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坐在床边冷静了一会,按捺住心中万千思绪纷飞,仰头吐出一口气,拨通了朱先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就接通了。
路晓攥紧了汗湿的手心,一时想张口说些什么,张开嘴了却像是忘词了一样。
朱先倒是真真切切的紧张,毕竟第一次对喜欢多年的姑娘直白的表露心意,坐在办公椅上忐忑不安的转来转去,抿着唇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电话两边的两个人,都没出声,寂静的听筒只能依稀听到对方微薄的呼吸声。
“朱先……”
“路晓……”
两个人倒是同时开了口。
路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既盼望着他说些什么,又害怕他真的说些什么。
朱先干脆站了起来,走到玻璃窗边,看着纵横交错的马路上快速来往的车辆,心中默念,“众生渺小,众生渺小”,索性把心一横。
“路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
“朱先,我……我们,像以前那样就挺好的,我当初说过的想一个人在一个城市,不是在骗你。”
朱先冷笑,又是这句话!
“路晓,你在害怕什么?”朱先那端冷静无比声音传来,不复平时的温润,带着肃杀,带着锋刃,带着……让路晓胆颤的逼问。
路晓抬手捂住眼睛,心中放大的不安笼罩着她,她有口不能言。
“你怕什么?你告诉我?你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样判定我出局,四年前是我还不够有能力,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但现在,还不可以吗?”
“朱先,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大方活泼?阳光积极?”路晓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索性今天就说个明白吧,今天之后,什么都好了,“都不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知道吧,我们家孩子多,我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一个星期放一次假,我姐那时候上高中,我弟小学,他们两都是两个星期过一次礼拜,每次过礼拜我爸妈总会带我们仨出去吃或者做一些炸鸡腿炸虾这样的吃的,说是改善伙食,可是啊,每一次改善伙食总会等到我姐和我弟一起回来才会做这些,可我是每个星期都放假的,我总得等着,等着我姐和我弟一起放假的那个星期,我有一次放假,我姐我弟不放,我就想让我妈给我做一次,我妈拒绝了,说,说我不能吃独食,说要吃就等姐姐和弟弟一起吃,这样三个人谁都公公平平的,不能因为我每次回来,就每次偏袒我,给我开小灶。”
路晓把电话拿的远了一点,重重的压下心里的那点酸涩,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继续说道,“其实我妈这样也没什么,孩子多么,总是得尽量的公平一点,但是我不行,朱先,我不行,我是一个,需要很明显被偏爱的人,你懂吗?我对我爸妈,对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你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可能会因为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和你闹,一次两次可能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但多了呢?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女人,也不愿意你因为一时的悸动,而草率的做出一些以后会后悔的举动,你懂吗?”
路晓说完这番话,心中那股闷倦浓烈到要吞噬她,她有些喘不过来气,胸腔中窒息一般,她猛的拿开电话,仰着头重重的呼吸。
朱先听完路晓这段可以说是抹黑一般的自我剖析,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笑声传过来,干净、温润的声音缓缓的传过来,像是情人间咬耳朵一样亲切的呢喃,“路晓,和我在一起,让我名正言顺的给你,你要的所有偏爱,嗯?”
路晓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三那个让她心动不已的上午,朱先直视她,一脸坚定地告诉她,“以后你,由我监督。”,朱先一直都是能轻易让人动心的人,他太优秀,身上的闪光点多到数不清,他本就有别人求不来的天赋,却依旧努力,名校毕业,谦和,低调,认真,上进,脾气温和,长得……帅。
那个时候的他用简单七个字让她心动,现在依旧还是用一句话,让她想马上点头,答应他。
路晓被他那个刻意压低的尾音撩的心湖波动,她使劲咬着下嘴唇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宁愿不开始,没拥有过,也不愿意变成相看两厌的怨偶。
“朱先,我觉的我……”
“停,不许你说我不想听的话,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现在、立刻、马上,答应我,第二个,过段时间答应我。你选吧。”
路晓被他这耍无赖一样的说法逗笑了,低声的反驳,“这两个都是一个结果啊,你这算什么?”
“路晓,不要怕,嗯?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可能,好不好?”
朱先把自己那把好嗓子发挥到极致,刻意的缓和着音调,循循善诱着路晓的心神,她竟鬼使神差说了“好。”
朱先知道自己是高考状元的时候,也只是放下手里的杂志,冷静的说自己知道了。路晓只是简单的一个“好”,他却想着古人诚不欺我啊,此刻若他是一个古代的君王,定然,立马,颁布圣令,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万里来贺。
“那现在,我可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是吧?”
路晓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我的女朋友,路晓,现在,能请你给你的男朋友,朱先,一个银行卡账户吗?你男朋友要上缴所有的身家。”
路晓捂着眼睛,抿着嘴,嘴角微微勾起,“我才不要呢。”
朱先闷声笑了出来,“不要也得要,你得有作为女朋友的觉悟好吗?”
“晓晓?你出来下。”路妈在客厅喊她。
路晓做贼心虚的放低了声音,“先不和你说了,我妈叫我,拜拜。”
朱先听着路晓那边匆匆挂断的电话,看着黑了屏幕的手机,闷着声低头,眉开眼笑,第一次觉得被挂电话也是满满的幸福感,毕竟,捞着了个女朋友。
加班,早早做完,早日能去见女朋友!
路晓挂了电话就准备出去,走到房门口,拍拍有些发热的脸,顿了一会才走出去。看见路妈和路爸在一边坐着,地上的东西整整齐齐摆着,疑惑着问道,“怎么了?”
路妈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明天要走了,嘱咐你几句话。”
路晓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点点头示意路妈。
“你一个人在这边,还是得注意着一点,也没个人在这边顾看你,我们呢,下班别太晚了,出去也别露富,我看电视上边,那像你这样的一个人住啊,就得把那男生的衣服挂着,拖鞋也得摆一双,我已经把你爸的背心和拖鞋放好了,你可别收起来啊,现在你不知道啥时候就被人家那种犯罪集团盯上了,你个女孩子家的,多吓人啊,你要有个啥,我……”
“瞎说啥呢,你就说些那没用的,也不知道说点啥有用的,”路爸瞪了路妈一眼,不满路妈的说辞,继续说道,“你呀,别老在外边晃悠,该下班就下班,该回家就回家,别去那些啥酒吧啊,夜店啥的,那没好人,知道吧?别别人叫你你就答应,就算实在是推不了的,我告诉你啊,去了那地方,尽量别喝那里边的饮料,酒,那新闻里边什么新型毒品什么的,从那里边查出来的不知道多少,你知道吧?上点心,记住了吗?抽空也去报个啥跆拳道啥的,学点防身的,咱也不是为了光为了防坏人学这个,强身健体啊也是好的对吧,咱也不是说那坏人就一天到晚盯着你,但万一碰上呢,对吧?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知道吧?”
路晓连忙点头,就差比划着发誓了,“知道知道,我知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放心放心。对了,你们明天多会的火车,我去送你们。”
“和你说正经的呢,那火车又跑不了,别敷衍,好好听着,知道吗?别一天天的不着四六的,那身边的人什么的,别傻的就相信人家,以为别人和你亲的不得了一样,咱不害人,但是得防人,知道吧,有啥就打电话,你这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也不知道你这是跑这么远,图个啥。”路爸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路妈坐过去,看着路晓,伸手牵过她,“我是真不放心你啊,别管你多大,你也让我不放心。你姐姐好歹有个好脾气,不说交朋友,但肯定不惹人,你又倔,脾气一上来,得罪人,人家报复你可咋办?你可得注意这个知道吧,那平时说话、做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知道吧,你时不时给妈来个电话,让妈放心,放假了就回来,啊?在这干啥呀,你还能见着我几回啊,乘着我还能动弹,你们回来,我也能做点啥,像你姥姥,动也动不了,能做个啥啊?你过几年结了婚,更不能回了,像你姐姐,明年一结婚,一年休不了几天假,能回几天啊,听见了吗?”
路爸也看过来,路晓笑着点头,“知道,一有空,我就回去,行吧?我都知道了,放宽心,能有个啥啊,放心放心啊,行了,这都几点了,明天上午还得早早地起,还得坐车呢,睡去吧。”
路爸站起来往房间走,路妈本来已经走到房间了,又回头看了路晓一眼,才进去。
路晓万般心绪,千种变化,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一口气,化成胸腔中的一缕缕愁绪。
第二天一早起来,和路爸路妈一起去了火车站,路妈临了检票,眼圈竟然发了红,路晓咬咬牙,走上前,抬高手臂,抱住了路妈,就依着抱路妈的姿势,在路妈耳边保证,“放心放心,不会有什么的,今年过年如果不忙,我一定回去,好不好?没事啊,放心。”
路妈紧紧抱着路晓的腰,拍了拍她后背,“你一天跟着你就把心操碎了,你好好的啊?记住打电话,你爸当年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话赶话到那了,你别记恨他,啊?你好好给妈,妈也不求你能多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啊,知道吗?记住。”
路晓低声应着,路爸在旁边只默不作声的看着,看了一眼周围,已经开始排队检票了,出声提醒。路晓听见路爸的话,放开路妈,让她去排队检票了,路妈边排队,边挥手,让她回去,路晓站在原地,看着路妈大包小包的提着,还要抽出空手,姿势笨拙滑稽的同自己告别,示意自己赶快回去,眼睛一下子酸涩的不得了,温热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路晓忙抬手擦掉,再抬头看,路妈和路爸已经进站了,看不见影子了,她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已经没人的检票口看了又看,直到下一波要检票的人开始排队,来往的人匆忙间撞到了愣在那里出神的路晓,旁边的人礼貌的道歉,路晓终于回神,慢吞吞的摆摆手,缓缓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