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一生,只要你爱过我,就够了
- 张芸欣青春暖爱言情小说合集(共五册)
- 张芸欣
- 9657字
- 2019-10-29 17:07:19
1
阴雨绵绵连续下了十日,将整个清榕城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烟雨中。
五月的天气,在这莫名的阴雨中渐渐转向暖热的迹象。
从医院VIP病房的位置看下去,草地上一片青草萋萋,还带着未散去的雨水。
秦漫月打着白色的雨伞,走在医院里。
担忧而憔悴的脸庞,玲珑的大眼聚集了太多的感伤,因为来不及打扮,只是套了一件宽大的长袖搭配牛仔裤,就急匆匆地来到医院。
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是刚熬好的骨头海带汤,放上各种有助于身体调养的草药,从中午开始用文火熬了一下午。
她小心翼翼地注意脚下的路,慢慢地踏过地上的水渍,生怕滑倒,摔坏了手中的保温杯。
这是谭展飞住院的第十天,手上还绑着绷带,却恢复了往昔的淡定,内敛。
病服松垮地穿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病态,还把衣服衬出莫名的华贵来。
他坐在秦漫月曾经享受过的VIP病房里,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
清榕的一切又把他拉回现实中,他又回到那个冷静狡诈、没有感情的商人谭展飞。
“骨头海带汤,趁热喝。”秦漫月把汤端到谭展飞面前。
谭展飞只允许她每天这个时候过来送汤。
谭展飞一把接过她手里的汤,目光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一秒。那些液体经过他起伏的喉结,姿势潇洒又性感。
又是骨头海带汤?一旁美艳动人的护士小姐抿着嘴笑,看了十天秦漫月带同一款汤,连里面的草药都不更改,她看了都怕,喝的人恐怕也腻了吧。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这是谭展飞的女朋友,可是这十天观察下来,这位谭先生对待她的态度,淡漠,冰冷,没有一丝眷恋。所以她断定,这个女人和谭展飞没有一点儿情感关系。
“谭先生,你家用人真是细心,连送十天骨头汤。”护士小姐像是故意奚落秦漫月。
用人?秦漫月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无非头发凌乱,未施粉黛,穿得普通了点儿,怎么也不能和用人挂上钩吧?
“护士小姐,你们医院没有眼科吗?”秦漫月没好气地应她。
她对厨艺并不精通,这个汤还是婉珍家的一个老阿姨教的,她嫌麻烦,就总炖这个汤,反正谭展飞每次都喝得一滴不剩,从未抱怨。
“你……”
“我喜欢喝骨头汤。”谭展飞接话,硬生生把护士的话压回去。
喝完骨头汤,谭展飞把碗递回去,冷冷地抬头看了护士一眼,“你从明天开始不用来我病房。”
护士的脸发白,刚才趾高气扬的气势立刻没有了:“谭先生,我做错了什么?”
“再多说一句话,我保证,你明天就不会出现在医院。”他冰冷的唇,像是给她判了死刑。
护士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眼眶红红的,立刻出了门。
秦漫月盯着他冷酷的俊脸发呆。
一回到清榕,谭展飞在马来西亚所有的温柔和亲近通通变回了冷酷专制,甚至更加冷漠,他不再亲近秦漫月,不再抱她,更别说吻她了。
马来西亚之行,难道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吗?
她慢慢地拧紧保温杯的盖子,电视上出现新的娱乐新闻,美丽的主持人在电视上播报:“影视歌三栖明星白萧在今年柏林电影节获最佳女主角提名,并迎来她二十三岁生日,记者问她将如何度过二十三岁生日,白萧毫无避忌地回答,本来计划要和男朋友去旅游,但由于男友近日身体欠佳,改为共进晚餐……”
秦漫月看了谭展飞一眼,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视看。
电视上白萧穿着一袭紫色的旗袍,手持香扇,微笑着面向众人。
白萧在短短一年半时间蹿红成国际巨星,除了自身的条件和努力,最重要的是有谭展飞这个富豪做靠山,这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事,秦漫月没少听婉珍提过。
而她秦漫月,对谭展飞来说又算什么呢?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她。
哪怕他住院的时候只允许她来看他,哪怕她住在他海边的白房子里,哪怕他特意给她买了一辆兰博基尼,哪怕他们曾经在马来西亚共同经历了生死。
她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情人而已。
秦漫月把额前掉落的头发拨到耳后,哀愁的眼睛微微垂下,原本如蝶般忽闪的目光渐渐暗淡,她抱起手中的保温杯,说了一句:“我走了。”
“嗯。”他头也不回。
这样的谭展飞,让秦漫月不习惯,不喜欢,甚至恼怒。他就这样轻松地把她放在一旁,当作一件摆设,不闻不问,不管不理。
难道他真的厌倦她了吗?
2
白萧生日那天,阿Ken带秦漫月去市区买东西,说是谭展飞交代的,让秦漫月买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多贵都行。
谭展飞还记得,今天也是秦漫月的生日。
四月十四日,泰坦尼克号沉船的日子,谭展飞第一年给她过生日的时候,是在一艘小小的游艇上,他亲手给她做了奶酪蓝莓蛋糕、深海三文鱼切片、芝士培根面、意式黑橄榄炒饭,还有可爱的曲奇饼。
他把蛋糕喂到她嘴里,她窝在他的怀中,抬头就是淡然的月光。
“以后我们在游轮上结婚吧。”
秦漫月笑着嘟嘴:“谁要嫁给你啊?”
他一本正经地回:“我又没说新娘是你!”
她扑过来拧他耳朵,河东狮吼般地问:“你还想娶谁?”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的笑声,天真,幸福。
时光可以给秦漫月无数的仇恨,却永远无法抹去那些发生过的场景,他曾经是那样爱她,在她不懂爱的年纪,几乎给了她所有的疼爱。
街道上冷清孤寂,还下着绵绵细雨,秦漫月没有想买的东西,只是让阿Ken开车闲逛。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阿Ken带秦漫月去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
刚到餐厅门口,秦漫月看到谭展飞和白萧走了进去,他衣冠楚楚,眸色淡然,永远气宇轩昂,他搂住白萧的腰,就像金童玉女般登对。
鬼使神差地,秦漫月也跟了进去。他们走到楼上雅间,秦漫月也跟上楼去。
她看到谭展飞低下头来,托起白萧的下巴,温柔而深沉地吻在她的唇上,白萧就像一只可人的兔子,抱紧他的腰,沉醉在这个吻中。金童玉女的画面太美好,像是电影里才出现,她扶着墙壁,踢翻了走道上的花盆。
谭展飞和白萧都回过头来看她,谭展飞没有一点儿惊讶,惊讶的是白萧:“我们不是把楼上包下来了吗?她怎么能上来?”
“他让我上来,看你们演戏。”秦漫月笑了,“枉你一个影后,这点儿名堂都看不出来。”秦漫月不是傻瓜,谭展飞的小动作她岂会不明白。
“很好。”谭展飞接过话,“我想你知难而退,不要我开口搞得那么难堪。”
“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就走。”秦漫月冷冷地说。
“那房子想住就住,不想住就搬回学校,反正我暂时不会再去了。车子随便你处置,扔了也好,卖了也好。”谭展飞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她笑,硬要表现得坚强,却显得那么单薄,憔悴的面容经过谭展飞的打击,更加凄楚。
谭展飞嘴角微微扬起,如往常一样嘲讽地笑:“别告诉我,恨我入骨的秦漫月,舍不得离开我。”
“我走。”秦漫月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心里涌出无限悲凉。
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实现,而自己已经被谭展飞踢出局,最可恨的是她竟然有些舍不得。
谭展飞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脆弱到几乎快要倒下的背影从他眼前消失。
“展飞,你捏痛我了。”白萧吃痛地喊,谭展飞的手松开白萧的手,跟着走了下去。
是他故意安排阿Ken带秦漫月来看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让她离开,所以,他才用了这么拙劣的方法让她走。
肩膀上还未痊愈的疼痛让他想起马来西亚的一切,那个奋不顾身都要回来陪他一起死的小女孩,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小女孩,真的要离开他了吗?
决定要放她走了,绝对不要再有任何留恋。
曾经自私的谭展飞,第一次无私。可是为什么心比伤口还要疼?为什么脚像不受控制地想要奔跑上去?
3
海边的风真的很大,尤其是夜晚,随着潮起潮落,像是能听到贝壳敲击的声音。
秦漫月赤着脚走在沙滩上,细微的疼痛丝毫不能抵挡她内心的不甘。
她想起刚才的一幕,明明知道是谭展飞耍的花招,可是内心还是莫名地有些难受。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功亏一篑,她不相信谭展飞能这样将她放下。
所以刚才,她故意给婉珍打了一个电话表述了自己的悲伤,她知道以婉珍的性格一定会让Rain找谭展飞,如果谭展飞还关心她,一定会出现,如果他对她真的毫无眷恋,那么就当她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这一局,她真的没有把握自己能赢。
她想赢,证明谭展飞是爱自己的,她又想输,那么谭展飞就能继续做他的富豪,他们从此再无瓜葛。
算了算时间,她走向海边,潮水打在她的脚踝上,出奇地冰冷,她一步一步朝前,曾经,她喜欢把自己淹没在水中,闭气,感觉自己是一棵水草,融于水中,感觉死亡的气息一步一步逼近。
是谭展飞的出现,把她从冰冷的水中一次一次地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总是想起他的好,曾经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现在一点点地回想,是如此美好。
海水漫过她的膝盖、腰际、胸、脖子,最后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
太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有人在召唤她。
她要走了吗?一个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看不到光明的秦漫月,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到如今,不知道心里到底装的是谁。
她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让她就此下沉吧。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握住了她的腰,把她一点点地推出了海面。
暗黄的月光下,她睁开眼,看到浑身湿透的谭展飞,他的发梢淌着水珠,眉宇凝成结。
“让我死。”秦漫月在谭展飞的怀里挣扎,他紧紧地抱着她,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我忘了,你怎么会让我死呢?你要的是我生不如死,你做到了。”秦漫月咬牙切齿地说,寒冷让她的唇齿打战。
“我恨我自己,我恨不得你死,却还是想要救你;我恨我自己,看到你吻别的女人,却会难过;我恨我自己,哪怕是死,最想见的那个人还是你。”
秦漫月抱着谭展飞的脖子,眼泪混着海水成片地落下来。
她在他来之前就设想好他来之后她要说这番话,可是这番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她怀疑这并不是一段台词,因为太顺畅,像是发自肺腑的。
他将头微微地低下来,将冷酷俊逸的脸靠近她,温热的唇拂过她的泪,停留在她落泪的眼睛上。一种细腻温柔的触感,让秦漫月闭起了眼睛。
谭展飞看着秦漫月,微微抖动的小脸因为哭而有些红肿,在夜里却更加楚楚动人,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答应过要让她走,却说不出口,所以故意用了那么拙劣的方式,让阿Ken带秦漫月来那家餐厅,他希望这次她主动离开,像上次一样,那样他就可以放了她,真正放了她。
可是埋藏在她眼底的悲伤那么直直地印入他的瞳孔,把他所有的狠心瞬间摧毁。
拥抱的姿势持续了很久,最后谭展飞深深地闭起眼睛,用心去呼吸眼前的一切。
像是羽毛般柔软的声音在秦漫月的耳畔响起:“我们回家吧。”
淡黄色的月光下,谭展飞深如潭的眼眸和月色融为一体,他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坚定地一步一步朝白房子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白房子,就是他们的家,从此,他要给她所有家的温暖,哪怕她身上还背负着仇恨他的重任,他都不管。
此刻在谭展飞怀里的秦漫月,听着谭展飞心跳的速度,感受着他臂弯传来的温暖,她刚才孤寂的心像是找到了港湾。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演戏。她不敢想,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谭展飞,对她已经彻底放下警惕。
4
在海水中泡了太久,又吹了冷风,秦漫月烧得很厉害。谭展飞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好几天,还是不见退烧,谭展飞怕她引发别的症状,特意找了医生来家里,给她做了全面检查,最后确定没事,只是感冒引起的扁桃体发炎从而引发的高烧,他一直紧张的面孔,才稍稍缓和下来。
半夜里,谭展飞给秦漫月掖好被子,自己坐在旁边托着吊瓶,秦漫月好几次醒来,都看到他深邃的目光看着手中的瓶子,仿佛手里捧着的,是她的生命。
秦漫月盯着他通红的脸,他也发烧了,可是他没有管自己的病,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转过头假装继续睡觉,生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哭了。
如果说十八岁的她与这个大自己十岁的男人只是一场错误的相识,而如今,就是永远也说不清的孽缘。
可是她想起爸爸的死,小七的死,那些积压在她体内长达几年之久的仇恨很快覆盖了这些感动。
秦漫月的病好了之后,谭展飞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了,每天不忘叮嘱她吃药,秦漫月这才看到,谭展飞认真地把药包裹在糯米纸里,再温柔地递到她面前。
她想起来她第一次住VIP病房时那些被糯米纸包的药,原来是他的设计。
原来在那时,他就在默默关心着她的一切。她以前最讨厌吃药,每次吃药脸都苦得像吃了黄连。
有一次赌气,她说:“以后谁给我吃不苦的药,我就嫁给他。”
谭展飞故意笑她:“那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她扭过头去假装生气:“反正不嫁给你。”
现在,她吃着没有苦味的药,想着这些往事,那时候随口的玩笑,现在居然成了真。
病好之后,秦漫月安心地在别墅写论文,谭展飞对她有了很大的转变,定时回来,为她做早饭、晚饭。
中午哪怕不回来,也要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做什么,双休日定要带她出门,看电影,逛海洋公园,听戏,打球,骑马……
秦漫月开始慢慢了解谭展飞,他虽然有一张冷酷的脸,却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他不相信任何人,却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他把自己最深的感情藏起来,只在黑夜里拿出来凝望。
秦漫月捡回自己曾经的爱好——游泳。蝶泳,蛙式,这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运动,每一次游到深处,转头看到谭展飞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总能想起十八岁时第一次相遇,她假意落水,他奋不顾身地来救她。
她问过他:“那时候你为什么来救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游泳吗?”
他抿着嘴,不以为意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孤独失落的样子。”
那时候自己的孤独,是那样明显。
秦漫月喜欢看谭展飞做饭,房间里放着黑胶唱片,时光都变得缓慢,她帮他把围裙围上,他握住她的手亲亲她的脸,云霞灿烂下,只有两个人幸福的影子,他告诉她他在唐人街的餐厅学过雕花和切菜,也在刺青店打过工,他告诉她很多他的经历,她缩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在夕阳下一起弹琴,她恍惚地以为这就是地久天长。
黑夜里,他也变得温柔无比,轻柔得像是对待一块瑰宝,他在床前挂上淡粉色的水晶珠帘,桃心的叶片总能随风摇曳。
秦漫月习惯了他身上淡淡的圣罗兰鸦片的味道,闻久了,真的会上瘾,明知道越陷越深,却依然沉浸在里面。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美人鱼》,电影散场了,所有人都走了,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平静地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爱的那个人,接近你只是想来害你,你会难过吗?”
他低下头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只要她爱过我,就够了。”
在灯火通明却空荡荡的3D电影院,秦漫月抱着一桶咸味的爆米花看着谭展飞。
她真的很想问他,他爱不爱她。
可是她不敢问,半个字都不敢问。她不再是十几岁的秦漫月,抱着他的胳膊死皮赖脸地问“你爱不爱我”。
如今他们中间横着太多仇恨和过往,今生今世都无法跨越,哪怕如今的她已经明白他是一个内心怎样孤独的可怜人,可是,她不会忘了她此行的目的,也不会忘了和别人的约定。
她真的希望谭展飞不会爱上任何人,她害怕自己又要面临抉择。
她知道,这个抉择,关乎着生死富难,她不忍心再一次把他打入深渊。
5
毕业典礼那日,秦漫月独自返校,正巧赶上谭展飞出差。
毕业是一个欢喜又忧伤的日子,过往的结束,也是新生活的开始,校园的石榴花沿着通幽的小路花瓣点点坠落,梧桐树的枝叶覆盖了整座校园的悲伤,离别的愁绪在每年的毕业典礼总是显得特别隆重,莘莘学子的分离,与恩师的告别,对校园的留恋,每个人都有万般思绪在心头。
院长微笑着发表完演讲,几乎含着泪与同学们告别,婉珍抓住秦漫月的手非常配合地哭了又哭,Rain陪在她身边,拿着超大的单反给她们拍照。
“谭富豪真的不来?”婉珍不相信,“听我家Rain说,你们现在感情很好。”
秦漫月淡淡地笑,她不知道如何说,有时候表面的安静,不过是为了等待更狂烈的暴风雨而已。
秦漫月戴着学士帽,穿着学士服,在镜头前一如既往地笑得干涩,许多人的亲人都到场了,就连婉珍那个富豪爹也带着她珠光宝气的妈妈来了。
“我们家珍珍,无论穿什么都好看,老徐,你说是不是?”婉珍妈妈非常满意地询问婉珍爸爸。
“是啊!我家珍珍是没去拍戏,要不然影后能轮到白萧吗?”
她爸爸迎合她妈妈的话。
“你们两个老人讲话要不要这么夸张!”婉珍娇嗔地笑。
婉珍拥有最爱她的亲人和最爱她的男人,这两样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秦漫月不是不羡慕的,她唯一的亲人,已经痴癫到不认识她,而她爱的人呢?
她的脑海里闪过谭展飞冷峻的脸,她感到惶恐。
抬头的瞬间,看到陆均璨站在一棵石榴树下看着她,许久不见,他的目光多了忧伤和深不见底的怅惘,还是那张干净的脸,静静地站立,阳光下,像是小七站在那里等她。
黑色的林肯开到的时候,伴随所有人惊叹的目光,谭展飞穿着一身休闲的范思哲套装,再加上颀长的身材、完美的俊容,从车子里慢慢地走出来。
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这不是白萧的男朋友吗?”
“好帅啊!他怎么来了?”
……
他打开后车门,从里面扶出一个女人,她穿着那条秦漫月最喜欢的镶荷叶边的红裙子,头发是微微的卷发,淡淡的妆让她看上去精神饱满,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不能掩盖她依然存在的美丽。
“妈妈。”秦漫月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是秦漫月的妈妈,她被谭展飞扶着,空洞的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她冲秦漫月挥手:“月月。来,月月。”
秦漫月激动地跑过去,抱住她:“妈妈,你记得我了吗?你真的记得我了吗?”
妈妈只是痴痴地笑:“是展飞告诉我,你是我女儿,月月,对吗?”她的声音仍然痴呆,但是没有了仇恨的目光。
“对对,我是你女儿月月,妈妈,你能来,我真高兴。”
婉珍一家也走过来:“阿姨你好,我是漫月的好朋友徐婉珍。”
“怕……怕……”她躲到秦漫月身后。
“不怕不怕,”秦漫月哄她,转头对婉珍说,“对不起,我妈妈有病,怕生人。”
“那我们去照相吧。”Rain提议,然后意味深长地拍拍谭展飞的肩膀,“没想到你出差是为了这个?佩服!”
秦漫月看着谭展飞,他终年不变的冷酷脸庞,在阳光下似乎没有了恶魔的翅膀,他的眼里露出了一些局促,转移话题说:“照相吧。”
在学校最出名的清晖大草坪,秦漫月站在妈妈和谭展飞中间。
青鸟从头顶上轻声飞过,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美好的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这个男人,不言不语就洞悉她的内心,不声不响地给她传递温暖,她差点儿有种错觉,这就是她这一生拥有过的,最好的幸福。
远处的石榴树下,陆均璨早已不见了踪影,远处是学校的蝴蝶谷,她想起蝴蝶谷的那个传说,所有到过此地的恋人,都会分开。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相信这个传说。该消失的终究要消失,到头来,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6
谭展飞母亲的骨灰安葬在墓园的那日,谭展飞只带了秦漫月一个人,在山顶的墓园,谭展飞亲手把他母亲的骨灰放进去。
他目光黯然,指着旁边的位置对秦漫月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和我母亲葬在一起,这个世界,我只有她。”
“你还有我。”秦漫月的心在呐喊,可是没有说出口,她只是主动走过去,靠在他的怀里。
那一刻,她真的快要忘记仇恨。
那天回家的路上,车子停在一个交叉路口等红灯,秦漫月看到橱窗中不起眼的珍珠母贝的指环不见了。
“想什么呢?”谭展飞问。
“总是有些人,可以得到幸福。而有些人,永远只能形影相吊。”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谭展飞问她。
“爱。”她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手腕上的珍珠手链泛着淡淡的月光。
小七的脸像是就在前方,那个在她人生最不堪的年华里,给予她所有爱的男孩,他永远都是秦漫月心底的伤。
“你知道这辆车有密码的吗?”他望着前方,突兀地说了一句。
雨开始纷纷落在车窗上,秦漫月突然有种不敢呼吸的感觉。
“010915。”
“记住了吗?”他转头,如星的眸子凝视着她。
她点点头。被他不着边际的转变弄得有些迷糊,却在一瞬间,嗅出了异常的玄机。
红灯变了,谭展飞发动车,往前开去。雨刷飞快地左右摇摆,就像秦漫月的心,她暗暗想,这组密码会是他电脑的密码吗?
半夜起身,她鬼使神差地来到谭展飞的书房,她手里拿着的是丽莎给她的U盘,谭展飞的电脑就静静地躺在书桌上,仿佛在等待她。她迅速地走过去,打开了电脑,很快电脑切换到输入密码的界面。
她输下第一组数字:010915。
系统提示密码错误。
她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她想了想,突然看到他的桌子上,摆放着他们的合影,那是十八岁那年她们第一次去马场的合影,她趴在他的背上,笑得很灿烂。
照片上面的日期写着5月1日。那0109应该是时间。他们是在5月1日上午9点01分拍的这张照片。那密码应该是050901。
她颤抖着打下这组数字,电脑顺利地打开了。
她把U盘插入电脑,上面提示正在拷贝数据,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条一点点地填满,最后提示拷贝成功。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涌了上来。她迅速地拔下U盘,关了电脑,把U盘装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特别是她的心,跳得特别快,她拿了一支烟,走到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手里拿着手机,看着上面丽莎的名字,迟疑着。
像是过了许久,她敲下了几个字:“材料已经拿到。”
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比她预计的时间还要快,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时间过得太快了,她以为完成不了的事情,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她做得很好,却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到令她恍惚。
她将烟头丢到马桶里,按了一下冲水按钮。“哗啦啦”的水声如同秦漫月沉着的心,一点点地下沉,下沉。她走回床边,看着熟睡的谭展飞,他的手臂露在月光下,透出流畅的线条。冷酷、淡漠又深邃的脸孔仰面而上,像是祭奠某个盛典,显得如此虔诚。
她与他并排躺着,想象他们进入了死亡的棺椁,里面没有空气,没有阳光,只有相濡以沫的信任和以死相惜的动容。
她的眼泪从眼尾流出,淋湿了枕头,透亮了整个月色。
7
离开谭展飞的那一天,秦漫月给自己买了一大套学英文的书,她的英文并不差,只是许久不看有些生疏了,她打算回安海,报一个英文补习班,申请留学。
她趴在桌子上给谭展飞写信,阳光暖融融的,桌子上有谭展飞给她新买的枇杷膏、西瓜霜、喉宝,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东西都堆到她面前,希望她立刻变得健康活泼。
只是,她没有想到,陆均璨会来得那么快,越过别墅外的层层系统警报,站在她的面前。
他说:“漫月,我来带你走,我来实现我们的约定。”
“什么意思?”她慌乱地打翻一桌子的书。
“谭展飞的犯罪证据我已经交给警察,警察很快就会来找谭展飞了。”陆均璨抓住秦漫月的手,激动地说,“漫月,我们的计划终于成功了,成功了。”
秦漫月看到门口站着的、脸色黑青的谭展飞,他手上还拎着一袋小香梨,此刻已经滚落一地。
“这是你们的计划?”谭展飞的声音像是从地底发出的,但是脸上没有波澜。
“是。这是我们三个人的计划。”陆均璨站到身体有些发抖的秦漫月前面,毅然对上谭展飞如炬的眸子。
“还有丽莎?”
他一早应该想到,留住丽莎,迟早会害了自己,可是禁不起她的苦苦哀求。可见心软,真的是人生大忌。
“你很吃惊?”陆均璨笑了笑,“面对你这种狠毒的男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们只能使用这种手段。”
“我果然没有小看你,秦漫月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谭展飞咄咄相逼。
“我也是迫不得已。”他像是怕秦漫月误会。
谭展飞推开陆均璨,走到秦漫月面前,声音像是越过了几个世纪般寒冷:“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秦漫月盯着自己的双脚,冰冷的赤裸在白色瓷砖上的脚指头,虽然她不知道陆均璨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经被戳破,无力回天。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到了这一步就可以酣畅淋漓地羞辱他,可是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不知如何面对他。
“漫月,你告诉他,你接近他都是骗他的。你别忘了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是谁害得你流离失所,是谁害你失去最亲的人。”陆均璨在身后提醒她。这样的陆均璨她仿佛从未认识过。
秦漫月缓慢地把头抬起来看向谭展飞,无数次她这样抬头看他的目光,仇恨的,惊恐的,期待的,甜蜜的,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是彷徨的。
她鼓起勇气,缓缓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谭展飞,我骗了你,我处心积虑地要待在你身边,无非就是要拿到你的犯罪证据,让你再也无法翻身。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对你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为了让你信任我,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恨你。”
秦漫月一口气说完,耳朵似乎在嗡嗡作响,她想起他昨天还对她说要带她去马尔代夫,带她去坐船,登山,她半夜咳嗽,他一整夜没睡,喂她吃药,温柔地抱着她,怕她不舒服。
“秦漫月,是我低估了你的演技。”谭展飞有些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走吧,漫月。”陆均璨拉过秦漫月和她早已放在地上的行李。
她的另一只手,却被谭展飞牢牢地拽在手心里,他手指的温度和他内心的悲伤,仿佛都能直通秦漫月的心底。谭展飞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忧伤。秦漫月没有见过那样的谭展飞,平和,失去了往日的霸气,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眼底全是不舍。
“对不起。”秦漫月把手抽出来,那一瞬间,秦漫月看到谭展飞受伤的眼中涌起了深深的波澜,像曾经的自己,一瞬间,被掏空了灵魂。
七月就要结束了,荒诞的一切都要结束了,她赤足走在地上,看了看身后的白房子,谭展飞没有追出来,门前的灯挂上了她最喜欢的满天星,星星点点地聚拢出一簇不易察觉的烟色。
风轻轻地吹来,门口的那盏灯熄灭了。就如同秦漫月心里刚刚挂起的那盏灯,在风吹来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