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祭典偏逢密室说

嗯……

虽然可能再次让各位觉得有点突兀,不过我还是想强调一下我天生价值观中对于效率的偏好,正是这个原因,即使是国庆,虽然情理上不得不回家,在回家的这七天里,我还是感觉各种方面都不太舒服。

“呜……咕噜咕噜……”

通勤耗费的时间倒是一方面啦,把电子资料在自己的电脑上和家里电脑上颠来倒去也很麻烦,不过最糟糕的果然还是人的因素。

“呜啊啊……怎么可以有这么狗血的真相啊,粪作,简直就是粪作!”

伴随着一阵暴躁的抱怨,身后的木门发出一瞬惨烈的呻吟,听上去似乎是书脊用力地砸到了门锁上。

“真是的,吹的神神叨叨的,牛皮哄哄的,到头来什么和什么嘛……!”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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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我房间入口处喋喋不休的入侵者。

随意将长发收束在一侧的小辫,不讲究轮廓的大红框眼镜,还有同样不讲道理地直接将全身罩住的大睡裙,说得现代一点,这是个典型的宅女形象,说的通俗一点,也许把站在门口的那玩意儿叫做白袍鬼更合适。

这家伙名叫司玖,是我的堂妹,明明已经进入初三面临升学,却还能一直维持着喋喋不休的余裕的天才少女,正是因为如此,她如前面所说,也是我最不想回家面对的因素之一。

都已经是国庆的最后一天了,下一周文化祭的工作居然还有好多没完成,而且就算如此还坚持不懈地骚扰我,真是让人恼火啊。

“咋了,又是哪本书啊……”我挪动椅子用身体遮住屏幕,没好气地问道。

“捧到天上去了,到头来真是浪费时间!——这本啦,就是这本!”

呃,对不起,你挥舞书的速度太快,我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标题啦。

作者被“捧到天上去了”,到底是谁啊?呃……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爱伦坡吗?

“什么《摩格街谋杀案》,这么唬人的名字,到底想玩谁啊……居然说最后凶手是只大猩猩什么的,标题党,自以为是,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第一部推理小说,连十诫都没好好遵守还敢自称师祖,推理中的败类!”

“哈……?”

完全没有前奏,这话没法接啊。

如果不能尽快多完成一点工作的话,返校之后就要忍受千夏无穷无尽的奚落,我该怎么想办法应付掉司玖呢……先顺着她的话说两句吧?

“就算你跟我说了书名,我也没看过啊……不过凶手是大猩猩和诺克斯十诫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诺克斯十诫第五条,犯人不能是武功高强的中国人吧,猩猩的这个体型和力量,不也相当于是利用武功高强违反戒律了吗!”

“我想你要么是对武功高强有什么误解,要么就是对十诫本身有什么误会……”

亲爱的妹妹的思考回路实在难以理解,反正说到底,提到推理故事什么的,她最后还是只喜欢……

“……哎,还是福尔摩斯经典,怎么说,那个才叫推理嘛。”

果不其然。

这个妹妹的思维呀,如果丢进推理小说的框架里面,到底是本格派还是新本格派呢?也许本质上只是喜欢那种吃着井井有序的拼盘恍然大悟的感觉吧。

不过也好,到了往日这个时候,司玖妹妹就会开始进入自说自话模式,这个时候我只要切窗口小心一点,就可以顺利回到工作了吧?

Ctrl+TAB——

九月收支平衡表.xslx

参展社团列表.xslx

项目申报及器材申请表.xslx

(解压中)九月份新生扫雷_循礼中学写真群.7z

(解压中)夜市主宰夏主席_循礼中学写真群.7z

“……对了,哥?”

“哇啊啊啊??!”

怎么突然不按套路出牌,不自言自语改问我问题了?

我被司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键盘都甩出去。

“怎、怎……”

“诶,老哥怎么突然吓了一跳的样子……”司玖歪了歪脑袋,“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什么麻烦!”

赶紧顺手拿起杯子,装作喝口凉水压压惊。

“倒是司玖你啊……突然想问什么?”

“我是突然觉得现实有的时候还更有意思啦。”

司玖把我的屁股往一旁挤了挤,强行和我分享起了同一张椅子,还顺带自作主张地抢我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小说家什么的,总是为了什么戏剧性啊,出人意料啊什么的故弄玄虚,写出些完全不合逻辑不合常理的东西来,要说最合乎逻辑的,好玩的果然还是现实啊……老哥不是这学期进了高中的学生会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当做谜题给我说说试试看?”

“哈……”

好难缠啊……

明明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不得不把这堆表格文档上传交差或者作为半成品接受批判,现在却还不得不临时开动脑筋应付司玖的无理要求——要说谜题什么的,前两周的施铭案还真算得上有模有样,可是这种偏偏就超级不合常理的东西就算跟她说了也不会让她满意,何况“补习班”一类的事情还可能影响她复习的心态。

顺带一提,作为施铭案的后续,涉身其中的郑智树,他最后的下场果然还是停课,具体时长不知道,不过怎么说也算是罪有应得,当然这就更不适合跟司玖说了。

真是难对付透了,就随便糊弄她玩玩,随便问,然后怎么回答都好吧?

“呼……要不……”

我作势摊开双手,做出一副“线索无处不在”的模样。

“司玖妹妹你就猜猜,你司思仪老哥最近升上高中以来,情感进展如何?”

反正我也不怕被别人嘲笑单身,猜出来也没关系啦。

“唔……”

司玖还真一本正经地思索了起来。

“哥哥你,对于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表情还挺得意的嘛?”

“嚯……?”

奇怪的影射弄得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不过司玖倒是完全不受我这句反问,做出一副叼烟斗似的动作,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下去。

“我注意到哥哥你啊,这趟回家精神很亢奋,总是忙忙碌碌的。”

“啊……”

那当然是忙着整合表格轧账的缘故,没想到司玖的观察力还挺敏锐的。

“而且我有的时候注意到,老哥偶尔会在电脑上显得慌慌张张的,聊天窗还切来切去……”司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说明你的人际关系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发生了特别重大的改变……”

“这个,咳,嘛……”

虽然不太准确,但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进学生会结识了这么一大群奇葩,当然算是人际关系发生了重大改变,国庆在家这段时间,老忙忙碌碌开关聊天窗什么的,也多半是和他们对话,当然那样做的本质上其实是交接资料就是了……

“而且呀,我发现老哥你这趟回家冲咖啡的动作变了,变优雅了,该说是变贤惠了吗……”

“呃,有吗……?”

司玖的这个发现就挺出人意料了,毕竟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如果真的有的话,大概是看尉迟语嫣泡茶,看着看着把动作模仿来了吧。

“最后的最后……”司玖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我观察到老哥你刚才切的那些窗口里,好像有一个夏主席什么的窗口,图片特别多,交流很活跃。”

“呃……??”

看司玖一脸故弄玄虚,好像要揭露什么我所出的谜题背后的惊天大秘密似的,我赶紧跟着她抿了一口水,顺便偷偷切了一下窗口,防止她从我的电脑上看出什么更隐私的东西。

而司玖摇头晃脑一番,许久之后,终于轻启樱唇,说出了她的结论。

“我觉得啊,老哥——”

司玖一本正经地看向我。

“——你恋爱了。”“噗!!!!”

真是神论年年有,家里特别多。

虽说后来姑且是应付完司玖的骚扰,让她尽快离开了我,但经过她这么一搅和,心情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到头来也没有解决掉几个表格,估计得这周窝学生会里加班加点了吧。

从周坤那儿买来的几个压缩包也是,碍于司玖的面,明明解压好了都完全没机会看,还好具体是些什么内容没让她看见,不然肯定更进一步坐实了她的神之推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话又说回来了,周坤的那个“循礼中学写真群”到底是依靠什么手段运作出来的呢,神一样夸张的效率,九月份刚过就搜罗出了一套“新生扫雷”的图包,知道的晓得这是一群吃饱了撑的闲得无聊没事干的男子高中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狗仔队的星探专项部门猎头小组呢。

而且那个关于夏千夏的照片合集“夜市主宰”也是神秘的很,取名都要带一点儿意味不明的中二病风格,还真是比神秘还神秘。

那里面到底拍到了千夏怎样神秘的身姿呢,某种意义上我还是很期待的,不过那就不是现在有机会慢慢欣赏的事儿就是了……

“嘛、嘛……”

今天晚上就说不定要见到夏千夏的本尊,事先对她的照片想入非非可不好。

我用力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振作起精神,沿着学生活动楼的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时间是十月七号的夜晚七点半,按道理来说,我其实没有义务刚返校就急冲冲地到301室来报道,不过任务没有完成,心里怎么说还是有点儿慌,事先来这儿检查一下材料,刺探刺探“敌情”也是好的。

夏千夏会不会在呢?以她整天摸鱼放鸽子——就差和周坤一样啃香香鸡——的性子,想必应该是……

嗯。

301室里一片漆黑,果然是没人。

可以说是完全不出意料的结果,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也免了被千夏大人盘问这盘问那的尴尬。我叹了一口气,顺势向会室的门把手伸出手去。

“嗯……”

顺序不对,在开门之前,应该先拿钥匙。

我钥匙呢?

“…………”

我没带钥匙,当初回家的时候就没把学生会钥匙一起带上,丢在了租的房子的床头柜上,现在返校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将它遗忘,只拿了串房门钥匙就出来了。

“呜啊啊……”

我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袭上脑门,不禁用力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打道回府的话,估计就没有时间再过来了……或者说向301的其他人请求支援,比方说住校生尉迟语嫣?

那个毒舌梨花头的话……

不用想了,绝对是下策中的下下策,胆敢因为这种失误向她求救,绝对会被尉迟系的毒舌骂得死无全尸,如果只是为了拿点没那么紧急的东西就找她求救的话,我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

不过也就在这时,我发现我的手机里,我们学生会的聊天群里弹出了一串消息(因为不是教学日,所以就偷偷带进来了):

【苦力】周坤:

『你们有人打算去301不?』

『……看来是没人』

『挺好,挺好,那我就准备过来了,我路上多买一份来吃,你们千万别来啊』

“……”

不得不说这个周坤的戏是真的多……

看样子他发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是在谷雨秋分买香香鸡吧,反正我对香香鸡也没兴趣,也就没有发消息骚扰他。

闲得无聊点开他的个人资料,想看看他国庆到底干了什么,不过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就无从推断他来学生会有什么事,倒是个人签名改了一句“也许抽到想要的人形,需要一点儿神秘的献祭”,看来工作且不论,游戏方面,他国庆期间应该是玩什么稀奇古怪的抽卡手游去了吧。

没过一会儿,尉迟语嫣跟了一句“敢在办公桌上吃就杀了你”的暴言,我也没去理她。

正所谓闷声发大财,从周坤发消息时的状态来看,他距离学生会还有差不多十来分钟的路程,何况我本人对他的香香鸡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不说话就是最好的。总而言之背一背单词,等着就好。

不过也就在安静地等着的时候——或者说正是因为比较安静,没有外界因素干扰吧,我在背完第五个单词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那源头竟然就在我们的隔壁,比学生会大上差不多一倍左右的部团活动室,303室。

303室的灯是开着的,不过因为虚掩着前门,只能从门上透明的通风窗透出光来,刚刚从走廊经过的时候不太容易注意,但现在既然听到声音了,注意力就自然而然地被它吸引了过去。

光源本身也好,光源和门板之间,门扉上嵌着的“303”号牌也好,现在看来还真有些显眼。

三〇三,吗……

至少在我之前的印象里,白天姑且不论,晚上是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注意到这个部室里有动静的,换句话来说,目睹学生会的隔壁亮起灯来,今天还真是第一次。

这个社团到底是干嘛的来着?

我不由得对这片罕见的新大陆产生了兴趣,于是合上单词本蹑手蹑脚地凑过去,轻轻推开房门,小心地朝里面送入视线。

映入视野的,是一个穿着校服披着围裙,一本正经在一块木板上涂涂画画的男生。

他虽然是坐着,但是个子显得很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超过了一米八,感觉应该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学长。

嘁……

不是小偷啊,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天大发现呢,走啦走啦……

“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吗?”正在我悄咪咪地退回身子,打算不动声色地开溜时,门内的男生出声儿了。

“……”

啧。

尴尬。

我连这家伙的人都不认识,哪儿有什么事找他……

发都被发现了,我只能尴尬地站住,任他放下工具一本正经地看向我,而对面仔细端详了我两秒,却露出了一脸非常熟悉我的样子。

“啊……哦,是你啊!”

“诶,我?”

“最近偶尔看你从这边过,是学生会那边那位新来的,新……学弟是吧?”

“唔,呃……”

原来是这种程度的熟悉,我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还以为其实是老熟人,被我遗忘怠慢了呢。

“是,是的,”我赶紧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我叫司思仪,宴会的司仪中间加个思考的思,确实是学生会的新会计,真不愧是学长啊。”

“还行,还行。”

对方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来很擅长应付我这种例行的恭维。

“我叫樊新知,这边社团的部长,反正最近人也少,请随便参观吧,我不介意的。”

“嘛……”

虽说我并没有开口说要参观,而且也压根没打算参观,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而且离周坤过来还晚得很,那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该说是建筑结构所致吗,这间「303」室的面积比301要大上一倍还不止,不过转念一想,学生会室只需要五个人的办公地盘就好(而且大部分时候还根本凑不齐),而社团活动室,多数时候少说也得比学生会的人数多出两倍以上,除此之外还需要各种器材的空间,大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啊,嘛,啊哈哈……”

我小心翼翼地在心里说着“打扰了”,扶着部室的门把手滑着步子溜进房门。

视线首先扫向房间的最前端,黑板的侧面是一个姑且四平八稳地钉在墙上的小牌匾,上面的字体和修饰很是俏皮,最中间的三个字是“美术社”。

啊,美术社?美术社……该说是原来如此吗?

我这个时候才开始留意到303室内似乎没有开空调,和走廊一样热烘烘的。

朝与门相对应的方向看去,在致密的铁栅栏对面,几扇外开的铝窗张开着不大不小的角度,不时送来一股聊胜于无的凉风,室内一股秋初的燥热混合着稀薄的有机异香,托这气流的福才没有变得太过浓烈。

这应该就是樊新知没有开空调的根本原因了吧。

颜料味需要通风,说不定颜料本身也需要风干,既然如此就非得开窗不可,开空调也就不可能了。

那几扇窗户打开的幅度有点小,风是不是可以再大点……

我心里这么想着,自作主张地朝窗边走去。

“哎,哎,别开!已经很大了,再开和关都会很费力,而且也多不了多少风!”樊新知像是头顶有眼睛似的,一边埋着头捣鼓他的东西,一边大声制止了我。

“诶。”

这话可就很奇怪了,毕竟从远处看这几扇窗户还是几乎和墙面平行,根本就没打开多大的角度啊?

不过当我再凑近了几步之后,我发现我一开始的判断还真有点儿问题。

与301室随便的铝塑材质的对开窗不同,303室这些大教室使用的是一系列结构复杂的铝塑复合窗。

这种窗户的窗叶并不是简单地利用某一侧的轴承机械固定在窗框上,而是间接机动地通过几处支撑结构与框体相连接,所以当打开这种窗户的时候,其实是上下均匀用力,将它推“出去”而打开的,所以即使推到很远的程度,看起来也还是和平行差不多,而事实上这个时候窗扇的四边都与窗框相疏离,通风量其实是很大的。

而当我认识到这一点后,我也很快一并认识到,我感觉热似乎真的和窗户大小没什么关系,感觉风小也是一个原因,因为今天室外的风是真小……真不愧是秋老虎啊。

这种天气还要自作主张地来学生会折腾,我这个选择可真是做的……

“哎?”

这么说起来。

“樊学长,以前还都没看你们部室晚上有人,你们怎么今天晚上突然来这里工作了呢?”

“哎,这个的原因。”

樊新知终于又抬起来一次头,大方地“哈”了一声。

“当然是因为人都被——我是说,文化祭快来了嘛,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所以我多抽点时间来赶一下。”

“啊哈哈,那还真是辛苦啊……”

这就是所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吗。

说是光鲜亮丽的文化祭,实际上为了那三天的光鲜亮丽什么的、充满成就什么的高光时刻,背后到底要准备多久,想想还真不知道到底划不划算呢。

社团展示成果,班级促进友谊团结,学生会的收获又到底是什么呢……主持活动的经验?履历?对于我来说这种理由倒是挺充足的,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真相到底如何,不得不说还真是件神秘的事儿。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悄悄地透过门缝去看301室的情况,不过那边依然是漆黑一片,于是我选择收回视线,继续打量着樊新知的美术社。

石膏,画板,画架,还有挂着锁半掩着装着画具的储物柜,在储物柜的侧面齐齐整整地摆着几个一本正经的,带着一点儿斜角的工作台,我说不清那是干什么用的,不过看样子积了不少灰,应该是临淘汰的过时复杂器材吧。

回头看房间中间的樊新知,他使用的工作平台就很简单,一画架一画板一画布而已,就像那些影视剧中充满诗意的写真者一样。当然他使用的画具和颜料倒是看起来特别复杂,不过单论前面那部分,和那些积灰的工作台应该是天壤之别了吧?

既然注意到了樊新知的工作状态,就不得不顺带留意一下他的工作“对象”,于是我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他的前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咦……”

“好了!那么这一层就算是铺的差不多了……”

也就在这时,樊新知把他的画笔丢到一旁,用力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正好和我四目相交。

“司si,呃……学弟?你在看什么?”

我叫司思仪啦,名字真的有这么难记吗。

算了,这个暂且不管它。

“学长在画什么?”我小心好奇地往樊新知背后凑。

“油画。”樊新知一本正经地答道。

“呃,我想问的是……”

看你这画布上一大层厚厚的颜色,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来是油画啦。

我小心地朝樊新知的对面,也就是画架的后方,再仔细眺望了一番,好确认我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但是确实什么都没有,莫非樊新知在画窗户?

“……学长你在画的‘东西’是什么?我是说‘对象’,正在试着画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东西的样子?莫非你没有直接照着参照物画吗?”

“为什么一定要有形的参照物?”

“啊……啊啊?”

樊新知飞一样地转身一百八十度看向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一大半下来。

“艺术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卑躬屈膝地去模仿什么吗,你们为什么都有这种想当然的想法,艺术原来是这么容易瞧不起的东西吗?”

“哇、哇啊啊……”

好像生气了!?

“对不起……”我赶紧合掌认错,“我没有刻意冒犯的意思,我内心里一直都觉得会画画的人很厉害的……只是理解稍微有点偏差而已,还请前辈多多指正!”

“画画,吗。”樊新知沉郁郁的脸定格下来,眉毛、眼角那部分带着诡异的眼神朝我一挑。

“呃呃……”

怎么感觉樊新知好像更生气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算了”——樊新知这样说着抱起双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挪动他的画架。

“艺术本质上是一种表达。”樊新知把画架挪到窗户附近,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们总是看到有人写生,努力把自己的颜料和碳素组织成尽可能接近对方的形态,这其实是一种比较低级的认识……”

“低级,吗……”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画作本质上也蕴含着自己的视角和自己的解读,搞绘画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参照物是物体这样的说法,有的时候绘画的内容会涉及这些实际存在的物体,但他们从来不是什么参照物,更不是什么源头。”

樊新知冷冷地看向我,“你懂了吗”地,这样注解了一句,有节律地透出不屑的鼻息。

“真正的参照物是自己的思维,自己脑海中的意识、视角、思维、理想和愿望的流动,不能捕捉到自己心愿的形状,去和自己的画笔和颜料自如结合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和艺术的名字相提并论吧。”

“唔……艺术啊……”

一边听樊新知这么说着,我一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向教室前方的那枚“美术社”的挂牌。

一开始以为这里是比较乐乐呵呵,悠闲的写写画画的爱好者聚集地的美术社团,没想到专业的等级竟然如此之高,既然如此,说是“艺术”,也没什么人会反对吧。

看樊新知晾在窗子侧面的画作,似乎还是半成品,画面里没有轮廓,几乎全局都是一种非常沉郁的暗色调的运用,但同时也能看出微妙的层次感和运动的感觉……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评价美术作品,不过单从第一感觉上来看,就能知道画出他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幅画的基调,你可以大概理解成夜空。”樊新知主动介绍道,“现在已经铺完色了,隔天我应该还要再在此基础上补不少细节。我想在这里面表达一种清晰的眷恋和一种模糊的光明的交汇冲突,代表一种过去和未来的感受,你觉得怎么样?”

“唔……”

樊新知不这么说倒还好,我还能有一些画面里那种“明明没有轮廓却能从里面看出很多东西”来的感觉,结果现在被他具体一解释,我反而是越看越糊涂了。

这就是所谓的没有艺术天赋吗。

“确实挺、挺厉害的,感觉很有内涵呢……”

接……接下来该怎么搭话?

“咔咚”。

“啊,等、等等一下!”

好巧不巧,走廊外某个方向似乎发出了一阵动静,可算是帮了我大忙!

我“等我出去看看!”地这样说着,忙不迭地冲出了303室。

那么刚才的那一阵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声音的来源应该就是301室没错,我本来以为是周坤来了,可仔细往走廊的尽头一看,301那边还是一片漆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是我听岔了吗?还是……招贼之类的?

虽说学生活动楼进贼实在不靠谱,学生会室除了尉迟语嫣那套茶具中仅有的一只紫砂杯之外也没什么能偷的(笔记本电脑不用的时候可是锁在了双层保险柜里),不过稳妥起见,再加上就这么回去见樊新知实在有点尴尬,我还是决定先靠过去,确认一下再说。

也正在我把耳朵靠过去,仔细注意学生会室里的动静的瞬间——

“吱呀——”

“哇啊啊!”

“哇啊啊啊啊!!”

门不仅好巧不巧,正好在我最贴近它的时候开了,还从它的内侧猝不及防地现出一个脑袋。

“啊这、你、谁……!?”

“哇啊咕噜咕噜咕噜……”

我的脚跟像火箭似的向后弹射,精准而迅猛地把我的屁股弹到了五米开外的地上,而门内的那个蟊贼似乎更惨,他也被吓得跳了几步,不过弹跳的方向似乎是向上,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这位老兄正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脚边倒伏着一个大号的纸袋,两三块金黄色的物体“咕噜咕噜”地从中滚出,似乎是炸鸡。

看来这家伙是周坤。

虽说通过炸鸡分辨周坤的本体显得很失礼,不过这家伙这时正痛苦地抱着脑袋,看不到正脸,所以“窥鸡见鱼”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当这位男士晕头转向地直起身来,忙不迭地捡起他的炸鸡纸袋和稍近一点的一块炸鸡时,我终于看到他那副标志性的歪戴的红领结,还有那副明明很帅气却总是一副浑样的五官,也就得以确认了,这家伙确实是周坤无疑。

“呃……”

虽说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是周坤,倒不如说,正因为出现在面前的是周坤,我反而感觉情况一下子变得诡异的很,心里像是有条不知名的鱼尾巴在上下扑腾,危险的警报久悬不下。

要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是因为眼前的周坤,明明是学生会的一员,却刚刚从漆黑一片的301室出来。

换一句话来说,刚刚的动静确实是周坤进入学生会发出来的,他进入会室故意没开灯。

再往前追溯一下,周坤刚刚在群聊里发的消息也是神秘兮兮的。

“呃嗯……”

这个学生会鸽子前锋·坤·摸鱼先遣队·香香鸡吞噬者·无耻的学妹控·周,以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登场,背后肯定有鬼。

但也就在我从地上爬起来,摆出十二分的警惕时,周坤先下手为强了。

“哇啊啊……痛痛痛,司思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话说我先说好了哦,你这样出现可是属于欺诈,我是不会把我的香香鸡分给你的!这是哪怕面对学弟也要战斗到底的觉悟!”

“哪儿来的这么下作的觉悟啦!”

我用力地以吐槽回击。

“我只是懒得吃你的香香鸡,啊不炸鸡,所以懒得回你而已,别太自我意识过剩啦。”

会蹦出这种神论的,果然就是周坤本人无误,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会室为什么会黑漆漆就更值得在意了。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仿佛回应我的想法一般——

周坤一边翻弄着炸鸡的袋子,一边退回学生会室,将手伸向开关的方向。

“哎呀,差点忘了。”

“……”

灯打开的一瞬间,担心着周坤会在学生会室里准备什么,我的神经一瞬紧绷。

可是学生会里一片正常,什么变化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周坤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奇怪地歪了歪头。

“我才没找什么,只是稍微担心一点预料之外的骚操作……”

我尬笑了两声。

“反倒是周坤……你来干什么的?”

“赞助商的策划案,”周坤答道,“放假之前忘记拿了。”

“呃。”

“虽然说从结果看起来摸了,不过我不是故意摸的,别跟千夏说。”

“呃……”

没人会去说啦。

话说真的是这么平常的理由吗,周坤这家伙不开灯真的没鬼嘛?

毕竟是真的吓了我一跳,而且周坤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太乱七八糟了,实在不能不让我起疑。

不过周坤的表现倒是真的没鬼的样子,这会儿正在从学生会往外望,看见303室的灯光,忽然发出“诶”的一声轻呼。

“‘诶’……什么?”

“那家伙,今晚居然在啊。”周坤讪笑道。

“那家伙?”

“是同班,初中时候的同班啦。”

周坤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香香鸡向外走去。

“摸了摸了,难得在这里见一次面,只有老同学才能击倒老资料,找资料哪有聊天叙旧好玩。”

“呃……”

于是我目睹着周坤自言自语着他的摸鱼流神论滑了出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不知道有没有在关灯的时候捣鬼的301室。

不过没过一会儿,周坤又端着香香鸡灰溜溜地滑了回来。

“咋了……?”

“呃嗯。”

周坤指了指他拿着纸袋的那只手,耸了耸肩。

“怕油沾到他画布上,把我给赶回来了,老同学真的很严格。”

“呃。”

看起来是的。

联想起刚才那会儿樊新知的言行,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美术社的社长,看起来真的很严格。

该说周坤是读不出好歹呢,还是确实熟悉老同学的习性呢,又或者他压根只是想找个由头摸鱼而已,总之周坤吃掉手里的香香鸡,找齐该找的资料之后,屁颠屁颠地又跑去了303室,而且这次真的再也没回来。

既由之,则任之呗,既然会室里看起来真的没什么问题,虽说还是搞不懂周坤发什么神经非要摸黑进屋搞动静,但是既然结果上没问题,那就不管他算了。

不过,当我处理完我的事情之后,303室似乎依然有人。

抬头看看钟,八点四十五分,这个时间点,估计就算回去也干不了多少事了,于是我想了想,索性决定再看看周坤那边情况怎么样,关上301室的门,敲敲隔壁,三步并作两步蹿进了303室的前门。

樊新知已经没有在画那副深色调的抽象派(我不知道这个词准不准确,不过暂时就这么叫吧)油画了,画布正挂在外窗的侧旁吹着风,现在正在他的面前的,似乎是一组角度非常复杂的素描画。

这位美术社长还真是挺全能的。

不过也正是“全能”这么一个念头,让我渐渐地感觉奇怪起来了。

当然了……感觉奇怪不等于可以擅自说奇怪的话,不然又会像刚才不知深浅和樊新知聊艺术那样犯尴尬,这次我跟着他们俩的对话就好了。

结果这次周坤注意到我出现之后,直接把话茬转向了我。

“喂,思仪啊,你觉得樊新知这个看起来怎么样?”

“呃……”

我懂个屁啦。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周坤你呢?”

我思考半秒,忙不迭地选择了一个自以为最靠谱稳妥的答法,把这个皮球踢还给周坤。

可没想到的是,周坤优哉游哉地一摊手,又反手把皮球给踢了回来:

“我也不懂。”

“……”

既然你不懂那还一脸资深评论家的样子问个啥……

“嘛、嘛……”

周坤讪笑两声,轻车熟路地驱散了这阵本来就是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尴尬。

“也就是随便问问啦,咱们的樊哥哥设计的这么好,还需要让外行多说吗?”

“原来还有知道自己是外行的自觉啊!”

“哎哎,外行看看热闹,又不是吃你家大米……”

周坤退开两步,甩了甩手。

“随便聊聊也无妨啦,反正我来这儿也就随便打听打听,想着既然樊新知当社长了嘛,下周文化祭能不能混到一点内购什么的。”

“内购?”

周坤似乎突然说出了一点儿奇怪的词,这让我不禁歪了歪脑袋。

“就是内部购买,优惠优惠嘛……你看既然是美术社,来点什么钥匙挂件、图章、挂画和欧派鼠标垫什么的……”

“我感觉这里面是不是混进了什么不能在文化祭上出现的东西——”

“——我早说过了,没有那种东西。”

我还没说完,樊新知就不屑地把我打断了。

樊新知把脸贴近他的画纸侧视着,一边小心地涂抹着阴影一边从嘴边透出带着些嫌恶的声调。

“那种画点轮廓平涂一下就当成品的东西,说是图个热闹,骗点儿外行的吆喝也没坏处。不过果然还是没有的好,这届就不做了,你别想了。”

“哎,别这样,多元化,多元化。”

周坤把刚才退出来的两步往前走了回去,伸出手作势要拍樊新知,看着樊新知毫无止意的铅笔——收起手,“唰唰唰”地又退了回来。

“嗯……嘛,咳……你们美术社手下还是挺多的嘛,我没记错的话擅长这个风格的也不少,你看这离文化祭还有一个多星期,还来得及做,搞一搞没坏处啦,你坤弟弟骗过你吗?”

“是没坏处。”

樊新知点了点头,鼻周轻轻嗤了一声。

“我刚才也说了,我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迁就一下的人,还是很能包容很能忍的。”

“所以说嘛……”

“不过现在没人会去做的。你想多了,别想了。”

“呃。”

周坤的嘴巴哑火片刻,表情也跟着停顿半秒。

“哈咳……哈啊啊嗨……?”

只见周坤的表情像是油没上够的老式钟表一样,一顿一扭曲,变成了一副像是传说中的荒诞主义的神妙画风,这应该是因为樊新知的哪句话才奇怪成这样的吧,只可惜樊新知还是没有回头看周坤,不然且不说能不能理解周坤这副表情想表达什么,至少他一定可以在美术上体会到新的精髓。

嗯……

在我脑海里想这些奇怪的东西的两三秒里,樊新知还是在专注地打磨他的阴影,周坤也还是没有缓过劲来,为了以防这个周坤憋到爆炸,我还是亲口问问好了。

“喂,周坤?”我悄悄地凑过去,“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

“我感觉自己是不是有哪几天活到梦里去了?”

我一问,周坤那副充满超现实色彩的表情马上就消失了,恢复得倒是快,不过脸上奇怪的情绪还是在。

周坤蹑手蹑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地向后滑了几步,嘴里的声音压的很低,应该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听起来又有点儿像是自言自语。

“樊新知这家伙的话说的真是神秘,是对我生气了吧,总之应该是生气了……这种不吃香香鸡的老哥哥真是难打理。”

“别擅自把你的饮食爱好和人品挂钩。”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

我跟着周坤一起往后退,佯装着参观部室的其他角落,把距离拉到樊新知应该听不清我们对话的距离,来到了教室的后门。

后门的东西很多,被奇怪的工作台,还有各种各样的桌椅板凳堆得严严实实。东西一直向上,小山似的摞到了通风窗的高度,不管是从外面进来还是从里面出去,考虑到这是一扇内开门,这扇门都想必是已经废弃了吧。

“你到底在奇怪什么?”我冲周坤问道,“啥活在梦里的有的没的?”

“我啊,我记得美术社这一届有两三个特别擅长纸片人儿的妹子来着。”

“纸片人儿?”

“就是画在纸片上的,二次元的,各种各样的美少女嘛。”

周坤扳起手指。

“挺拔的,巨型的,聚拢的,水滴形的,圆锥形的,半球形的,高挑的,袖珍的,眼镜的,人妻的,长发的,短发的,马尾辫的麻花辫的……”

“停停停停停……好了我知道了!”

这个破死宅哪儿来那么多术语!

“不就是日系美少女吗!你的意思就是说,擅长画那种很萌很可爱的动漫的人吧,这和樊新知有什么关系?”

“这儿不是美术社吗……”周坤露出一副无语状。

“呃。”

美术、艺术,艺术、美术。

说起来似乎没毛病,我是稍微有点儿被樊新知带跑偏了来着。

“你这样说好像是没问题啊,不过看樊新知这个部长的作风,这种艺术做派,我觉得还是不太对口吧。”

“是有的,我记得是有的。”

周坤敲了敲脑门。

“我看看,应该是有的……樊新知,我在你这儿转转,翻一翻没关系吧?”

“小心点别碰颜料,还有我的油画没干!”

“行、行,和你待这么久了,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你坤弟弟啥时候害过你嘛。”

周坤远远儿地和樊新知吆喝了一番(其实距离也就五六米吧,戏份真是多),然后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跟着他往教室前半边走。

“仔细看看这个。”

周坤指示我看的,是那个我之前就留意到的挂牌。

学校似乎是有这方面的管理规定,除了特定几个位置,以及文化祭这种特殊时期以外,不允许任何班级和组织随便往室外挂东西,所以各个社团的名牌都放在了室内,美术社看来也不例外。

不过放在室内的名牌,还特地精心设计,这可就不多见了。

木牌主体的汉字,虽然咋看上去像印刷体一样规整,不过想立刻把木牌误认成是印刷制品还不太容易。字体本身有很多拉长、变形的俏皮设计,周围还有很多很多别的设计元素,有绚丽的花鸟风月和灯笼飘带,还有气氛与此完全不搭调的奇怪的“Keep out”的封条……从设计感上来说显得颇为杂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更说明这个社团名牌是手作的了吧。

想必是某届社团成员“群策群力”的结果。

“那么……所以呢?”仔细观察的结果和我的最初印象差不多,没有什么关键性的区别,我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特别的要素之后,微微偏头,冲周坤投去疑惑的眼神。

“所以说,周坤你想说明什么来着……?你指的就是这个挂牌吗?”

“是啊,也就是说……你,哎,咳……”

周坤耸了耸肩,话说到一半,忽然断了。

看向室中心的樊新知,顿了两秒之后,周坤把刚耸到一半的动作耸完,放弃似的甩了甩手。

“那就应该是生病了……也难怪他这么忙心情也不太好的,错怪他了。就这么着吧。”

“你到底本来想说啥……”

虽然没有直接被周坤用眼神攻击,不过他话说一半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是让我有了一种我和樊新知之间,绝对有一个人的智商被他鄙视了的感觉。

“哎,哎,我们还是谈画,谈画,在樊哥哥的场子里嘛,当然是谈他的东西,喂樊新知!——”周坤远远地晃了晃胳膊,不过樊新知根本没回头看他,“——说起来啊,在我看来你这套素描,有一个很要紧的缺憾,你说要不要让司思仪猜猜是什么?”

“你让他猜就猜吧,管我什么事。”樊新知一针见血,而且继续头也没回。

“啊,对对,所以司思仪……?”

“呃。”

这家伙真是有够没事找事。

我有点想早点回去了。

虽说樊新知的美工确实非常专业……不,应该说正因为很专业,所以根本没有我插嘴的空间,继续呆在这里,也根本聊不出什么东西吧。

我带着应付应付的心态往前凑了两步,姑且在一个外行的角度,认真地打量了两下樊新知的作画。

“啊这个、”

我忽然产生了一点印象。

初中上美术课的时候,老师提到过某个非常有名的画作,构图和眼前这副很像,真难得我还记得。

“樊学长,这个是《下楼梯的裸女》的戏仿吗?”

“算是猜对了一半吧,”

樊新知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过语气中似乎透出了些许肯定,这让成功猜中的我心里划过半瞬的窃喜。

“不过另一半,算了,像你们这种水平,能猜中一半已经很了不起了。”

“呃。”

“我没有那么超前的思想,所以不打算走未来主义和立体主义的路线,只算借用它的形式,只算猜对了一半。你应该仔细看看主要角色,随着角度变化身上服饰和细节的变化。”

“呃……”

“我不敢自比大师,如果非要说我主要想表达什么的话,应该是往后现代主义和结构主义靠吧。”

樊新知停下来,用铅笔的尾端在自己的画上比划了一个圈,轻轻耸了耸肩。

“这个服装和特征,我故意在时序的基础上稍微打乱了一点,你能看出来的。我并不是对某些人喜爱的美术风格嗤之以鼻,我只是单纯觉得他们本人太肤浅而已。”

“诶?”

樊新知似乎有意无意地,暗地里影射起了什么人……是周坤吗?

我赶紧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周坤,周坤的表情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樊新知应该不是在指他的这位初中同学。不过周坤这种无论遇到什么都扯不坏打不烂的死脸皮,也说不准吧。

“有道理有道理,看得出来,前面有洛可可和哥特,后面有摩登和洛丽塔——”

周坤直接接着樊新知的话讲下去了,看来樊新知觉得“肤浅”的人应该和周坤无关,或者至少周坤自己不这么认为。

“能想出这种表现方法,而且能把这么多要素融合在这么小的连续动作里,还真是不得了啊。不过啊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得说一句做得越全面缺陷就越明显,司思仪看来是说不出来了,但我得说一句,你这里面偏偏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

“什么?”

“NaiZi。”

“……”

周坤的说法并不是没有实际依据,在樊新知的画作里,中心角色别说“贫乳”了,只是粗略表现了身体结构,连性别都并不突出。

话虽如此,真的,这句话实在很煞风景。

“……”

房间内一片寂静。

大约五秒之后,伴随着樊新知冷漠的一声“滚”,微风都仿佛一起停止,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我、……”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也许是想挽回气氛,当然也更可能是想把樊新知惹得更恼火,周坤死缠烂打地发声道。

“我觉着吧,说正题,我之前就注意到你在画这幅画了,今天晚上特地来找你聊天,就是特别喜欢你这幅画,我特别喜欢你这幅画的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

“就是?”

“我觉得它的原形很像我这边在玩的新章里,一个五星人形的卡面。”

“哦?”

“就是这种旋转的复杂角度,多元素融合的服装表现,你知道——你们知道的嘛,所谓的玄学就是,以强烈关联着的圣遗物作为引子,下一次召唤肯定成功。”

“然后呢?”

“……都一模一样,就差naizi了。”

“……”

果然又回到那个了。

之前点开签名看到周坤在玩抽卡手游,没想到对应的伏笔竟然在这儿吗。

这家伙国庆节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其实本来没有这个要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知道嘛……”挠了挠脑袋,“我们学生会比较缺奶元素。”

“……”

樊新知顿了顿。

樊新知用铅笔在画纸上比划了两下之后,看向周坤,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在玩什么乱七八糟的抽卡游戏,不过抽卡游戏我都不喜欢。如果我不打算帮忙……你打算怎么做?”

“那就很神秘。”

进入玄学八奇领域的周坤陷入了更深的深思。

我无法揣测周坤的思考回路,不过樊新知的意思倒是不太难懂。

他不喜欢这么做,所以即使是朋友周坤,不提点什么条件,他也不会考虑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上帮忙,那么接下来就看周坤打算请樊新知几盒香香鸡了吧。

我选择不发言,静候这段突然神经病起来的相声会如何发展,不过不料八秒钟之后,周坤的回应比我能想到的还神经病。

“那样的话,我可能就只能使出撒手锏了。”

“啥。”

“我见有人为了抽卡献祭生命,有人为了抽卡献祭成绩,还有献祭黑〇〇2〇的……我想想,要不献祭我的内裤吧?”

“……”

原来连“献祭”也是伏笔,话说刚才周坤那段对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词被消音了?那种不存在的东西到底是啥??

话又说回来了,内裤这玩意儿!

哪门子的神秘了啦!

“……”

作为可以说是毫无意外性的结果,樊新知看样子终于彻底放弃了和周坤将对话继续下去。

一秒沉默,两秒起身,第三秒说出一句“差不多了”,收起画笔,把周坤连带着我一起推出了教室。

关窗,关门,反锁,一声“回见”,樊新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留下一间黑漆漆的教室,先我们俩一步离开了活动楼。

现在时间是九点零五分,算是走读生该回家的时间,不过对于晚上还有很多事的人来说,其实也不算太晚。

看来即使是旧友,也已经对这个神经病的周坤无语了。

我当然对周坤同样无语,唯独周坤本人还沉迷在神秘的抽卡毒里,仍然毫无自觉。

就这样放置他好了。

“已经三十连没出货了,嗯,神秘,司思仪,你觉得献祭内裤这个主意靠不靠谱?”周坤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我觉得你整个人都不靠谱……话说你原来不止在电脑上玩游戏,也还抽卡的啊?”

“嗯,很真实,献祭果然不靠谱。”

“别断章取义行吗……”

“那么,果然还是得想办法吸取奶元素吧。”

“……”

“去找刘诗芸妹妹吸取怎么样?”

“…………”

果然对付周坤,不能采取放置。

我沉吟三秒,将全身的力气聚集起来,化作今晚最大的一击爆拳。“滚!!!!”

以一年级教训二年级,以下克上的殴打看起来成效并不显著。

第二天中午来到学生会301室,在大门的背后,该说是不出意料吗——我还是看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物件。

“这啥玩意儿……?”

门板背后挂着一条画满了哈士奇和柴犬狗头的夏威夷短裤。

该怎么说呢,虽说看到了之后再一回想,对此一点儿都不会感到奇怪,不过当真看到的瞬间,意识到原来周坤真的觉得献祭隐私物品的行为有用,还是由衷地为周坤的执念和行动力而震撼,更何况印满整条裤子的狗头实在过于富有冲击力,我一时间僵在门口,半天没缓过来。

“呜姆,其实我也不知道。”

房间正中央还有个人,是身居学生会主席之位的夏千夏,当我终于缓过劲来的时候,转身她正坐在办公桌旁,露出和我一样困惑的表情。

夏千夏可算得上是平日最难得正儿八经地在学生会得以一见的,本学生会的头号人物了,平时走街串巷,不是在买小吃就是在买零食买书收快递,真正坐在会室里办公的时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不过相对应地,她解决问题的能力也首屈一指,可以说是学生会最核心的头脑所在。

各种各样或重要、或复杂的事件,哪怕是我平常总吹嘘的,上个月的施铭违纪案件,都有夏千夏的逻辑思辨能力在其中发挥着关键的作用。

比方说之前提到的,施铭事件的后续,据尉迟语嫣所说,由于触动了郑老师进而牵扯出了很复杂的关系,为了将正义推进下去所经历的过程可以说是腥风血雨都不为过,但它们最后还是在国庆节之前被夏千夏全部彻底摆平了。

既然以上是来自尉迟语嫣的转述,那想必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一把手的实力已经可以由此窥斑见豹,不过性格上就未必了,当然这方面也不妨碍前论就是了。

比方说此时此刻的夏千夏,明明一反常态地早早来到了学生会,却正呈现一幅把双腿翘在办公桌上,优哉游哉地看杂志吃薯片的样子。但仔细一看才会发现,印章和文具早已和一大沓过审的文件一同井井有条地堆在了桌角,性格和能力这两者根本没互相影响。

虽说这样的外表看起来真的很恼人就是了。

“姆总而言之,确实是案件吧?”

夏千夏抬起双腿,换了一个可能让自己更舒服的角度。

由于夏千夏的身子实在太小,站在我的位置,除了一双过膝黑丝和白花花的大腿之外,就几乎只能看到一颗埋在椅子边缘的小小脑袋,此时此刻正半分优雅一分狐疑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感觉像是动机很恶劣的恶作剧,可是室内又没有暴力入侵的痕迹,是怎么做到的呢……不过也不能排除内部人员作案,比方说周坤这种摸鱼仔搞事,441你有头绪吗?”

“这个应该是,呃嗯……”

我觉得我应该没猜错事情的真相,但唯独不知道这种神经病的动机(再配上神经病的狗头夏威夷短裤)到底该怎么和夏千夏说清楚,在回忆里摸索了好久,终于斟酌出一个词。

“……献祭吧?”

“献祭?”

“嗯……”

我以奇怪的玄学和周坤正在玩的《Lnovel Fantasia》为切入点,把我昨晚暴揍周坤的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同夏千夏复述了一遍。

从周坤的签名档中提到他想要抽文鸢小姐,到最后居然妄图以此为借口袭击我的青梅竹马的胸部,当然也涉及樊新知一个人在303室工作的事情,不过那不算重点,没必要详细提及就是了。

“嗯姆……原来如此,真像是周坤那个家伙会做的事情呢,主次颠倒,到处摸鱼,各种各样的恶趣味什么的……”

夏千夏食指在红红的鬓角旁绕着圈,搭起双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但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如实按自己发下的毒誓,献祭自己穿的内裤呢?”

“呃。”

这似乎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果然是只有夏千夏才问得出来的漏洞。

我也被夏千夏认真研究狗头夏威夷短裤的态度带动,低头若有所思了起来。

“应该……唔,应该是怕自己一直抽不到就再也拿不回去,克服不了那个羞耻度。而且,真这样做了肯定会被千夏你们这些女孩子杀掉吧。”

“嗯……有道理。”

“啊当然,”我赶忙注解道,“‘杀掉’是过分啦,也就是夸张而已,不过周坤肯定不会真为了自己的恶趣味做那么过分的事就是了。”

“不。”

夏千夏摇了摇头。

“我觉得应该不能排除这方面的假设。要是我今天中午进门看到的不是夏威夷短裤而是散发着味道的男士内裤,那它的主人应该将以两天四十八小时为计时期限,毫无保留地在社会学意义上消失吧。”

“呃呃……!?”

“大概就是那种——”夏千夏认真绕着鬓角,纯金色的眼珠咕噜咕噜转着,“生命指征全部终止于至少八小时之前,身体瘫倒在用铁棍反锁着的教室中,四肢扭曲成‘奔跑的北京’模样,房间窗棂紧闭,在本该是心脏和男性外生殖海绵体的位置空无一物,倒插着一只大青花鱼和一袋香香鸡,都是六成熟,而且根本找不到凶器和指纹、脚印的那种,世纪猎奇悬案吧。”

“喂、喂、喂……是不是越说越恐怖了……”

“除了身高和力气不够之外,我可是真的有实施方案的哟。”

“我也没说你做不做得到啦!”

话又说回来,以夏千夏的智商,我还真没怀疑过她导出类似结果的可能性!

但是夏千夏描述得实在太逼真,搞得我现在不止是不怀疑,还连带着脑海里都具体浮现出了她描述的那种场景,恐慌得有点歇斯底里。

“关、关键问题是……没必要这么狠啦!说到底只是男士内裤而已吧?”

“诶?”

夏千夏愣了愣,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不是有说在中国,一旦看见男人脱下来的内裤,就再也嫁不出去了吗?”

“……你对于中国一定有什么很要命的误会!”

“喔……原来如此。社会慢慢改革开放,已经开始淘汰这种认识了吗。”

“你一定对旧中国有什么……算了,你就当是这样吧。”

夏千夏的言论算是很好的提醒了我她是个混血美少女的事实,话虽如此,这种认识也已经歪曲到脱离常识的程度了吧。

“顺带一提,听说在荷兰的大城市,有经验反而更受欢迎一点的来着。”

“我对那种知识也没兴趣啦!”

“话又说回来,441你那边的资金申请核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报财务部预审呢?”

“诶——”

话题转移得实在太突兀,太富有夏千夏的特色,我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有所反应,然后理所当然地慌了起来。

还差一点儿……坦白来说还有几个社团的表单没核对好,自然也就没有录入到电子文档之中,但是这种话怎么可以就这么跟夏千夏说出来?

“啊,啊哈哈哈……”

我尬笑一阵,努力模仿着刚才夏千夏的话术,将话题用相似的手法转移回去。

“那个,呃呃……话说到这儿,周坤那么神神叨叨的,那到底是个啥游戏来着?”

“哎,说的是那个《Lnovel Fantasia》吗?”

夏千夏饶有兴趣地眨了眨眼睛,看来还真被我的忽悠诓骗过去了。

“啊哈哈,就是,好像就是那个!”我赶紧顺水推舟。

“这个东西……我最近也有点儿兴趣的,不过听说很浪费时间,所以有点犹犹豫豫,让我看看是不是这个……”

夏千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边的杂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周刊第一卷》的新一期。

这期的封面上是一个站在警戒线后的双马尾女孩子,整幅画面让我感觉有哪个细节似曾相识,不过一时间讲不出来。

“441你想啊,所谓的‘Lnovel’,前面的‘L’也就是light轻的意思嘛,其实是这本杂志的轻之文库同一旗下的公司出的联动手游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吗……”

“唔……”

应该是那个广告正好在杂志的尾页吧,夏千夏把书翻到了封底附近,正在翻来覆去的研究着。

“这一期果然也有相关的广告,而且,还有新活动的情报呢……这么说起来,周坤他是喜欢哪个角色来着?”

“这个,具体我也不知道……”

既然顺着话题说下去了,我自己当然也顺势为之,凑到夏千夏对面看了看杂志的封底。正好杂志上面的情况和我的认识反了过来,只有角色的剪影,却没有具体介绍。

“不过……如果非要从这上面的轮廓推理的话,周坤好像还说过,他抽不到想要角色的原因之一是缺少触媒,也就是挺缺奶元素的。”

“奶元素??”

“呃?!?!”

大意了!

顺水推舟得太不动脑筋,差点忘了面前敬爱的学生会长千夏大人苗条的身材,这显然是触雷了……或者说如果再解释清楚一点就真的会踩上地雷,得赶紧圆回来!

“这、这个奶是牛奶的意思啦……只是说角色能让人想到牛奶一样的洁白……”

“也就是胸部的意思吧?”

“……”

失败。

偷换概念哄骗夏千夏,到底是哪个白痴才会想出这么弱智的主意啦。

那个白痴不会是我吧。

……好像真的是我?

只见夏千夏从我的慌乱中得到确信,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也撇成了不屑的三角状。

“我跟你说哟,司思仪,在听着吗?”

“呃呃,在?!”

“司思仪啊,司思仪同学,接下来要说的可不是胡搅蛮缠肆意狡辩,如果你想好好活着,啊不,好好工作的话,就一定要全身心的听好了哦。”

夏千夏十指向内秀气地交叠起来,做出一副和尉迟语嫣一模一样的恭谦责问状,光这个动作本身,再加上她刚才疑似说漏嘴的什么词,就让我感觉事情一百个不对。

“真正美好的,进步的审美,可是要脱离了低级趣味,从理智和严密的公理体系出发,站在臃肿和庸俗的对立面的那种哟。”

“是、是……所以?”

“所以听好了哦,性质最优良的函数,是连续的,平滑的,无限可导的那种,它们是最漂亮富有美感的曲线,而这之中呢,最连续自然的,是且仅是那些长周期的正弦曲线,只有自然优雅的波动,没有突兀的隆起。这样完美的曲线才有资格进入傅里叶变换的殿堂,才有资格合成世间万物,它们可是庸俗的曲线所不能比拟的,绝对的万物起源——”

夏千夏一本正经地嘟囔着嘴。

“——所以说本会长的曲线,是那些突兀不自然的巨……,不不,那些不平滑不无限可导的折线所根本不能比拟的,作为学生会的一员必须把它牢记在心,明白了吗?”

“明,明……”

明明夏千夏咋看之下没有生气爆发,可是此时此刻看她这副语气心平气和的同时却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却感觉如果不小心的话一定会比往常更可怕。

这一长串到底是些什么啊,别说反驳了,就连理解、听懂都做不到……早知道刚才就不转移话题,直接承认工作好了!

我赶紧双手合十,战战兢兢地低下脑袋。

“我……我已经明白了!千夏会长的身材最可爱最完美,周坤那种无视数学之美的异端,我是绝对不会——”

“砰。”

就在这个瞬间,一阵巨响打断了我的忏悔。

是夏千夏的动静吗……夏千夏生气了吗?

但接下来的动静告诉我,似乎不是,因为当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时,夏千夏还没有起身,而是带着狐疑的表情看向我的身后。

动静的来源正站在门口。

房门大开,门框的正中央是未经允许闯进屋内,气喘吁吁的樊新知,门板背后的夏威夷短裤被刚才巨大的冲击震得摇摇晃晃,滑稽地呼应着他的喘息声。

房间之外,303室的前门也大开着。

“看、你们来看一下……”

樊新知不顾呼吸的勉强,非常焦急地,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看什么?对,我说、告诉你们看什么…………我们美术社,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