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条件艰苦，洗澡只能露天用大缸，就着毛巾擦拭一下。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太只在。
平时没少一起洗三温暖，那时候也少不了要坦诚相见，都觉得没什么。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种处于困窘的环境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除了尴尬和沉默，他们只剩下羞愧。
许天淡淡笑道，“在帝都你们都是人上人，到了这里，可就没得选了。”
几人互相望了一眼，有些幽怨地看了刘海富一眼——不是这厮先前最早投诚，他们需要这样表态吗？
不过，许天现在身份尴尬，虽然那党老爷子没有宣布断了这爷孙关系，但是少不得也可能只是怕面子上抹不开而已；
但毕竟就此刻而言，许天还是他党卫华的孙子，哪怕是个认来的干孙子，茶也喝了，客也请了，还是人家老爷子自己主动的，这都能说明许天是个有能耐有手腕的人。
而他们的老爹心意也已决了，所以事情是无可转圜的。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对于这个跟聊斋外景相比也不遑多让的小镇，产生了一种近乎出于本能的畏惧。
那是人类面对黄沙漫漫、白雪皑皑、乃至天崩地裂后，会在天地渺茫时意识到自身渺小后，对自然万物产生的敬畏之心。
舟县虽然破败，可这里透着一股蛮荒之感，有一种不愿被人征服的土地特有的倔强感。
没有帝都的灯红酒绿，没有进出都是高级轿车的奢华生活，没有那些平日里围在身边各种恭维的跟屁虫，没有置身云端的富二代身份。
他们就是辽阔无疆的天地间，最平凡的几个年轻人而已。
晚上，没有什么八宝斋京寿坊的珍馐美馔，许天煮了几包康师傅，加了点附近挖来的野菜。
起先他们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但是不多时，面里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他们便纷纷围了过去。
“这面！挺好吃嘿！”第一个伸筷子的是刘海富。
几个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年轻人，这会儿对着几包老坛酸菜方便面口水直流。
“靠！许天你太会了！我就没想到带泡面！”刘海富一边说着，一边吸溜吸溜吃光了一碗，他把手伸出去，碗递给了给许天，习惯性就等着许天给自己添一碗。
半晌，没等到回复，刘海富皱眉看去，许天站在锅子前，似笑非笑看着他。
也不见许天的笑容有多冰冷，可是刘海富愣是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头顶窜到了后腰子，整个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老爹刘善在他临行前说过的话。
“这次叫你过去不是让你享福的，是让你学着怎么做人说话的！那个许天，身家背景我查得一清二楚，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能够让庆城姚氏集团的千金看上，又被党卫华那老头子认可，肯定有这小子自己的过人之处。你自己好好琢磨着去吧。”
刘海富还是觉得委屈，可是刘善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别当我儿子了。将来整个公司连着子公司交给你，你就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把我一手打下的江山全给毁了？”
想到这里，刘海富赶紧起了身，站起来，自己走到许天面前，“老大……我可以再吃一碗吗？”
许天点点头，“当然，我煮了八包，按理说应该够了。”
高威看了一眼，“我们五个人，一人一包难道不够吗？”
许天笑笑，“泡面界有个传说，就是但凡好吃的泡面分量都很鸡肋，一包不够吃，两包吃不完。几位少爷跟着我来参加这个吃苦夏令营，我总不能让你们连泡面都吃不饱吧？”
这个段子他们是听过的，不想此刻被许天提及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
“哎，许天，跟你说，我从来没这么狼狈过。”高威笑笑，“泡面也是第一次吃，这绝对算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第一次。”
许天耸肩，笑而不语——相处下来，这高威性格也算大大咧咧，和宋哲有几分相似，适应性很强，也很开朗。
本性不坏，只不过从小过于优渥的物质条件惯坏了这个富家少爷。
比起刘海富，高威要聪明圆滑一些。
当然，在待人以诚这一点上，却是宋哲最擅长了。
回忆起石羊村支教的日子来，许天的眼底有划过几分落寞。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好容易汲取到了一些温暖和感动，很快有又会被新一轮的环境和挑战所取代。
但是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时，金越嘀咕了一句，“我之前吃过泡面，可是，感觉这个味道好像不太一样呢？”
“可能是因为野菜，这是我刚刚在附近挖来的。泡面吃多了，嗯……容易便秘，吃些绿色蔬菜多少能缓和一下。今天来得匆忙，就先将就一下。明天开始，我会尽量给大家弄一些好吃的东西。”许天一本正经地科普着，但是在说到便秘之类的词汇时，还是微微有些脸红。
到底是还不相熟的人。
不过，许天这番用心却是被众人一致肯定了。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个一两岁的青年，不想他已经在照顾他们了。
唯一没心没肺的是刘海富，他吃着第二碗泡面，一边擦了鼻涕，一边感叹道，“没事，这东西我能吃三天，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吃泡面。在我家，我妈说这个没有营养，一次也没让我吃过。”
许天有些无奈地笑笑，“刘海富，如果你从小到大只能吃这个，甚至连这个也吃不起，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刘海富不以为然，“能有人吃不起泡面？”
“有可能啊，比如……今天那个企图偷高威钱包的孩子。”许天的语气微微凝重了几分，“其实我还挺在意那个孩子的，有头发谁愿意装秃子？那个孩子，应该是真的太穷了。”
高威本来还在生气——他的真皮钱包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刮痕，还有脏脏的泥土，那可是阿玛尼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