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阴谋阳谋具登场

小欢面无表情,径直坐到主位上问:“现在可以说了。”

李斯要请陆甭坐下,谁知陆甭突然跪到小欢面前说:“公子救命!”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李斯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当日自己卖出的八块玉坯。李斯忙问:“陆老板,你这是何意?”

陆甭说:“我奉主人之命在魏国收玉,导致蔡郑两庄斗殴,我难逃干系,还请公子周全。”

小欢点点头说:“消息传得倒快。”

陆甭说:“是下午从信陵君府中传出的。”

小欢问陆甭:“你来魏国多久了?原先做的什么生意?”

陆甭说:“我是两个月前到的大梁,原本做的是锦缎生意。”

小欢问:“你个锦缎商人怎么转而收玉?”

陆甭说:“公子,我是做蜀锦生意的,每年春秋两季都会从成都贩卖一批蜀锦到魏国,蜀锦工艺冠绝天下,本来生意极好,可今年主人却交代我将卖蜀锦的钱全换成玉带回去,这才开始收玉。”

小欢又问:“两个月前?那时魏秦两国还在打仗吧?你怎么进得了魏境?”

陆甭说:“我家主人给信陵君打了招呼,这才放入境中。”

小欢听他说是魏无忌放进来的,一个激灵,警觉的看着陆甭。

陆甭接着说:“公子切勿疑心,魏秦两国仗还是照死里打,信陵君无半分通秦之意,这些年魏国从秦国买入蜀锦,已成习惯,大梁城中的达官贵人都等着这批蜀锦,信陵君也不好拦着。”

小欢松了一口气问:“你家主人是谁?”

陆甭一犹豫,还是咬了咬牙说:“就是秦国当朝丞相吕不韦大人。”

小欢吓了一跳,没想到区区一个蜀锦贩子后台竟如此之大,接着问:“他让你收玉干什么?”

陆甭问:“公子可知和氏璧?”

小欢说:“此玉天下闻名,我岂有不知之理?”

陆甭点点头说:“公子可知此玉现在何处?”

小欢说:“谁不知赵国蔺大人完璧归赵?”

陆甭说:“是,秦国当年确实没能奈何得了蔺大人,但是秦赵长平大战,赵国一败涂地,秦围邯郸数年,赵国求和,此玉已跟着好几座城一起都归了秦国。”

小欢听了完璧归赵竟有这样的结局不禁有些伤感,就听陆甭接着说:“和氏璧复入秦国时还是昭王当政,他不怎么看重和氏璧,只将其存于国库之中,几年后昭王、孝文王相继薨逝,现任秦王登基,不知怎么翻了出来,爱不释手,整日把玩,大王喜好玉器,大臣们便跟着喜欢,咸阳城对玉器的需求大增,吕丞相见有利可图,便命我此番来魏多多收购。”

小欢心想:“旧闻吕不韦商人出身,果然天生逐利。”便说:“你收购得多了,连带着大梁城的玉价也跟着翻了番。”

陆甭苦笑说:“这可就是小人始料未及的,我那日见公子的玉好,便出高价买了下来,谁知当日看到的人多传了出去,玉价便跟着疯涨起来。我不止从公子这里收,还去玉矿收,蔡郑两庄的里君见有利可图,便到附近村庄雇人大肆开采,后来的事小人也控制不住了。此事终是从这八块玉坯引起,小人万万不敢再留在手上,今日还给公子。”

小欢听了一愣,没想到大梁玉价上涨跟自己有这么密切的关系,他想也是,这桩买卖确实不妥,取消了交易也是应该的,便苦笑着对李斯说:“李兄,这笔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咱们把钱还给陆老板吧。”

李斯要去取钱,陆甭哭丧着脸说:“公子莫不是想要了小人的命?”

小欢问:“你这是何话?当日你高价收我们的玉,让我们大赚了一笔,我们还自感激,既然这钱不太好赚,我们不赚便是,何必为难你?”

陆甭说:“玉坯退还,公子只当没发生过这笔交易便是,还请公子在信陵君面前美言,让我能全身而退。”

小欢恍然大悟,原来陆甭是来送礼,托自己说请来着,他挠挠头说:“这事恐怕不易办,两个村子闹的事这么大,谁能捂得住?”

李斯接话说:“要说这事也怨不得陆老板,谁能料到蔡郑两庄为此斗殴,再说了,他高价买魏国的玉,获利的不还是魏国?”

小欢不解的看着李斯说:“李兄,你~”

李斯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好了,我不说了,咱们把钱还给陆老板便是。”说着便要去取钱袋。

小欢看着李斯心想:“虽是自己在主此事,可钱终究是李兄的,就这么让他吃亏怎么过意的去?”便问:“李兄还有更好的办法?”

李斯停下手说:“我倒有个主意,陆老板在此事中干系不大,可有一样做得不好。”

陆甭忙问:“哪一样?还请李先生明言。”

李斯说:“陆老板抛开天一坊直接找村民收玉,这事怕有些不妥,天一坊背靠信陵君,就指着赚差价收益,你绕开了他,他怎么会不给你搞事情?”

陆甭左手作掌右手作拳一拍说:“那我该怎么做?”

李斯说:“只要陆老板宣布,从此大梁城附近只在天一坊收玉就是了。”

小欢听了眼前一亮说:“对啊,这样一来,郑庄采出的玉便只能卖给天一坊,天一坊销量增长便更有赚头,我跟信陵君说说,让天一坊把收玉的价格定得再高一点,村民自然也乐意,陆老板跟谁都是收,只要定好价格就吃不了亏,还免了到处奔波之苦,你们三方都更加受益,李兄这个法子果然高明。”

陆甭对这个提议也深表赞同,他对小欢和李斯千恩万谢后告辞而去,小欢和李斯安下心来歇息。

第二日一早,小欢带肖全进了信陵君府,他将昨日在斗殴现场对事情的处置详细告知了魏无忌,魏无忌松了口气说:“昨日上千人斗殴,我始料未及,你处置如此之牢靠,真是费了心思。”

小欢说起事情发生的原因和李斯的想法,魏无忌听到后眼前一亮,说:“经商原本就是要不伤和气,两国别管打成什么样,生意该做还是要做,你的方法非常高明,就这么办吧。”

小欢不敢贪功说:“这法子我可想不出来,是李斯说的。”

魏无忌问:“可是你昨日向我推荐之人?”

小欢点头说:“正是此人。”

魏无忌露出笑容说:“小欢,蔡狐经营天一坊,偏袒蔡庄,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看他不适合再待在那里,从今日起你去主事天一坊吧。”

小欢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魏无忌会推荐他入军中,便说:“大人,我只是个粗人。”

魏无忌说:“你管大事,我让肖全辅佐你,你呀,还不知道这里边的好处。”

小欢点点头说:“好的,大人有命,小欢自当遵从。”说完要走。

魏无忌说:“别急着走,那个李斯,你抽空带来给我瞧瞧。”

小欢高兴的说:“没问题,我这就带他来。”说完拜别魏无忌回驿馆找李斯去了。自此小欢做了天一坊的老板,魏无忌见过李斯,赏识他的才华,他身为魏相,当即命李斯做了相府的长史。

两人的生活步入正轨,李斯受魏无忌器重,不但要在相府专门负责处理文书,还要为他亲自执笔起草奏章,忙得都没有时间吃饭睡觉,过了半个月索性搬进了信陵君府居住,庆儿也干脆交给小欢照顾;小欢相对轻松了许多,他名义上是天一坊管事,其实天一坊的大事小情都交给肖全处理,他只在大事上拿个主意。日子已久,他便知道魏无忌所说的“里边的好处”指的是什么,逢年过节蔡庄和郑庄都会奉上极为丰厚的谢礼;大梁城中的有钱人家买玉也往往要与他交好,请他推荐好玉,打个折扣;秦国的陆甭每半年来大梁两次,有了他这个大买主,天一坊的玉根本不愁销路,陆甭收玉数量虽大,偏偏还不赊账,每次都是现钱结算,走前还会为下次收购留下一到两成的定金,天一坊的生意在他的扶持下愈发兴盛,他每次来也都会给小欢带来丰厚的礼品,再加上月钱收入与分红,不知不觉小欢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财主,他开始一心打算留在大梁城,过起富家翁的日子来。李斯与小欢一个忙于政事,一个忙于敛财,见面机会骤减,小欢更不好找机会给李斯说屈信的事,这一耽搁便又过了将近两年。

这年中秋前一日,晌午盘点过后,小欢便给伙计们放了假,只留肖全在店中喝酒,两个喝得微醺,肖全拍马屁说:“自从公子在天一坊管了事,天一坊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去年销量便已到了前年的四倍,今年才到八月,已快要赶上去年了。”

小欢一摆手说:“那有什么?全靠兄弟们帮衬,下半年都给我加把劲,下次我跟信陵君说说,年底再给兄弟们添些分红。”

肖全连连作揖说:“那就全靠公子了。”

小欢说:“话又说回来,咱们的生意这么好,全靠姓陆的那小子,今日他就没来,他要来了,非灌他酒不可。”

肖全叹道:“也亏他那里需求大,咱们收多少人家要多少,天一坊现在的玉器、玉坯十有八九都让他收了去。”

小欢问:“那下半年给他们的货准备好了没有?”

肖全说:“公子放心,收得差不多了,柜上的钱八成都支出去了,这玉库里都快装不下了,这趟生意做完,咱们加盖一间仓库吧。”

小欢说:“这都好说,陆老板有信儿没有?”

肖全说:“前天收到的信,说已经动身,估计月底就到了。”

小欢放下心来,两人正说着,信陵君差人来找小欢进府,小欢不敢怠慢,匆匆结束了酒宴跟着来人进了信陵君府,魏无忌正在前厅等他,他冲小欢微微摆摆头,小欢行过礼后坐到了下首。魏无忌笑着说:“马上就要过节,叨扰你与家人团聚了。”

小欢忙赔笑说:“大人有令,敢不遵从?再说我光棍一条,也只是与肖全喝酒打发时间。”他刚喝过酒,身上带着酒气,借此机会跟信陵君解释清楚。

魏无忌没有在意,说:“你该成个家了,改日我帮你物色一位良家淑女,也好收收你的野性。”

小欢说:“那就劳大人费心了,不过我尚年幼,还想过几年再娶妻。”

魏无忌哈哈大笑说:“你呀,在我这儿呆久了,说话也开始绕圈子了。”

小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魏无忌问:“不知天一坊生意可好?”

小欢觉得背后冷风嗖嗖,往日他不怎么管天一坊的生意,万幸今日与肖全喝酒之时,酒一上头随口问了几句,谁知竟被魏无忌考了出来,他一边暗道侥幸,一边把肖全告诉自己的都转而复述给了魏无忌。

魏无忌听后点点头说:“天一坊的生意倒是一天好过一天,你可知道,天一坊的背后最大股东是朝廷,它的营利每年都要按比例交于国库。”

这些小欢自然知道,多年前天一坊开建时朝廷与魏无忌都出了钱,朝廷占七成,魏无忌只占三成,但其经营却由魏无忌掌管,每年年底结算之时,小欢和肖全都会准备两套账本,一套是报给朝廷的明账,一套是报给魏无忌的暗账,明账自然是假的,上面的营利较实际情况缩水很大,暗账真实,天一坊绝大多数的营利都进了信陵君府,不过暗账也有水分,小欢与肖全暗中截留少许饱了私囊,但较信陵君也只是九牛一毛。

小欢暗中盘算:“信陵君问这个显然不是为朝廷叫屈,莫不是自己和肖全的事被他知道了?”心一横说:“是,每年都已足数交了国库。”

魏无忌点点头说:“那就好。”小欢见他面无异色,暗自松了口气,魏无忌接着说:“我为相多年,为国理财,一直以来如履薄冰,如今国库钱两连年增收,天一坊作为国库一大进项,功不可没,我当上书大王为你庆功。”

小欢心想:“这节过得有些意思。”说:“这都是大人统领有方,谁管天一坊都是一样的。”

魏无忌笑笑说:“可是眼下又遇见了另一件麻烦事,去年税收较前年多了两成,粮食却歉收了三成,今年这种情况更加突出。”

小欢说:“钱多粮少,朝廷吃亏了没有?”

魏无忌说:“这倒没有,多收的钱要换成粮食尚有富余。”

小欢说:“那就好,咱们用钱去买粮就是了。”

魏无忌说:“问题就在这里,粮价虽贱,但魏国已难有余粮,再说粮食总不能指望他国供应。”

小欢听出魏无忌的担心,说:“大人如有所令,在所不辞。”

魏无忌说:“这节你就别在家过了,我命你立即出城,查看粮食歉收原因。”

小欢领命而出,心里一阵轻松:“眼见魏无忌对天一坊轻描淡写,可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肖全贪墨的事,只是以后要做得再隐秘些。”他回家略一收拾便带人出了大梁城。

战国末年,魏国国境已严重缩水,两年前信陵君合纵攻秦逼其退换部分土地,但东西、南北均已不足六百里,况且向西接壤秦国,战事频繁,纵是收回土地也无力垦荒,小欢决定先往东到许邑看看。

许邑离大梁百里,快马也要第二日才能到,谁知刚奔出五十里,眼前便浮现出一片荒芜之相。按说秋耕之期过去不久,田地中应当呈现出一派欣荣气象,谁知小欢却看到许多田地荒芜,田中少有人劳作,只零零星星有几个老弱妇孺,根本不见壮丁。

小欢也不赶路了,忙下马叫住一人,那人头发胡须已经花白,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小欢估摸他已逾五十,便说道:“老丈,我赶路累了,想讨口水喝。”

老者手往耳边一拢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小欢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只环钱递给他说:“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者顺手接过揣入怀中,笑着往旁边一指说:“水在那边。”

有下人走到水桶边,舀出一碗递给小欢,小欢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还给那人说:“都累了,让弟兄们都下马歇歇。”众人听了纷纷下马到桶边饮水。

小欢问老者:“老人家,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怎么不见有人劳作?”

老者生气的说:“怎么没有人?我不是人吗?”

小欢赔笑说:“对不起,是我口误,我看田里人少,也不见壮丁。”

老者说:“嗨,年轻人都上山去了,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上不动山,这才留在地头儿干活。”

小欢问:“他们去山上干什么?”

老者说:“挖玉啊,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玉价是蹭蹭的涨,还经常有人来收,有多少人家要多少,可比种地挣强多了。”

小欢问:“都去挖玉了,收不上粮来怎么办?官府那边说得过去?”

老者说:“官府说了,用钱抵粮,只要交钱,也可以不用交粮。”

小欢一想,大梁城中以钱抵粮的情况也很普遍。只是天一坊背靠矿山货源稳定,这里离大梁城已远,自己当年也派人来收过玉,但是这边一来产量少,二来价格不似矿山好控,再收已没有什么利润,生意便没有做过来,这里便被其他商人占据了。

想到这儿,小欢便明白了信陵君所说的粮食歉收的原因,农民见采玉更赚钱,自然舍弃耕地转而采矿,他向田内一望,眉头蓦的一皱,要说壮丁不劳作导致农田荒废、杂草丛生,小欢都理解,但一眼望去,田里大部分地方明显有被刨过的痕迹,显然被人破坏,他心情复杂的看向老者,心中又想:“若是有人蓄意损毁,田主应当报官才对,怎么神情会如此自然?”便指着田里问:“这些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