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老头子的命不够这四万块钱的?”毛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一走就是八年,毛子跟着我一个老头子,晚上想娘了,也没个人说。你们走那会儿,他才四岁!”
夫妇两人噤声了。
见两人不讲话,毛老爷子又向前一步,“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俩不在,这房子、这地,都是我老头子一次次一天天在经管着,根本没有一天休息过。你们的孝心可太逗了,让我一个半只脚买进棺材的老头给你们擦屁股不说,还半点儿好讨不着。”
“爸……”毛军低低地嗫嚅了一声,他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原本觉得老爷子这么多年好像还挺硬朗的,没想太多,但是似乎这会儿听下来,老头子这是心里还挺多怨气的?
“毛子该念小学的时候,因为你们不在,我带着孩子去山下川羊村拜托人一起送,人家自家也有孩子要带,不方便,得,险些没把孩子从小的念书给放弃了,那时候你们在哪儿?
“后来幸好国家有政策,派了老师来支教扶贫,勉强是学了点东西。但是之前来过不好的老师欺负毛子,害得孩子差点都自暴自弃了,也没个爸爸妈妈跟他说说,那会儿你们在哪儿?”
“我两年前好险没整瘫痪了,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孩子是靠村里人养了两年,那时候你们在哪儿?”
“幸好是后来许老师他们来了,孩子教好了,我的病也给看好了,只是前阵子我摔了一跤,差点儿没摔掉半条命。那时候,你们在哪儿?”
一声声疾言厉色的质问,像是一次次的重锤,让毛军田萍喘不过气来。
“爸……我们……我们那会儿在赚钱……”
低声替自己辩护,像是哭诉、像是在反驳,但却越发无力。
因为在事实面前,这几万块钱是苍白的。
“你们如果没有一走就是八年不回来,老头子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就没有个儿女帮着照顾家里,不会动不动摔跤躺在床上,不会让我孙子过得跟个孤儿似的!你们现在拿回来这几万块,有什么用?之前我去医院的费用花了好几万,都是人家姚老师给垫的钱!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感恩?懂不懂什么叫报答?还在那儿对着人家许老师摆脸色……”毛老爷子越说越气,目光也越来越冷。
一番话说得毛军夫妇面上又红又热,几乎是没脸见人。
村民们起初以为老人家只是气毛军田萍夫妇二人多年不归家,原来想着帮忙劝说两句,一听老爷子说他们不尊重许天,纷纷也将矛头转向了他们夫妇两个。
“毛军,这可就是你们不对了,你知不知道人家许老师是高材生,放弃了好些个大企业的工作机会自愿申请来这儿的?”
“还有人家姚老师也是!人家可是千金小姐!你看到那个缆车项目没?过个把月就要落实完了的,都是人家姚老师家里公司给弄的项目!”
“这项目的设计图还是人家许老师亲自画的。”
……
村民们你一样我一语,句句都在替许天打抱不平,毛军虽然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是却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这许天不像是以前那些来支教的老师,半年就走,他是真真切切做了好多的事情,改善了许多村民们的生活环境和习惯。这是实在支教时间太久了,又看着石羊村的缆车眼看也要建成了,这才想着离开。
这哪里是什么来混日子的?
这是真的深藏功与名。
人家把实事做了,把贡献交了,现在他毛军却在这里讨人嫌弃。
“许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村里这么有人望。我也不知道您做了这么多好事,我误会您了。”
毛军朝着许天鞠了一躬,他到底是个心地淳朴善良的人,被大家众口一致地教育过,当然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再看看许天,仍旧笑意清浅,温和不减。
毛军有一瞬忽然觉得茅塞顿开——这就是国家培养出来的好青年。
田萍看着手里攒了八年的四万块钱,有些犹豫。“那,这钱,真的给人家?”
毛老爷子冷哼一声,“当然给,就算全给了,老头子还倒欠人家两万。”
那会儿他记得听清楚的,手术费就得四五万,算上后面的住院啥的,起码有六万块。
人家姚老师不计较,他也不能不要这个脸面不是?
毛军沉痛地看了一眼拿四万块钱,咬咬牙,“给,这是我爸的命,我出去赚钱不就是为了给爸、给毛子更好的生活吗?”
“可是……”田萍握紧了那装着四万块的厚厚信封,眼看着转向许天想要交给他。
不等许天开口拒绝,却是一个清亮爽朗的女声大大方方道,“可别,我姚曼筠还真是不缺这点钱。我当初就是看救命如救急,人家毛老爷子年纪大了什么事儿都需要人帮衬着点,我发挥敬老爱幼的良好美德帮帮忙,也没错。”
说话的人正是姚曼筠。
田萍瞧过去,只一眼,就有种移不开视线的炫目感。
“这……这是姚老师?”
土生土长的城里姑娘,真是……漂亮啊……
姚曼筠点点头,看着毛田夫妇二人,又低头看了那四万块钱一眼,最后朝着毛子他爷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爷爷这话说得太重了,我早说了,看病的钱是我乐意,在庆城的时候,我每个月生活费也十来万,那时候就知道买一点乱七八糟的新衣服,日子过得一点也没有新意。现在好不容易拿来做了点有意义的事情,您就非得打击我做一个好人的信心不成?”她是庆城人,说话自带一股吴侬软语的味道。
石羊村的村们看着姚曼筠,有种眼睛都要直了的感觉。
这姚老师撒起娇来居然是这么萌的吗?
简直是要亲老命。
毛子的爷爷看着姚曼筠故意撒娇的样子,便觉得是自己多了个孙女似的,笑笑不讲话了。
“行行行,咱们呐,都听姚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