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爱似海

宽敞的落地窗前,阳光透了进来,照在了正前方伏案翻看资料的人身上。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和敞亮办公室内的布置莫名的契合在了一起,竟然散发出莫名的韵律,像一副名贵的油画。

柳世卿抬起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看腕表,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可是仍然不见兰娜回电话,不由担忧起来。

又想到了昨晚的电话,两两印证,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可是一想到兰娜精灵古怪的性格,竟然忍不住迟疑,猜测其真实性。

或许是分神了的缘故,已然没有心情看手头的资料了。

正在此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助理挂着职业笑容走了进来。

“柳董,今天下午的行程给你安排了见MG公司的陈董事长,他在几周前约了你一起打高尔夫球。”

这助理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漂亮,学历高,从以往的言行举止上看,应该很有家教,可是柳世卿始终记不清楚她叫什么名字。

“恩!”柳世卿只能淡淡地应了声。

“那我给你安排车。”助理简短汇报后,转身走了出去。

柳世卿看了看手机,仍然没有看到兰娜的来电显示,随手想要打过去,可还是叹息了声,最终放弃了。

他随手松了松领带,倏然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世青伟业,这个安西市中十大明星企业之一。

杨富贵当然很熟悉了,可是她实在想不出,眼前这疯疯癫癫的女人和世青伟业有什么关系。

“这辆跑车应该不是你的吧?”杨富贵随口揣测着。

“你怎么知道?”兰娜讶然,故意揶揄地问,”莫非你会算命?”

“你都不怎么会开车?”杨富贵笃定道,“如果不是偷别人的?那或者就是情夫的。”杨富贵想到了那些刚才追赶她的大汉。

兰娜随着他的推测被误会成了小三。可兰娜并没有生气,反而眼睛睁得好大,上下打量着杨富贵,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却并没有正面反驳或者解释什么。

杨富贵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至少会是其中一种可能。

或许是太过唐突,气氛逐渐尴尬起来,彼此一句话也不说。

最大的问题是兰娜的表情变得很沉默,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伤感。

面对奇怪的人,杨富贵也不想惹麻烦,因此保持了沉默。

几个转弯,车停在了世青伟业楼下。杨富贵率先打开车门,仓皇走了出去,然后若无其事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你去那里,我刚才不说了吗?给你份工作,或者给你报酬。”

兰娜觉得这个人碰瓷可能就是没有工作的原因,亦或者有什么困难,至少给他个工作,能让他自食其力,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又可以让对方不在去做那种非法的勾当。

给别人工作,这是她自己的长项!

杨富贵一怔,眉宇闪动,盯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兰娜,快速返回车内,拿起被自己扔在车后座上兰娜开始扔给自己的那几张钱,铺平展开,伸出手指头弹了弹,不回头地向前走去,然后举起手挥了挥手中的那几张钱道,“这就可以了。”

兰娜嘟了嘟嘴,觉得这人很有意思!笑问道,“那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看缘分吧,有缘会再见。”

兰娜望着杨富贵的背影,耸了耸肩,转身走进了世青伟业,正好碰到准备出门的柳世卿。

她惊叫一声向着柳世卿飞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柳世卿的胳臂摇晃道,“你这是去哪里?”满脸乖巧讨好意味。

柳世卿儒雅清秀地脸颊上,露出几分哑然,慢慢恢复了神色,伸手便推开她道,“你怎么想起今天来公司了?”

“这叫什么话?你别忘了,我可是公司的HR经理。”

“哦,我记得你不过是挂名的而已,难道我记错了?”柳世卿故意这么说,怔怔盯着兰娜,又记起了昨晚的电话,当看着兰娜逐渐难看的脸色时,终于出了口气,又问道,“哦,那好,请问你这HR经理,知道目前世青伟业有多少人吗?”

“嗯,算上展馆的人怎么也有两千号人吧?”兰娜眨着眼睛,按照记忆中的数字扩大了一倍,觉得这样万无一失了,确定地瞧着柳世卿,一副你别想为难我的样子。

这时,一脸笑意盈盈的刘勇凑巧走了出来,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急忙向着兰娜使眼色。

兰娜并没有理会他。

柳世卿那张俊俏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落在旁人眼中,格外好看。这比海市蜃楼还难得一见!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留下兰娜径直向着外面走去。

临出门一顿,向着兰娜劝慰道,“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兰娜愕然目送柳世卿走出世青伟业,上了车,然后消失在视线中,回味着柳世卿的话,抓了抓脑袋,这才向刘勇问道,“不是两千多号人吗?”

刘勇苦笑道,“目前我们世青伟业大大小小约有两万多人。”

“什么?什么时候这么多人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兰娜埋怨道。

刘勇委屈道,“我刚给你一个劲使眼色,你没有看到吗?”

“你、你给我使眼色了吗?”兰娜纳闷盯着刘勇,那是一双袖珍型单眼皮眼睛,时不时眨了眨,显得灵活多变。

兰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贼眉鼠眼的,我以为你没有睡好呢。”

说着无所谓,向着自己办公室走去,只留下一脸苦笑的刘勇。

杨富贵穿过马路,回过头看向世青伟业,发现玻璃门内走一个男人,正好看到兰娜飞奔而上,搂着男人的臂膀,满脸的甜蜜。

杨富贵看在眼中,摇了摇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握着手中的钱,目光凛然,在刚才临死的那一刻,他最先想到的是乐乐。

那一刻他有了强烈的求生意愿,此刻他看着手中的钱,也突然明白,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还上那三百万。

他有勇气和信心自己一定能从新来过。

他需要努力,他有孩子,有父母,当然,也有罗玲。

杨父从医院醒来的第一天,就吵着出了院,任由罗玲怎样规劝,最终都没有能阻止,只能妥协。

杨父出院后,罗玲压力顿减。

罗玲告诉米可不用再来了。可米可却不同意,她不想罗玲太累。

同样,杨父看出端倪,因为自己的不孝子,引发连续数日的突发事件,让罗玲费心费力。

她太憔悴了!

杨父看在眼中,于心不忍,于是挺身而出,要求由他来照顾杨母,并叮嘱罗玲回罗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米可才勉强放下心来,同意了罗玲的要求。

罗玲正好想乐乐了,加上连日来的操持,略感疲惫.

人一旦累了,首先想到的便是家!

于是,她决定回父母家一段时间,可是她的心里却十分忐忑,想起在医院对父亲的不逊,心中慌乱起来。

她与父亲争执那一刻,从没有想过会回家看他。

这一刻,她除了愧疚,更多是不知如何面对父亲,想着该怎么让他消消气。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区楼下,徘徊在楼梯口,内心深处犹豫着,“上去?还是不上去?”她进退两难,不知如何做抉择。

“走,你们走,以后我再也不麻烦你们了,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罗玲心头抽搐,冷汗流了下来,她能想象,当时父亲的心该有多痛。

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带着她,她想要什么,父亲总是满足她。

甚至她未婚先孕,父亲无奈中只能违心同意了她和杨富贵的婚事,为此他心中一直有一道坎,明面上不说,可腹中颇有微词,却碍于一切成了事实定局,闷在心里。

他把所有不满默默埋藏在心底,甚至杨富贵欠下赌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出手拉了一把杨富贵,这都是出于对她的爱。

如今,她冷静下来后,悔不该当初,终于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不该在医院对他发火。

这是有生一来,她第一次见到父亲这样生气。

她仿徨起来,转身准备离去,可又抵不住心中十分想念乐乐。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离不开孩子。

如果说,以前她和杨富贵的婚姻是坚持的壁垒,其实从杨富贵逃离开那一刻,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她心中有些疲累,还有些不解,已经没有追究这一切的力气了。

唯一维系这段关系不断的,只是因为孩子的缘故。

她现在需要一个解释,这是女人的尊严,她需要这个让他十分伤心的男人,给他一个解释,一个亲口告诉她所有真相的坦然面谈。

她摇了摇头,摒弃了心中的思念和悔恨,“还是走吧,想必父亲见到我后,会更伤心,会更难过。”

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乐乐了,她真的很想念孩子,

执拗不过自己的内心,最终她决定给母亲偷偷打个电话,让她把乐乐带下来,然后看一眼就走。

忐忑中,攥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她生怕接电话的是父亲。

“喂!”是罗母的声音。

罗玲一阵庆幸,不知为什么,她特想哭,也忍不住,终于还是哽咽了起来。

“玲玲,你怎么了?”罗母担忧地询问,“是不是钱不够?莫非是你婆家又出现了什么事情?”

“妈,我,我爸还在生我的气?”罗玲的气息瞬间像寒冰一样凝结起来。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当然了,你知道的,他一直把你当宝贝,你这次真的把他伤到了。”

“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罗玲心如刀搅,慌乱地解释着。

她惭愧的心无地自容,此刻只想匍匐在父亲脚下,向他承认自己的自责和悔恨。

罗母叹惜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无心的,可是你爸当真了。”

“我对不起爸爸,你能不能帮我安慰下他。”罗玲急切地说,“他身体一直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他……”

罗母叹惋道,“我这几天都不敢向他提起你。好了,你还是让他冷静冷静,以后就好了,哪有父母和孩子记仇的!”

“嗯,那好。那个,妈我在楼下,乐乐呢?你能带乐乐下来?我想看看孩子。”罗玲胆怯地说。

罗母急切道,“你这孩子,你在楼下干嘛,快上来,乐乐在看动画片呢?。”

罗玲隐忧道,“我怕爸爸看到我心情不好,我实在又想孩子了,就想来看看他。”

“你上来吧,你爸不在,去他朋友家下棋了,我估摸着回来还需要一会。”罗母接着喊道,“乐乐,妈妈来了,快去开门。”

门打开后,罗玲一把抱住了乐乐,依偎着他稚嫩的肩膀,不断在抽噎着。

“妈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乐乐一急,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甚至比罗玲还要伤心难过。

“好了,别影响了孩子。”罗母拍着罗玲的背叮嘱着。

罗玲勉强起身,向乐乐安慰道,“乐乐,妈妈没有哭,只是被灰尘蒙了眼睛,好了,乖。”

乐乐止住了哭声,举着小手道,“那我帮你吹吹。”

罗玲愕然,失神良久,还是低下头去。

乐乐温柔地吹了几下,罗母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小鬼大,就是个小人精。”

罗玲陪着乐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中间罗母出去了一次,隐隐能听到在打电话,但究竟是打给谁的,罗玲并没有仔细探听。

终于,乐乐睡着了,罗玲也约莫着罗爸要回来了,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她暂时没有接乐乐回去的打算,毕竟杨家现在一摊繁琐的事情,她还要想着找工作,只能把孩子先放在这里。

罗母没有劝留,只是叮咛道,“过几天你爸气消了就好了。”

罗玲点了点头,看了熟睡的乐乐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下楼。

走出电梯的时候,一阵寒风吹来,虽说现在的时节也不算清冷,但罗玲却使劲裹紧了衣服。

蓦地,在花坛廊庑之下,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影,嘴里叼着烟。

那黑夜霓虹灯下,殷红的烟头时而泯灭着,烟雾沿着淡淡的灯光中,升腾缠绕,最终消失。

罗玲心头一颤,她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他的父亲。

她内心冲动,几次险些喊出口,但还是忍住了,她不想父亲再徒增烦恼。

然,罗父此刻却站了起来,正好向家走去,如此,两人目光衔接在一起。

躲是躲不掉了!

她悠然记得,父亲早已经戒烟了,可是此刻,他那双枯瘦的指尖夹着一根烟,金丝边眼镜片上,朦胧着一层淡淡的烟雾,眉头紧蹙在一起,当与罗玲双目交接的瞬间,先是一顿,然后舒展,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罗玲却再也忍不住,眼泪涔涔,哽咽着飞奔向前,一把搂住了父亲,“爸,对不起,我是无心的,原谅我,原谅我。”

罗父倔强地耿直着身子,僵持了许久,手指烟灰掉落在罗玲衣服上,他一颤,慌忙伸手拍拂去,发现没有事情,这才松了口气。

“放开。”威严的声音响起,昭示着心中的气闷。

“不放,你不原谅我,我就不放。”罗玲撒娇着,反而搂的更紧。

罗父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妥协了,任由她这样抱着。

“好了,多大的人了,让乐乐看到了会笑的,放开我吧。”

听到父亲的声音缓和了许多,罗玲缓缓松开了父亲,期盼道,“爸,你原谅我了?”

罗父扔掉熄灭的烟头,哆嗦地从衣服中摸出烟盒,抽出了一支烟,抖了抖,最终还是把烟放进烟盒中,“我死都不会原谅你,是你,是你让我的宝贝女儿没有尊严,我心痛啊,你懂不懂?”

罗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罗父手中的烟盒掉在了地上。他搂过这让他莫名的揪心疼痛、却不知道关心自身的女儿。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然而这一刻,他又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用自己的体温抚平她心中深入骨髓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