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邻们抱臂于胸前,就没有一人上前相劝的,赵宸心说黑在东阳里的人缘不是差,是奇差无比。
“里正来了。”就在这时,有人大声道。
乡邻们立即让开一条道路,借着火光,赵宸看见一个五十多快六十岁的老人,头发雪白,却是红光满面,脸色非常好,有光泽,用古人的话来说,这是‘肉色’,经常吃肉,营养跟得上,才能有这样的脸色,所以叫肉色。
他就是里正惊。
惊身长七尺三寸,身材宽大,很壮实,头戴板冠,身着锦衣,左足蹬锦履,右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右手拄着一根杨木拐杖,在四个儿子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里正大人,快救救我,救救我。”黑被姑夫平二叔和姑姑三人蹂躏得不成模样了,把里正惊视为大救星,一听他到了,立即呼救。
“里正到了,你们也敢不敬,好大的胆子,快快放开黑。”治狗仗人势,大声吆喝。
惊瞥了治一眼,治只觉惊的目光如同利剑似的,气势一矮,不敢吭声了。
赵友赵萍和平三人回头冲惊笑了笑,照踩不误,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惊看在眼里,没有任何表示,拄着拐杖,静静的站着,看起了好戏。
黑很是意外,惊明明听见自己的呼救,为何不救自己,忙扯起嗓子高呼:“里正大人,快快救我,我快要被踩死了。”
“你为何在此?”惊并没有让赵友三人停下来的意思,淡淡的问道。
赵宸打量惊一眼,心里暗道,里正是个有意思的人。
治一到来,不问清红皂白,就把罪过加在赵宸身上,为黑开脱。惊到来,直接发问,直指要害,可见此人能当几十里东阳里的里正不是幸致,而是有其过人之处。
最有意思的是,他并没有让赵友赵萍和平三人停下来的意思。
治心中大惧,黑要是把自己招出来的话,那后果就严重了,忙道:“黑,你要想清楚了,老实回答里正的问询。”
“我……”黑很想说实话,那样的话,他就解脱了。可是,治给的暗示非常明显,要是他把治咬出来,就没人为他说好话了,到那时,他的下场更惨。
适才,这么多乡邻看戏,就没人有要救他的意思,治是他在东阳里唯一的靠山,不由得犹豫起来。
“黑,秦律严酷,你是知晓的,你要是敢诋赖,那就是罪加一等。”惊声若洪钟,道:“入室行凶,杀人未遂,要判城旦,要是再加一等,就会腰斩。”
腰斩?一听这话,黑就腻歪,赵宸已经把他的罪过给提升到腰斩的程度了。
“我我我……”黑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实话实说。
惊扭头冲赵宸问道:“赵宸,你家可有丢财物?”
一听这话,乡邻们扯了扯嘴角,赵宸家穷成这样了,能有甚财物?能有几钱就不错了。
啪!赵宸一拍脑门,仿佛想起了什么,道:“惊爷爷,你等等啊,我去看看我家的重宝还在不在。”
重宝?乡邻们不信,轰然大笑:“哈哈!”
赵宸家要是有重宝,会穷成这样?乡邻们的笑声惊天,开心得不得了,仿佛听到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惊微微摇头,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竟然顺杆子往上爬,不把我这个里正当干部是吧?
“小宸,你快去看看,娘亲留给大兄的重宝还在不在?”赵萍一脸焦急,停下来了,扭头冲赵宸催促。
“快去。”赵友也停脚了。
嗯?惊眼睛瞪圆,盯着赵萍和赵友,你们多大的人了,也来凑热闹?
“惊叔,娘亲给大兄真的留下一件重宝,我不是乱说。”赵友忙道。
“是呀,惊叔。”赵萍颔首附的。
“真有重宝?”惊的眼睛瞪圆了,把赵宸家徒四壁的样儿看在眼里,心说要是真有重宝的话,会穷成这样?会连肉都吃不起?
不仅他这样想,乡邻们谁不是如此想?
“呵呵。”治更是不屑的嘲笑起来。
唯有黑心里发苦,赵宸家真的有重宝,还被赵宸用来栽脏陷害他了。
赵宸仿佛不知道惊的怀疑似的,一本正经,道:“惊爷爷,你稍等,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惊的表示,快步而去,来到父母的睡房,装模作样的一阵捣腾,然后抱着缿过来,一脸气愤,道:“惊爷爷,我家的重宝不见了,肯定是他盗走了。”
黑真想破口大骂,鬼知晓你家有重宝,那不是你强行塞进我怀里的么?
“哦。”惊根本就不信,淡淡的道:“你家的重宝是甚?”
“是一块上等蓝田美玉做成的玉佩,正面用玉镶金,绘成一个‘稷’字,背面用玉镶金绘成《黍离》。”赵宸自然知晓自家重宝是什么模样,实话实说,道:“雕工了得,极为精湛,是出自名家之手。再加上寓意深远宏阔,价值不凡。”
乡邻们齐翻白眼,心说你还真会撒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比真的还要真,要不是知晓你家的情况,还真信了。
惊当然是不信的,淡淡的道:“既然你如此说,那就搜上一搜。”
站在惊背后的一个中年男子,青巾束发,布衣布履,正是惊的小儿子季婴,上前一步,蹲下身来,双手伸出,在黑身上摸索起来。
“不要啊——”黑惨叫起来。
“能有甚事?你怕甚?”季婴很不满,在黑的右腿伤口上拍了一下,疼得黑长声惨叫。
怕甚?当然是怕蓝田美玉被搜出来,事机败露,盗窃罪就成立了,当被腰斩,黑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寄望于季婴没能搜出来。
季婴右手在黑胸口一拍,有个硬物,右手伸进黑怀里去掏摸。
“不要,不要……”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这一掏摸不就坏事了。
但是,季婴一点停手的意思也没有。
“不会真有吧?”听着黑的惨叫,乡邻们有点拿捏不准。
惊也是拿捏不定了,心中暗想,难道我真的错怪赵宸了?他家真的有重宝?
季婴右手从黑怀里收回来,手里握着一块玉佩,借着火光一瞧,满脸震憾:“上等蓝田美玉。”
蓝田玉,是秦人的骄傲,是秦国的一张名片,只要是秦人都认得。
“上等蓝田美玉!”不少乡邻也看清了,惊呼不已。
“稷字?”季婴一瞧正面,果然如赵宸所说,上面用玉镶金的手法绘成一个“稷”字,再翻转过来一瞧,背面同样有两个金光闪闪的籀文“黍离”。
惊眼里精光一闪,右手一探,快如风,疾如电,一把从季婴手里抢过来,就着火光,睁大眼睛一瞧,一脸震憾,倒吸一口凉气:“嘶!”
惊,是东阳里的传奇人物,他拥有东阳里最高的三等爵位簪袅,而且,他的爵位不是继承来的,是他战阵杀敌,斩首三级得来的,代价就是付出一右腿残废的代价。
惊是勇士,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见惯生死,胆量过人,能让他吃惊的事情就不多,更别说还是让他倒抽凉气的事情了,足见此玉非同凡响。
惊把玉佩倒过来,调回去,看了又看,道:“价值十金以上,这是重宝。”
嘶!一片抽冷子的声音响起,乡邻们的眼里一片炽烈,更有人类最原始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