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本该随风而逝,但是,躺在地上的岳熵忽然睁开了眼,他松开手中的思魂力火焰,他的手上是一片被灼烧无法褪去的痕迹。
他在骨王郁和纯婴冷突然到来之时,就心有疑惑,直觉他们隐瞒了什么。
在他们强调说思魂力不会伤害他们自身的时候,他也还是担心他们拿走了思魂力会反噬骨王郁和纯婴冷,出于对前辈的敬重和担忧,他没有急于去吸收思魂力,最后,竟让他躲过了这个善意的局,避免了记忆的洗涤。
他的四肢有些冷,一想到他刚刚差点就把关于所锦的全部统统忘记,忘记两千多年来的时光,他就有些后怕,一想到他是这世间唯一记得所锦的人,他感觉身上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疼……
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她,她此刻会怎么做呢……
……
……
……
人间一晃,已经是二十年过去。
无数次,岳熵都在几乎不眠不休地思考如何去找到所锦,继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她;无数次,岳熵都徘徊在无期客栈里等待,落寞肃立,吹箫情咽;无数次,他发布寻人的公榜,都似石沉大海,甚至人世间再没有关于她的零光片羽的消息的时候,他鼻头一酸,而后狂怒出剑,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才昏睡过去……
“噗……”岳熵喷出一口浊血,再一次无力地倒下去,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气血攻心……
“主人!”小砚山迅速用神力接住了他……
无数个日夜,在小砚山的悉心照料下,那张死寂的脸仍一次比一次憔悴……
这样的岳熵,让小砚山抹着眼泪,揪心不已……
终于,在岳熵倒下的再一次,他哭着将骨王郁留下的思魂力,硬是强渡在岳熵身上,要岳熵彻底忘记所锦……
但下一刻却被一阵强烈的攻击甩了出去。
那是岳熵在他的意识海里用无数天材地宝凝就的一道屏障……
为了保护他的记忆不被任何人夺走!
“土蝉砚山!如果你再擅作主张,就从我眼前永远消失!”岳熵强行醒来,眼里迸着血丝,森严的语气里写满愤怒……
岳熵第一次吼出小砚山的全名,第一次把他的身份锐利指出,告诉小砚山他只是一个灵宠的事实,警告他如果再乱来,岳熵随时可以让他消散神体,做回土蝉的严惩不贷!
小砚山从来没有想过,岳熵竟然会有一天对他起杀意!而这不过是因为他想让岳熵忘记一个女人!
“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她都抛弃主人你了,为什么主人你要找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砚山哭着喊着求他忘记所锦。
小砚山的记忆也被洗去,他根本无法理解岳熵的执念,甚至在岳熵要求他发动所有力量寻找所锦的漫长岁月里,他都把所锦列为了红颜祸水。
“滚!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从现在就滚!”岳熵推开了小砚山!跌跌撞撞地离开……
丝毫不理会求着哭着,追着他,扯着他裤脚的小砚山的挽留……
甩下了小砚山,岳熵失意沉重地四处走着……
岳熵的思绪都聚不起来,他觉着他的思维应该是被骨王郁给他的思魂力影响了一些,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好像随时会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皱了皱眉,岳熵赶回到了无期客栈,期冀通过观看和所锦生活过的这里加深记忆印象,不经意间,他看见他的闻情杯竟然再一次香气四溢,甚至香气凝结成水状,一点一滴地蔓延到了整个无期客栈里,迅速成为了一片海域。
岳熵整个人被海域包裹起来,挣脱不开。
他看见跟随着他而来的思魂力在水里绽放最灿烂的火焰色。
每次看着那一片晶莹剔透的水域,看着看着她会笑,她的父亲总爱问她为什么笑,她会告诉他因为它很美,母亲总是说她傻,透明的水怎么会美呢?妈妈说的没错,空空如也的水怎么会美呢?
她没有和母亲辩解:如果你看它是透明的,证明你没有仔细看,认真看,如果你用心去看,用心去感受,它就不会是透明的了,在透明的水里它也会有色彩!
那时候她生活家境一般,自己很弱小,环境与人们并没有让她得到欢乐,故而她创造了一个唯一属于她的人,她把他放在水里,他陪伴着她,然后水就有了颜色,那是火一样温暖的颜色……只有她明白,水里有一团火……只有她……看得见他……
岳熵将此时的场景与所锦曾经看水的经历相结合,不知为何,竟觉得心中盈满了让他想落泪的温暖。
彼时,师父天道岳在将闻情杯这个天材地宝交付于他的手上时,就说过这闻情杯里面藏着一片海,那片海有着最真挚的情,最完美的道,非感情至强者,非思维最理性者无法参透。
彼时,偶然之间,他在闻情杯的波纹里感受到远方有人在感悟天道,他赶过去时发现那竟是一个小女孩,那女孩似乎很伤心,在人间无法使用神力,岳熵现形在池塘旁陪了她一整天,在亭子里弹琴给她听,给予她一点温暖,告诉她不要绝望……
那时的一时善意,竟是一手将那女孩的思绪和情感连接了闻情杯,甚至在与日俱增的感情里,开启了闻情杯从未被开启过的情海。
本来所锦是拥有至强感情者,至明智理性的特质和天赋的。
但是因为情海的加诸,她的情感异于理性强大,心生执念,扩大心魔。
所锦的意识海所在处即是焰刑阵的入口处。
寻常人终极一生想开启与天道真理同在的焰刑阵,对于所锦而言,其实只要进入意识海就能做到,因为天道和真理她早已领悟。
这就是天选之人焰引的所有优势。
但是她为过了度失衡的情所困,迟迟不能回归焰刑,找回属于她的至高理性和感性。
岳熵也没有细细去挖掘所锦为何能够知晓天道的原因,只当是误打误着,只把闻情杯当做辨别感情深浅的普通天材地宝,甚至淡忘了那个女孩,那片海。
天道轮回,凡事有因必有果。
原来,那时起,他就欠了那个女孩,一份因果。
初见,原是注定。
再见,亦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