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一摸脖子,“呀,我落东西了,司机,麻烦掉头!”
“落什么东西啦?”连尚萧急急地问。
“对戒!我跟岚岚的对戒!”
晚上最后一次在医院洗澡的时候,摘下来顺手扔洗手间台子上了,穿好衣服后又忘了拿。
“哎呀,不就一破戒指,再说你们都异地恋多久了……这么大雨,明儿再回来拿也一样的!”
“不行!”江尚斩钉截铁,“那是我们的婚戒!我要娶岚岚的!”
天空闷雷滚滚,乌云的轮廓在黑夜的上空影影绰绰。
暗黄的车灯在瓢泼大雨激起的雨尘中缓缓掉头,驶向黑暗中。
……
“这么大雨,您就别下去了,我上去把戒指拿了就下来,很快啊……”
江尚撑开了伞,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楼里。
“唉,你慢点跑……”连尚萧皱眉叮嘱着,又回头一脸歉意地对司机道,“师傅,能不能麻烦您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上去看看他。”
前头的师傅头也不回地道,“成,那先把车费结一下。”
“别啊师傅,这雨这么大,又这么晚,出租难找。”
“您也知道出租难找,还好意思耽误我做生意啊?”
连尚萧无话可说了。
……
很顺利地找到了对戒,只是,快要离开的时候,“轰隆隆——”
江尚被吓了一跳,回头看窗外的天,又一道紫雷划破天空,凶神恶煞地似乎要把天都劈成两半。
两秒后,滚滚而来的,是震颤人心的闷雷声,似乎在宣泄着什么愤怒。
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江尚心里想。
刚准备收回目光,只是,眼神一转——怎么对面楼玻璃上映照的自己的影子,有点奇怪?
好像出现了叠影?
像一个身材体格稍微比他小点的人,站在他身后,被他挡住,却又没有挡完全的样子?
是近视了吗?
江尚揉揉眼睛,刚准备再看一次的时候,手机又响起了。
“喂,老妈?”
“哦,我现在下来……”
江尚关上窗,拎起床上的大容量旅行包往外走。
然而,如果现在他能回下头的话,
就能看到,
一位身穿黄色上衣的无头女人,站在对面楼的玻璃里,与他刚刚站立的位置重叠,正对着,他离去的背影。
……
拎着包,等电梯下去,然而那电梯就是停在十八层下不来。
用尽耐心等了足足五分钟,那数字才缓缓动起来,但每层都得停一下。
估计好多人都在等,不知道挤不挤得进去。
又等了无限久,电梯门才缓缓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没装多少人,就两人、一病床。
站在病床前头的是个老头,穿着白大褂,白大褂上脏兮兮的,脚下也是一双脏兮兮的凉鞋。
站在病床后头的是个病号,头上、手上都缠着胶布,还渗了许多血出来,垂头,看着病床,丧气冲天的样子。
而那病床上——白布蒙头,下半身左小腿的部位,盖着的白床单耷下去了,明显没了……
呸,晦气!
江尚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写着嫌弃。
“抱歉抱歉,”那白大褂老头赔笑道,“刚死在手术台上的,外面下大暴雨,嘿嘿嘿,特殊通道没法儿走……”
医院都会设计好,拉尸体去太平间的话应该走特殊通道,避免跟病人碰见,引起情绪波动,产生不好影响。
然而现在外面下大雨,这老头不想被飘湿,显然违规操作。
估计刚刚一整栋楼的人都被他晦气了个够。
想想之前那次走楼梯下去碰到的那位老护工,江尚咬咬牙,还是钻进了电梯。
不知为何,江尚想起那双污浊的眼睛,背脊骨就发凉。
而这会儿,身后就躺着个即将推往太平间的……背脊骨更凉了。
屏住呼吸七秒,电梯终于是下去了。
“轰隆隆——”又一道惊雷劈过。
雨势没有一点点减缓的意思,“啪嗒啪嗒”,在汇成的水滩里溅起硕大的“莲花”。
江尚撑开伞,准备走入雨中、趟过这小花园,就能到医院门诊。
然而,电话又响了。
“别催了,快到了。”
江尚一手打着伞,一手拎着包,接起电话的同时,都没办法看来电显示,以为又是老妈。
“尚哥……”娇滴滴的女声,带着哭腔。
“哟,岚岚?咋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起这么早么?”
中美时差十个小时,江尚这里晚上七点,那边应该才早上五点。
“我回国了。”钟岚岚道。
“回国了?啥时候事儿,咋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
“尚哥,”钟岚岚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们分手吧。”
江尚顿住脚步,瓢泼大雨直往下砸,砸得他手里的雨伞都快拿不稳了。
“为,为啥?不跟你说,我没事儿了么?我身体都好了,没后遗症,真的……”
“是啊,你好了,我爷爷就倒霉了。”
“你爷爷?你爷爷是谁?”
“我爷爷,就是半年前在手术台上宣布你死亡的医生,他在手术台上,兢兢业业了一辈子,还有三个月就能退休了。结果……就是因为做了你这台手术,然后你妈在医院大吵大闹,让他名誉扫地!”
“岚岚,这,我也不知道为啥发生这么巧的事儿,但是我活过来,这也不能怪我啊……”
“而他却死了!”
“轰隆隆——”
江尚浑身一惊,雨伞掉在地上,雨水毫不留情将他侵蚀掉。
“死,死了?”
“他被医院辞退后,没跟家里说,在医院当护工,可是就在昨天,他推着车子,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不可能!我之前还看到他……”推着车子从我面前经过。
“够了!”钟岚岚不等他说完就尖叫地打断他,“江尚,你知不知道我能出国留学,就是因为我爷爷拿的钱出来,我恨你!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嘟嘟嘟嘟——”
……
江尚在雨中不知道淋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淋坏打不通了,而他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
这小花园弯弯绕绕,路灯发出的光明被黑夜和大雨逼退,照亮的区域十分有限。
面前是块草坪,前面又是条羊肠小道,从一个孤零零的停车场,通往一个草木丛生的垃圾场。
“坏了,这是哪儿啊?”
江尚捡起包和伞,四处环顾。
平时他也没少来医院小花园晃悠啊,花园虽然挺大,但在这儿住了半年,他闭着眼睛也不大可能走丢啊!
这是咋回事儿呢?
一人影从那草木丛生的垃圾场方向晃了过来,只是那哥们儿似乎挺倒霉,没带伞,就这么顶雨走着。
江尚像遇见救星一样迎上去,“嘿,兄弟!留步,兄弟!”
那人顿住脚步,朝江尚的方向看来。
江尚一抹脸上的雨水,借着苍白的路灯,这才看清楚,这不就是刚刚在电梯碰到的、站在那病床后面的病号么?
手上、头上都缠了白胶布,估计受了很重的伤,这咋还淋上雨了呢?
不怕发炎?
不过江尚也顾不上跟他寒暄,直奔主题道,“兄弟,这是哪儿啊?医院大门怎么走?”
那人眼神晃晃悠悠的,似乎有点木,团着舌头,“我——我也不知道——大门怎么走——我——只知道——那儿——是太平间——”
“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