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 徽县,再见了

因为妈妈答应了董叔的第二次求婚,他们的婚礼也将提上日程。妈妈接受董叔求婚那天我也在场,董叔瞒着妈妈去学校接我,他说我作为一个重要的见证者,这次求婚希望我也在场。

第二次求婚,妈妈显然再一次被董叔惊讶到了,她看着单膝跪下的董叔哭成了泪人。妈妈接受了董叔的戒指,董叔欣慰地把我拉进他们之间,一只手抱着我,然后另一只手环着妈妈,我们三个人紧密地相拥。在我的定义来说,这就是一个家庭的拥抱方式。我很在意带着妈妈去找爸爸的那天,分别时爸爸没有这样拥抱我们,也很在意现在董叔这样拥抱着我们。因为有对比,所以心里很膈应。

突然十几个礼花炮同时拉响,彩带在我们的身边飘飘扬扬,好不漂亮。真可恨,两个人加起来都是老年人的年纪了怎么还能这么浪漫,害得我忍不住在脑海里上演无数遍乔蓁向我求婚的场景。

妈妈告诉我董叔竟然已经偷偷把婚礼大小事宜都安排好了,用董叔自己的话来说,他恨不得妈妈答应求婚的下一秒就可以换婚纱进礼堂。

妈妈这两天都在看董叔准备的各项事宜。婚纱照在澳洲拍,婚礼在国内摆,庆城摆一次,徽县摆一次。婚纱董叔已经跑了很多家澳洲的婚纱店,只要好看的款式都已经拍下来了,这两天妈妈也在平板电脑上挑选婚纱,董叔也说只要妈妈看中了,立马打电话去定制一件新的。结婚戒指选择的是蒂芙尼婚戒。高跟鞋也特别讲究,是某地著名设计师设计的。听说蜜月旅行董叔选择去法国,著名的浪漫圣地,那里举世闻名的埃菲尔铁塔和卢浮宫、充满花田和酒庄的南法、薰衣草之乡的普罗旺斯、又蓝色海水和鹅卵石海滩的尼斯。光是听着和想象,都让人充满了无比的向往。

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到妈妈如此活泼可爱,在董叔身边笑的如花儿一样。周六我放学,妈妈把我接到酒店住,那一晚她不断地对我说,幸好我让她去见了爸爸,才能走出阴影重获幸福。

那晚妈妈还和我说,她和董叔都特别喜欢澳洲,经过之前半年的努力,他们在澳洲也算是慢慢稳定下来了,所以两人打算在国内办完婚礼之后,移民去澳洲。

我听了之后没有太大的感觉,从妈妈答应求婚那天起,我就开始一直对自己做功课,妈妈迟早会有与我分离的那天。只是我会在衷心祝福的背后暗自一遍又一遍流泪。

婚礼其实有一个特别麻烦的事,董叔是庆城的,妈妈是徽县的,一个婚礼跨越了一南一北,但是董叔决定大办徽县的婚礼让妈妈风风光光,所以在短时间内花了几十万买了一套两房的房子外加装修和家具,真真是了不得。房子名义上是董叔在徽县的家,但房子只写了我妈妈的名字,这也真真是够诚意了。这下子妈妈在徽县也算是有个家了。其实我心里很酸,我爸爸给不了的,让别的男人做到了。

喔,有一点我忘了说,董叔父母都去的早,所以妈妈嫁过去甚是轻松呀,单是婆媳关系一辈子也不用发愁了,只需要和董叔两人在澳洲恩恩爱爱。

婚礼订在五月三号,农历的三月十七。现在离婚礼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董叔回了澳洲,他那边工作的事情需要他回去主持一下。妈妈没有跟着回去,她留在徽县监督婚礼的大小事宜。幸好找了婚庆公司,可以省下很多心,反正方案都是婚庆公司头疼,妈妈只管提条件和纠正不喜欢的。

距结婚还有二十多天,董叔把定制的婚纱漂洋过海送了回来。妈妈在家里换上婚纱和高跟鞋的那刻,我忽然明白了结婚再麻烦也好,穿上婚纱进入殿堂那一刻,就会觉得什么都值了。董叔一个劲地拍门想进来看,妈妈就是怎么都不同意,那一脸娇羞的样子,我真觉得太美好了。

距婚礼还有半个月,董叔手头上的工作暂缓,跑回来接妈妈去澳洲拍婚纱照了。婚纱照这,又花了一笔钱,因为照片急用,不能按照规定时间拿,要加急,价格可是多了两倍的。当婚纱照寄到手上的时候,妈妈和董叔在庆城,他们回去准备庆城喜宴。其实按道理,应该在庆城办第一场婚礼,然后回来徽县办归宁宴的。董叔以他那边不重要为由,硬是把徽县这场婚礼为主。

用董叔的话来说:我已无父无母,千华就是我的家。

我打开箱子,有几张相片已经用相框裱起来了,剩下的照片都装在纸皮袋里,我打开来,捧着一张张仔细看,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

距婚礼还有五天,我软磨硬泡让我妈帮我向学校请几天的假,因为我太想加入备婚团队。

这两天我和外婆还有一些亲戚在董叔买的房子布置新房,再回商山外婆的老房子布置妈妈出嫁的房间。

这场婚礼确实特别隆重,十几台车整整齐齐一辆跟着一辆开在国富大道上去商山接妈妈。开一段路放一个鞭炮,还有舞狮和打鼓表演了一路。

妈妈在婚礼的那天美得不可方物,董叔见到妈妈的那一瞬间绝对会被迷住,事实上证明确实如此。

董叔的车早上八点半准时到达,然后带着一帮兄弟开始敲门抢人,开门红包是给了不少,妈妈的姐妹团也着实难攻,就是不放人,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把董叔急得不行。若不是怕耽误吉时,董叔不知道会被欺负到什么时候。

房间门一打开,董叔倒是没了敲门那股劲,整个人温温柔柔在房间里找新鞋然后牵着妈妈出大厅,两人跪在外婆面前的时候,妈妈还没哭,董叔已经哭的一塌糊涂地对着外婆承诺,承诺妈妈是他的一辈子。

十点准时到达新房,董叔抱着妈妈进门,然后准备敬茶。董叔从庆城请了他的姑姑和姑父过来,当主婚人。

十一点准时到达酒店,司仪开场,主婚人致词,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两人交换戒指。

我坐在婚宴上,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寻找乔蓁爸爸妈妈的位置,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来才松了口气。其实我也是瞎操心,乔蓁爸妈怎么可能会让乔蓁知道呢,肯定让他正常上学,不会带他过来的。

没有人会去说妈妈是第二次结婚,这一次才会被大家记在心里,妈妈和顾景辉的爱情早就被该大家遗忘了。

后来妈妈和董叔在庆城的婚礼我没参加。

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妈妈同意高二让我回庆城读书。外婆是不会跟我回去了,老太的情况……日子也没多久了。

可能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异常安分,班主任对我也是异常安分。

昱城中学里,只有吴老师知道我快要离开的消息。他似乎看出我的不一样,每天会给我塞一张小纸条,无非是一些鼓励的话。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他经过我身旁照旧甩了一张纸条给我,我却和往常不同,给他手心塞了一张纸条,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回以他一个微笑。

我是约他放学后在教学楼后面见个面。在昱城,走之前我最想道别的只有他。

吴老师如约而至。我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不知道以后会是谁和他在一起共度余生。

“盯着我在想什么呢?”

我摇头。

“考完试就走了吗?”

“嗯。”

“经历过的事情是抹不去的,但是你可以学会不去介怀,日子才会过得轻松。”

我点头。

“你是个心事很重的女孩,你才这么小哪有那么多要想的,你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就够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很老成地笑了声,说道:“生活岂是那么容易放过我的?”

吴老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不喜欢听到我说这些丧气的话,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阳光般的存在,怎么会喜欢乌云呢?

“对了,把你手机拿出来存一下我电话。”

我听吴老师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我是没有想过他会和我这个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人留下联系方式。

吴老师对于我的发愣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同?”

“我只是对于美好的事物,会出自于本能去保护而已。”

我惊讶地反问,甚至可以说是大声的反驳道:“美好?我怎么可能会是美好呢?他们都不喜欢我。”

吴老师轻笑道:“你有见过哪个美好事物不被嫉妒的吗?”

“可是美好的事物也是可以被人喜欢啊。”

“我说你成绩差,连羡慕和嫉妒也不分。”吴老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美好的事物只配给美好的人拥有。嫉妒美好的人不配拥有美好。”

“真会讲话。”

吴老师乐呵呵地拍拍我的头。

最后还是和吴老师互存了电话号码。

和吴老师分开前,我其实想和他拥抱一下的,但他只是揉揉我的头发就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些不舍。

期末考试我几乎是闭着眼睛乱写的,反正都要走了,就行行好当个垫底的,免得别人垫底又要受班主任的气。

考完试收拾东西那天,我就把被子和衣服带走了。二姨过来接我,她非要把桶啊盆啊席子啊蚊帐啊都带走,我发神经一样对她说:如果你要带,我一把火给它们都烧了。

我也不知道我发什么神经。

青华可能感觉到我要转学走了,在我提着行李踏出宿舍的时候,她往我手里塞了一封信,我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潇洒转身。

青华却喊住我:“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背对着她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青华沉默了很久,我打算好好给她机会开口,于是我转过身,歪着头看她。

“我之前撕过你一张日记给班主任。”

“噢,我知道。”

“因为老师责骂我了,让我不要再和你玩,我当时那样做,一是嫉妒你和高维,二是想重新获得班主任的信任。”

“......你有你的苦衷,我现在理解了。”

“其实日记原本不想给老师的,之前有一天晚上,我本来想对你说的,说老师不让我和你玩,我想看看你反应的,但是你明知道我有话说又不好意思说,你也不问我想说什么,看到你无所谓的样子,我也瞬间无所谓了。我并没有对不起你,是你自己根本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这样去维护你,难道我要用我的好心去满足你的高傲吗?”

“那就这样吧,就像你说的,我无所谓。”说完转身离开。

在昱城的这一年里,我变得不会与人相处,性格孤僻,孤独成瘾。但我知道这个病态,回到庆城就会好了。

放好行李坐上车,我拆开青华的信。青华给我的信里,更多是在指责我,她怪我太冷漠,她怪我太不近人情,她怪我太不上进,她怪我辜负了她的好心。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还是冤枉我了。总之,我和他们不会再有交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所以,就不必要去在乎。

我连暑假都没选择在徽县过,因为在徽县无事可做地待着属实煎熬。妈妈本来想让我办个签证带我去澳洲的,被我拒绝了。

我回程的日子定在了8月12。

我还是留了点私心,发短信告诉乔蓁我离开的日期,至于来不来送我,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我是拖到检票关闭前一秒才去检票的,我拖着行李慢慢走上站台,火车马上都要进站了,还没等到他。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但他来了。

“顾相思。”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我头顶,我一回头跌入他炙热的眼神里。他微喘的鼻息吹着我的脸颊,额头的汗一直往下滴。

“你怎么会进来?”

“我很早就检票了,在站台一个接着一个找你,来回好几遍,这才见到你。”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联系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知道你今天回庆城,在家盯着我,我手机被她拿走了,我不顾她阻拦出来的。”

“你......”

“联系不到你,我只能干找。”乔蓁眼圈发红,“能找到你就好。”

“那你......”我几种情绪掺杂着,说不来话。

我们站在火车站台上,人来人往成了虚影,我眼里的聚焦全在他一人身上,三个月没见他,他也瘦了,近一米八的身高瘦下来,真的像根竹竿,还面黄肌瘦,死丑死丑的。我真想喊他好好吃饭,可是我喊不出来,我在紧绷着我的面部,一动就会溃不成军,会嘴角向下哭出来。

“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

我手上都提着行李,这成为了我拒绝收礼物的理由。可他直接把礼物塞进我的裤袋里,趁我腾不开手抱了抱我。其实我就算腾开手,我也没办法推开他这个拥抱。

火车进站了,五分钟上车时间。其实见到火车缓缓进站那刻,我的心就已经开始疼了,真的好舍不得,真的真的好舍不得,眼前这个人我说不出来多爱他,但是他也侵占了我整个心。

火车门已经打开,列车员走下来站在车厢门边检票。我故意假装自己行李多,挤不过那些蜂拥上来的人,然后退到一边。乔蓁这时张开手臂护着我,护着我退到最后面。

排在我前面的人一个一个都上了火车,排队的人越少我的心也跟着越空荡。

“你的票。”列车员把手伸向我。

我把票递过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做这个动作有多艰难。

“小伙子,你的票。”列车员问乔蓁。

“我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乔蓁的声音听起来像快要哭了。我想转过身看他一眼,却被列车员拉上车。

“快上车快上车,时间到了。”列车员怕耽误时间,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上火车,还帮我把行李也抬上火车。

我把行李放在过道以后,我想,我再怎样,也要和他说一声再见吧?我走到车厢门口,和他四目相对,“再”字正要说出口,车门关上了。门关了,火车还没开,我和他隔着车门依旧四目相对,我用力捏着口袋里他送我的礼物。

火车缓缓启动,要带我离开这个叫徽县的地方。乔蓁的身影随着火车的开动越来越小直至成了一个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拖着行李找到自己的床铺,是上铺,挺好的,躺在最上面,安安静静。

我爬上床铺,拿出乔蓁送我的礼物,是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纯黑色的录音笔。我躲进被子里然后把声音调到最小,放在耳边。

“相思,我知道你听这段录音的时候一定是在火车上,而且火车也才刚启程没多久,因为你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我会对你说些什么。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的,我在心里也一直认为你是爱我的,从你的神态中能感觉到。那天晚上我是真的不想和你这个傻子纠缠下去了,也不想你不得不用千方百计来伤害我和你自己,所以我选择先离开。相思,你还记得我承诺过你一件事吗?我大学会考去庆城的,等我做到了,我再和你算我们分手的这笔账。知道你在徽县过得很不开心,所以你回庆城是很好的选择。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也一定要开心一点,和同学好好相处。其实我介意的从来不是夏远对你的感情,而是你对我的态度,我自始至终都是想要你一句肯定,想你告诉我你爱我,而不是反过来质问我信不信任你。男生也是需要安全感,也是需要女朋友哄的。你说我哄你那么多次,你哄我一次也不行,还得要和我吵架。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相思,我爱你,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也是爱我的。嗯……再见了。”

我捧着录音笔在火车上哭得泣不成声,其实乔蓁并没有说了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可我就是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