宴

杜妈妈穿上孙姨准备的暗红色对襟大袄,在镜子前左右看了半天,问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穿这衣服会不会太艳了?”

孙姨笑了笑,道:“怎么会?这可是杜医生专门为您挑的,最适合您这个年纪穿的,而且红色喜庆,也显得您气色好嘛。”

杜妈妈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她现在哪里有半点好气色,反而紧张的脸色泛白。

“娘,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杜云平走了进来,看到杜妈妈一脸惨白,忙问道:“怎么了?娘,哪里不舒服嘛?”

“哪哪都不舒服。”杜妈妈摸了摸紧张到发晕的脑袋,随后挽起杜云平的手,道:“要不我就不去了,人家少帅宴请的是同僚的家眷,我一个奶娘去做什么呀?就我这身份,去了不是给你丢脸嘛……”

“娘!”杜云平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顺气,正色道:“我早就说了,你的身份就是我的母亲!那你就有资格去赴宴!如果我不带您去,反而是我不孝顺。”

杜妈妈执拗不过他,只好顺从的答应了,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骆宅。

陆一寒除了邀请自己的同僚下属,还邀请了杨参谋一家、霍晓蝶一家以及柳若芳一家,都是跟骆文雪交好的人家,所以骆文雪早早就在门口等候了。

而杜云平出发的很早,比那三家抢先到了这里,他搀扶着杜妈妈下了黄包车,走向骆文雪。

“文雪,好久不见。”杜云平看到她,温和一笑。

骆文雪很客套的回了个笑容,然后给身后的朱砂递了个眼神,朱砂会意后,上前笑道:“杜医生,少帅恭候你多时了,外面冷,我领你们进府吧。”

“既然外面这么冷,为什么文雪她不进府?”

“少夫人还要迎接其他宾客,不劳杜医生操心了。”

“天气这么冷,文雪身子那么弱哪里受得了?赶紧让她进屋加件衣服吧。”

“请叫她陆少夫人!”朱砂语气冷淡:“我家三小姐已是有夫之妇,还请杜医生勿要叫的那么亲热。”

骆文雪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让朱砂答话,杜云平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内心酸涩,但还是恭敬地颔首,轻声道:“是我失礼了。”

朱砂又含笑道:“马上快开席了,还请快快进府吧。”

杜妈妈被茯苓领着去了家眷的席面,杜云平跟着朱砂去了男宾客的席位。

去往席面的小道上,朱砂并排走着,没有看他,面无表情道:“你想害的少夫人落人话柄吗?”

杜云平有些惭愧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她。”

“少夫人有丈夫,有公婆,有姐姐和小姨,还有我,不需要你一个外男来嘘寒问暖。”朱砂的语气很是冷淡,“更何况,大门口人多眼杂,你就不怕被有心之人看到,背后诋毁少夫人吗?现在陆家那帮亲戚正愁找不到理由打压她呢!”

“她身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真的会过得安稳吗?”

“我说过,她有丈夫,也有我,不需要你一个外男来操心。”

杜云平苦涩一笑,“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避嫌的,不会拖累她的。”

“你明白就好。”

过了没多久,杨家的汽车开到了门口,两边的车门打开,骆文端牵着杨玉容下了车,杨玉成牵着香玲下了车。

骆文雪迎了上去,微笑道:“大姐终于来了,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呀。”

骆文端一哼,道:“没有杨忠那个老东西在家气我,我当然气色好。”

杨玉容颔首行礼,含笑道:“雪姨母好!”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容,穿着很喜庆,衬得她更有精神。

骆文雪伸出双手怜爱的摸摸玉容的脸,笑道:“才几个月不见,玉容越来越漂亮了。”

玉容娇羞一笑,“因为…..马上要和魏哥哥定亲了,得注重形象了嘛。”

“你不用刻意打扮,你的魏哥哥一样会喜欢你。”骆文雪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看向杨玉成和香玲,只见他俩手牵着手,很是亲密,看起来上次洞房的闹剧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感情。

杨玉成和骆文雪不熟,很客套的拱了拱手,骆文雪也颔首回应,两人都没多说话。

“嘿!二表姐!”身后传来很一阵娇俏女声,扭头一看,是秋燕。

骆文雪还没反应过来,秋燕直接风风火火的扑到她怀里,震得她一个踉跄。

怀里的小丫头亲热的蹭了蹭她,娇笑道:“二表姐,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我好想你。”

骆文雪无奈一笑,摸了摸秋燕的脑袋,亲昵道:“表姐已经嫁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常常找你玩了。”

“那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

“可以呀!每天来都成!”

“秋燕,别那么没出息,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柳若芳也走了过来,把秋燕从骆文雪怀里揪了出来。

骆文雪恭敬的颔首,问道:“姨父呢?他怎么没来?”

“他不想来,说自己没见过世面,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会紧张,我就留他看药堂了。”

柳若芳看向骆文端,后者依然神情冷漠,略带疲惫,她不禁内心酸楚,问道:“端儿,最近过得还好吧。”

骆文端也是眼睛一酸,淡淡道:“还好,你们好好过就行,不用操心我。”她说完,拉着玉容进了府门,杨玉成和香玲也紧跟其后。

柳若芳叹了口气,凄楚道:“我那姐姐的孩子怎么都那么命苦…….”她说着,挽起骆文雪的手,问道:“雪儿,那陆一寒对你好吗?我听说前些日子陆家人又给你找气受…….”

“哎呀,姨母,没有的事。”骆文雪安慰道:“陆一寒待我很好,你看我现在精神状态多好,他正是怕我在帅府受气,所以才分家自立门户的嘛。”

柳若芳抓紧她的手,道:“如此甚好,雪儿呀,以后你要是再受欺负了,就来找小姨,我一定上门替你讨公道!”

“哎呀!娘!”徐秋燕无奈的拽了拽她,道:“别人都是祝小两口百年好合,怎么你老是说人家日子会不顺心呀?小两口好好的乔迁之喜,硬是被你整的像闹离婚似的。”

柳若芳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没分寸,忙抹抹泪,道:“总之,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委屈千万别憋着,有小姨一家护着你呢!”

“哎呀!娘!你又来了,咱们进去吧,别让人看笑话。”徐秋燕不耐烦的把柳若芳拉进了府里。

骆文雪笑着目送姨母和秋燕离开,回味着刚才的话,不由得心里一暖,欣慰一笑。

“大冷天站在外面傻笑什么呢?”说话的是霍晓蝶。

霍晓蝶今天穿着她心爱的粉色毛绒棉袄,显得格外娇嫩有活力,她盈盈走过来,抬头看了看牌匾,环顾了下小巧却古色古香的府门,点了点头,道:“宅子还算不错,看着挺养眼,不过我还是觉得洋楼庭院更气派漂亮,当初你们怎么不考虑买个洋庭院式的房子呢?”

“我和骆家人都比较守旧,觉得这种有古典气息的宅子住着更舒服,也正因如此,才有足够大的地方来摆席面来招待你嘛!”

霍晓蝶一笑,“算你会说话。”

“那有没有我的一口饭吃呀。”骆文慧眉目含笑,姗姗来迟。

她的穿着依然很素净,浅色大衣,白色羊毛呢子礼帽,与霍晓蝶风格相反,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质。

“四妹妹?你刚刚从哪回来的呀。”

骆文慧微微一笑,打趣道:“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四妹妹?我还以为你嫁进陆家后就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当年咱们可算是共患难的姐妹,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骆文雪说着,靠近她,压低声音道:“将来肯定也会跟你同富贵的。”

“如此甚好。”骆文慧抿嘴一笑,娇媚动人,她说:“秦桑桑那对母女想请一些秦家的人来掺和一脚,被我想办法让父亲驳回了,你可得感谢我,替你省了个麻烦。”

“是是是,待会我会向宾客们好好引荐你的。”

骆文雪见自己请的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便迎着两人进了府。

另一边家眷的席面上,杜妈妈被茯苓领到一个桌席上坐下,她看着周围穿金戴银、衣着雍容的老夫人和太太,不由得自惭形愧,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久,又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是赵旅长的夫人李氏。

李氏环顾四周,呢喃问着:“座位都坐满了吗?”

杜妈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讪笑道:“这位夫人要是不介意,就做我旁边吧。”

李氏认出她后,回想起她只是杜军医的奶娘,不由得心生嫌弃,摆摆手道:“不必了。”然后扭头走向另一边个桌席。

杜妈妈尴尬一笑,再次低下头,不敢看桌席上的夫人们异样的眼神。

李氏坐到另一位江氏旁边,埋怨道:“真是什么人都能来赴宴,区区一个奶娘,都能跟咱们同坐一席了。”

“就是。”团副夫人江氏附和道:“下人跟贵太太们坐在一桌吃饭,说出去咱们不得被别人笑死。”

另一位刘太太也道:“真不知道那个姓杜的军医怎么想的,认一个下人做娘,简直是自甘堕落!”

两个桌席仅隔着一条道,杜妈妈怎会听不到她们的讥讽?杜妈妈心里的酸楚更盛,羞恼不已,哪里还坐的下去,立马起了身准备离开了席位。

走到院外,吹了吹凉风,心里又泛起了寒凉,眼眶也湿润起来。

“哎!那不是杜哥哥的母亲吗?”霍晓蝶远远望到杜妈妈,不知情的她笑着跑过去,问道:“杜老夫人,你怎么在外面待着呀?还不入席吗?”

杜妈妈脸色苍白,难受的闭着眼,连连摆手,“别叫我老夫人……我不配做老夫人…..”说完,一个气没喘过来,竟抽了过去。

“呀!杜老夫人!”霍晓蝶一惊,扶住杜妈妈后,忙向骆文雪招招手喊她帮忙。

骆文雪也是一惊,忙上前替她把把脉,顺顺气,掐了下人中,杜妈妈才醒转过来。

杜妈妈睁开眼,眼中布满泪雾,自顾自呢喃道:“对不起….平儿,我给你丢人了…..”

骆文雪喊来茯苓,询问情况,茯苓怯怯回答:“是….是那几位夫人们瞧不上她的身份,还出言讥讽,所以她…..”

骆文雪听后眼神一凛,霍晓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要跑进屋子的席面里。

骆文慧忽拉住骆文雪,低声道:“我劝你还是谨慎些,让霍晓蝶一个人去就够了,外面本来就有你和杜云平的传闻,你要是掺和进去,肯定有不少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骆文雪松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但我也不是什么薄凉之人,我会替她讨公道,只不过,得找另一个人帮忙。”她说完,附在骆文慧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只身前往男宾客的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