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欣长的轮廓倒映在清波如镜的湖面,天空灰蒙蒙的,冷风萧瑟。那一刻,天空中的星辰仿佛瞬间失却了耀眼的光芒和神采,
一阵风过,幡旗四周悬着的铜铃随风飘荡,脆响一片。
萧水寒,真正的萧水寒,在那高高的祭坛上,欲进行着他心中期许了二十多年之久的祭奠仪式。
仪式所需的一切,萧水寒早已经准备完毕。香案、符箓、血水、香炉、幢幡…仪式所需的一切物件都规规矩矩的安置在祭台上,无一遗漏。
萧水寒缓缓抬起头来,打量着空中皎洁的月光。
月中天,天中云,云中雾。
他站定在祭坛中央,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旋即拿起案牍上静静置置着的匕首,寒光凛冽,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锋利的剑立时切入掌中,血疯了一样的流出来。但萧水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即便他的手掌已经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即便可以清晰地可以看到他手掌中在血肉里透出的森森白骨。
霎时间,殷红的血液蹭的从掌间滴落至案牍上置着的长明灯中。忽然间!当萧水寒的血液滴落在长明灯中的那一刻,仿佛忽然被熊熊烈火灼烧一样,蓦地发出“吱吱吱”的燃烧声,灯芯燃烧的更加簇亮明热。
但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祭坛上置着的那张小榻上躺的女子。远远望去,只见十二盏长明灯错落有致的摆放在塌边,榻上静静躺着的那个女子一身素衣,丝带腰间一系,窈窕的身段尽显,长发就那样恣意洒在肩头,看上去,别有一番超然脱俗的滋味,却是无处不动人。只是,她的五官虽然甚是精致动人,甚是美貌,但却是面色苍白,竟一点血色也无。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祭坛周遭围绕着的,到处盛开,绵延着的极其妖冶奔放的彼岸花。
在这里,彼岸花仿佛是冥界的具象代表那般。
白筱语和萧毓轩、幕宝三人缓缓来到这里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在风中怒放的彼岸花,远远望去,就像盛开的业火红莲那般妖冶瞩目。
世人都说,彼岸花是这长长的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死去的每一个人就这样踏着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青瘟之鬼,腐木之精,赤瘟之鬼,炎火之精。
血瘟之鬼,恶金之精,黑瘟之鬼,溷池之精。
五毒之气,入人身形。”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
起——”
随着萧水寒双掌微微前倾,望向榻上静静躺着的子衿,一字一句定定念着复生的咒语。霎时间,围绕在小榻外红线上系着的那些铜铃猛地齐齐发出脆亮的声响,在空中宛如天籁。
一阵风传来,顷刻间,那些明黄色的幢幡随风摇摆,萧水寒微微阖目,口中仍旧不住的重复着咒语,整个人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来。
但紧接着,随着白筱语他们三人的逐渐靠近,白筱语却一眼看到了高高的祭坛上,萧水寒忽地睁开眼睛微微咳嗽,猛然间捂着疼痛的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的模样。
“咳咳……你们来了——”霎时间,不待白筱语他们言语,只见萧水寒缓缓直起来身子,在风中蓦地抿嘴笑了,仰头看着周遭随风舞动的彼岸花,悠然道:“看来,毕方已经和我幻化出的祭灵同归于尽了——”
“你说什么?”幕宝不禁讶然道。
闻言,萧水寒不禁“哦?”了一声,随即转过身来抿去唇边的血迹,笑意更深:“看来你们还不知道。”
“如果毕方死了,那时暮恩他会不会也……”一时间,幕宝和萧毓轩心中不禁满是担忧和恐慌。
“不会的,青旸佩和元牝珠是这世间无上的两件法器,如果主人出事了,那元牝珠必定会有反应。而青旸佩与元牝珠关系莫大,既然我没有感应,那说明时暮恩一定还好好的!”
“你在这里故意混淆视听,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傻到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你拖延时间,将阵法进行到底吗?!”白筱语猛然间扬声说道。
而在下一秒,当她侧首看到萧水寒身后,那榻上静静躺着的女子的时候,白筱语只觉得浑身一怔,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整个人好像失音、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力量支撑起身子,身子一软已经跌在了萧毓轩的怀里。
“妈妈……”白筱语喃喃道,话里却是带着满满的颤抖和震惊。
在白耀师的书房,亦或是卧室,摆着的满满都是子衿的照片。自己亲生母亲的容貌是那样清晰而深刻的烙印进自己的脑海中,自己的心里。
既是如此,白筱语又如何会认不出来自己的母亲?
然而,生下白筱语之后不久,子衿便已经去世了。白筱语对母亲所有的印象,全部停留在了房间里摆着的那些照片、父亲或是卫伯、幕宝偶然间的提及,还有这些时日以来,从萧水寒口中得知的一些关于母亲的过往和曾经。
可白筱语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能亲眼看到母亲的模样。不是在冰冷的相框,不是在他人的回忆和话语中,而是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泪水情不自禁地从眼眶中涌出,滑落至脸颊。欣喜、激动、痛苦、伤心、失落、绝望、愤怒……
一时间,百般难言纠结的情绪不住齐齐涌上心头,只叫她觉得痛苦难言
“你居然真的找到了子衿的魂魄!”幕宝不禁讶然道。
闻言,只见萧水寒缓缓走到子衿身边,因萧水寒多年前将自己和毕方的性命和灵力联结在了一起,即便今时今日他成功修行了移花接木之术,但祭灵和毕方的死去却还是多多少少的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和影响,脸色不禁一片苍白。
“再过半个时辰,她就会活过来了,真真正正活过来——”
还有半个时辰。是了,还有半个时辰。
这阵法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成功了,那时子衿便不再是冥界一个区区的魂魄,她会重生,会重新变成以前那个健健康康的子衿。
自己苦心筹谋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现在只要再等待半个小时,子衿就可以重新活过来。萧水寒看着榻上静静躺着的明媚皓齿的女子,眼里有如蓄满了和煦的一汪春水那般,缱绻情深。
萧毓轩从未在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即便是之前他提起过他和子衿之间的那些美好的过往的时候也不曾。
此刻,萧水寒的眸中有的不只是往昔那些爱怜、世念、失落、怅然、伤心、愤懑……这一刻,萧水寒的眸中似是释放出了内心所有的情感,还有满满的期许。是啊,对于萧水寒而言,这二十多年来的痛苦的日子,成败可谓在此一举。
月至中空。
白筱语掩在身后的右手却已经暗暗摸索上了青旸佩。
在方才他们出了焚天洞的时候,青旸佩已经来寻找她的主人,已经回到了白筱语的手中。想来,青旸佩加上自己的血,应该足以抵挡一阵子了。如今既然自己灵力已经全部回来了,那自己心里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可言了。
纵然萧水寒修行了移花接木之术,但现在毕方既然选择和萧水寒的祭灵同归于尽,那萧水寒可以说不仅仅失去了毕方这个灵力的支撑,还可谓大伤元气。现在只要他们及时阻拦住萧毓轩,破坏眼前的这个阵法,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纵然自己也希望妈妈可以活过来,但白筱语心里却很清楚,这并非是妈妈的本意,而事态也绝不能就此发生下去。
若是子衿真的复生,萧水寒必定会抹去她所有的记忆,那和傀儡有什么区别?白筱语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妈妈受到这样的侮辱?!更何况,若是萧水寒阴谋得逞,子衿重回人间,那冥界中其他的亡灵便也会纷纷效仿,从门中涌向人间,只怕那个时候一切就真的完了!
剑出刀鞘的声音在四下寂静的夜里显得是那样的清晰。恍惚之际,只见萧毓轩已经将琉璃镶嵌花纹的剑鞘扔至地面,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威仪无限。一时间,萧水寒眼前不禁闪过一道凛冽寒光。
定睛望去,只见萧毓轩紧握着莹然有光的长剑,眉宇之间尽显寒光凛冽,神彩飞扬。
“看来今日,你们和我之间是非要争个不死不休了!”
话音刚落,但见萧水寒缓缓抬起头来,而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看见他的脸,所有的人,白筱语,萧毓轩和幕宝都不由齐齐一怔!
顷刻间,只见萧水寒的额间竟然慢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骷髅状印记!那印记紧紧地勒烙印在额头上,显得那样的清晰而骇人。而在空中皎洁的月光的映射下,那个黑色印记周身缭绕着一股黑色的气息,竟焕发出令人震惊的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