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镜前,白筱语用木梳慢慢地梳着头发,心想,有长发挡着,再穿上领子较高的衣衫,脖颈处的红色吻痕应该就可以藏住了吧?
想到此处,白筱语不禁眸中也含了几分浅浅的笑意,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再无任何焦虑不安,只觉得这连日来的闷热也已经缓缓散去了。
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所说的含义,大抵就是如此吧……
转眼间一切都已收拾停当。
吃过早餐,白筱语来到庭院寻找萧毓轩的身影。可刚一迈出门,却只看到一股迎来的轻风,甚是安详。
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打量过这里了?白筱语已然记不得了。
即便是这几日,白筱语也一直在忙着照顾孩子和萧毓轩,或是和嫂嫂他们几个说说话,陪陪哥哥。萧毓轩醒了,他们两个重归于好,这对于白筱语来说,就像是落下了心中悬浮已久的一块大石那般。
向外望去,只见临水而栽的那些迎春花,婀娜多姿地垂下纤细绵长的枝条,小小的鹅黄色花蕊肆意的在枝条绽放。一阵轻风吹过,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向下倾洒着,倒映在波光淋漓的湖面。微风拂过,那些斑驳的树影轻轻荡漾在湖面上,宛如窈窕少女的身影般灵动。
白筱语缓缓朝庭院走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暗香浮动,说的不过如此。看来卫伯把这里照顾得很好,这里的花草,一切都还有如旧日一般。自从白耀师走了之后,卫伯更是醉心于打理这白家上下的花草,深居简出。
想到此处,白筱语心中不免生了几分落寞寂寥,幽幽叹了一口气。
“啾啾……啾啾……”
忽地,自耳边传来几声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格外欢快明亮,不觉中,心中的郁结也缓解了不少。罢了,现在还是先找这父子俩要紧。
想到此处,白筱语遂又向前走了走。可她环顾周遭了几圈,却还是没在庭院看到萧毓轩和孩子的半个身影。她不免心存疑虑,这个时候他们能去哪儿呢?难不成是找时暮恩他们去了?
念及此处,白筱语遂从河畔转过身去,朝室内走去。时暮恩和嫂嫂他们的房间全部都集中在三楼,因顾念着时暮恩和时暮雨他们姐弟,所以之前着人安排的时候便特意安排到了相近之处。中间不过隔了一个走廊而已。
白筱语正欲轻叩时暮恩的房门的时候,却听到了隔壁时暮雨的房间隐约传来的细碎的声响,似是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话。
“对不起……”
这熟悉的声音……是萧毓轩没错!
她心头有些微愣,一时间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不待白筱语反应,在“对不起”这三个字之后,从房内传来的,却是杯子猛地碎落到地面的声音!
“对不起?!是你的父亲一手害得我的丈夫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小雅还那么小,整日里哭着喊着要爸爸……”
时暮雨愤懑啜泣的声音不住传来,一时间,白筱语不免浑身一怔,恨不得推开房门,希望嫂嫂可以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他。可刚刚迈出一步,白筱语却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和无奈。
劝?她要如何去劝?
对嫂嫂来说,她失去了深爱着的丈夫,对白筱语来说,她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哥哥。
而时暮雨说的不错,的确是萧毓轩的父亲萧水寒把她的家,把时暮雨的家害成这个地步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劝,又有什么立场去劝?
她选择原谅萧毓轩,是因为她深爱着他,是因为他们一路走来,她明白萧毓轩毫不知情,甚至可以说是除了白家以外,那个最受伤害和痛苦的人,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有了孩子。
而时暮雨呢?这一切她并不非尽数知晓。站在时暮雨的立场上,换位思考,若她白筱语是时暮雨,她还会选择原谅萧毓轩吗?
白筱语想,若她是时暮雨,只怕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原谅萧毓轩,亦或许,也不会这么快。既然如此,又何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想到此处,白筱语不免感到满满的无奈和绝望,只觉得脑中一沉,随即闭了闭眼睛,稍缓情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闻房中忽地传来“扑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虽然站在房外,但白筱语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萧毓轩的膝盖沉沉跪在地面上的声响。
身在房外,白筱语看不到萧毓轩的神情。
但实则,萧毓轩却是神色肃穆,眸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事到如今,我知道不论我怎样做,都无法弥补我父亲给你,给筱语,给你们大家所带来的伤害和痛苦。区区‘对不起’这三个字,根本无济于事。但我还是想对你们说出这句话,也替我的父亲向你们道歉。”
房内,时暮雨凝视着萧毓轩的眼睛,良久后,却是幽幽道出了让萧毓轩,房外的白筱语都大吃一惊的四个字:
“我不怪你——”
“什么?”
闻言,萧毓轩只觉得甚是诧异。当然,还有站在房外的白筱语。明明刚刚时暮雨言语间还充满了痛苦和怨憎,可为何忽然间态度的转变却如此之大?
“我说,我不怪你。来,起来吧……”
时暮雨轻轻说着,旋即上前一步将萧毓轩从地上扶起。听起来,声音是那样的苦涩低沉,又仿佛是心中的感慨那般。
白筱语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只能屏气凝神的倾听着。渐渐地,房内传来了时暮雨清亮温婉的声音,“刚才,我只不过是发泄自己心里的痛楚罢了。若是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笑脸相迎,我做不到……”顿了顿后,时暮雨的眸中却是满满的苦涩,“我不过是寻了个发泄的窗口罢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呢……”看到时暮雨突然间态度巨大的反差和转变,甚至她说希望自己不要怪她的时候,萧毓轩只觉得甚为不解和怅然,“我只怕你们会怨我,又如何会埋怨你们?”
“怨?”时暮雨垂首,轻轻呢喃着这个字。片刻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怨,在方才摔碎杯子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我虽然失去了丈夫,但我知道,那不过是暂时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也会和孩子一直等着他醒过来,回到我们母女身边。倒是你和筱语……”
方才沉浸于嫂嫂前后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有嫂嫂对她哥哥深情的告白中,白筱语只觉得颇为诧异和触动。哥哥和嫂嫂之间的感情,也实为动人。白一宇多么有幸,此生能得这样一位佳偶?
感慨之余,听到时暮雨提到自己,白筱语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神经高度紧绷着,不知接下来他们要说些什么。一时间,白筱语不免心存好奇,身子又向前倾了倾,倾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顿了顿后,只见屋内,时暮雨唇角缓缓展开了一丝苦涩的微笑,接着补充道:“我听幕宝和我弟弟说了,你们两人现在已经重归于好了。其实,筱语比我有勇气得多。她的哥哥,爸爸,全部都是被你父亲所害。可她却也深知你被蒙在鼓里,深受其害的痛楚。其实,当我知道你父亲是始作俑者的时候,我真的怨憎过你。但我终究还是自私,你身上除了流着和萧水寒一样的血,其他又有何过错?你受的心伤,只怕不比我们少。我不怪你,而且我相信,白一宇和爸爸也绝对不会怪你的。”
时暮雨说的不错。
就像白筱语之前所说的那般,在这场战争里,白家上下是最大的受害者。可除了白家之外呢?那个受伤最深的,只怕便是萧毓轩无疑了。
天下间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可哪个父亲又会像萧水寒这般,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欺瞒了他二十多年?
归根结底,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既然都是可怜人,又为何还要再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加剧自己,加剧别人的痛苦?
一时间,在昨日白筱语告诉他,她不怪自己。而今时今日,时暮雨也释怀了之后,萧毓轩终于放下了心中背负已久的重担,仿佛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转移落了地。
时暮雨缓缓抬起头来,紧紧注视着萧毓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筱语她爱你至深,日后,你切勿辜负了她。否则,我这个做嫂嫂的,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嫂嫂放心,筱语是我此生挚爱,我萧毓轩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筱语的!”
对待时暮雨的叮咛和萧毓轩的回答,白筱语只觉得一时间心绪难耐,自心底止不住泛起酸涩来。
虽然爸爸走了,哥哥昏迷不醒。但她何其幸运,身边有着这样一位待她甚好的嫂嫂,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还有时暮恩和幕宝这些出生入死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