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最后一束余晖,照耀在冰原的尽头,黑夜吻别白昼。黑白天地间中的冰原沾染幽蓝的新色光,隐隐照应在那远方来人的面庞……
西方的埃达,是冰原上最古老的城,从冰原人传说之初就已经存在。历史上的埃达只是一片荒凉的平原旷野,平坦的地势让冰原的凛冽刺骨的寒风变成一把剥夺生命的刃。
最初的女祭司独身来到这片土地上,她带一捧郁金香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行走无数个日夜。
郁金香伴随着她的脚印足记升起了花苞,女祭司最终回归她的初始之地,风雪终究冷却她的血液,于此常眠。她的身躯庇护着这片土地,郁金香盛开在冰原的西方,永不凋零。
女祭司的血脉与仆众,追逐她的影子,在西方看了一片于冷风中炫丽绽放的郁金香与女祭司的尸骸。
他们立下誓言,化作生生世世的守墓人,在这片土地守护着女祭司的英灵。
在盛开郁金香的地方,他们种上云杉与桧柏,高大的灌木化作抵御北方严寒的卫士。数代守墓人的信念铸就了埃达,它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邦,在整个冰原的地图矗立了几千年,不曾迁移一分一毫。
整个埃达每次沐浴着余晖,在夕阳中消失。冰原人将埃达称为“最后的光明”,将埃达的女祭司,称之为“落辉女皇”。
埃达生活的后裔,不将自己归属于冰原任何势力,他们总是很自豪地称呼自己为埃达人。
……
北王历元年,北方十七岁的希格尔德伯爵从极北之地崛起,整个北方的国家通过鲜血汇集成了一只雪鹰图腾,冰冷的长矛钉住在埃达的边境,自埃达以北被称雪鹰之国,从此希格尔德伯爵加冕成王。
雪鹰盘踞在北方,用它的铁翼,威斥着整个冰原,雄鹰的秩序被冰原人尊崇。北方的战败之国纷纷逃离去了南方,生活在雪鹰之主的恐惧里。
冰原的历史学家,将希格尔德的崛起称为圣战,北王所用新型的蒸汽装置改变了战争方式,极大缩短了战争时间。以不可思议的时间节点完成以前要数年都不曾完成的北方大一统。史书中这样写道:
北王希格尔德崛起的那一瞬间。炙热的蒸汽冲向天际。北方的诸王,看着这道长河般的蒸汽,知晓了这是被新时代征服的烽火。
埃达的女皇,在埃达东北方等候北方的新王。这里有一座不冻湖,据说是最初的女祭司最后一滴流淌的血液所化,用来滋润养育后世的埃达。
北方的王与埃达的女皇,在不动湖上相遇。
狼铁骑的铮铮傲骨肃杀之气,盘踞在北方王钢铁王座上,然后直冲天际。北王希格尔德用鹰一般的眼眸注视着女皇。
女皇身穿黑色的战裙,战裙将她的身姿与面庞笼罩其中,战裙的裙摆绣印着一朵娇艳的郁金香,它绽放在熊熊的烈火中。
女皇的身后站着十二位跟她一样挺拔的身影,他们穿着漆黑的帽衫,衣身的胸口同样绣刻着那朵烈火燃烧中的郁金香。
这十二位女皇的仆从静静凝视着不动湖的对面,那边是一支铁血之师,雪鹰之国的铁狼骑。
冰原上的风,从来都是刺骨的寒。但是此刻从北方传来的风更加的寒,寒风中夹杂几声北方狼铁骑沉重的厮鸣与蒸汽机轴承转动的金属摩擦声。
巨大的钢铁王座上的北王希格尔德,没有古典油画里国王的富丽堂皇,没有沉重的王冠与权杖。身披蒸汽甲胄,不动如山。
北王希格尔德的钢铁王座其实是一把矛托,一柄长矛插在钢铁王座上的槽口处。
钢铁王座上的雪鹰之主,拔出了长矛,金属摩擦迸发的火花格外亮眼,齿轮转动、轴承运转的金属的清脆声在这冰原的旷野上显格外的空灵。
这是北方所有人不敢相见的梦魇之矛。
北王希格尔德走下钢铁王座,踏着沉重的步伐,不冻湖随着王的步伐逐渐开始结冰。
这位北方的帝王,声音出乎意料的富有磁性又带着少许稚嫩。
“让!”
北方凛冽的风雪随声而来,死死刮在埃达的土地上。
女皇没有任何答复。
北王希格尔德的荣耀在这一刻仿佛暗淡下去。
他笑了。
“不让则亡!”
女皇看着这位北方的至高者,眼眸如湖水,没有泛起任何的微波。
“埃达的土地,不会被任何人践踏。”女皇说。
北王希格尔德嘴角不断的向上,北方的风雪如同一条风雪巨龙的龙息,变得更猛烈了。女皇的战裙不停的发出瑟瑟的声音,但是她窈窕停止的身体不曾退却过一步,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劈开着这风雪。
“有人说,你是一位英雄。”女皇语。
“不过是一位从极北崛起的枭雄。”北王希格尔德答,心中若有所思。
他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接着说:“当回到北方,我决心要举起这把冈格尼尔的那瞬间,英雄二字也就变成了过去。”
女皇静默片刻,然后说:“历史永远只会站队在胜利者的门前。整个北方已经听从王的尊严,遵守着王的铁秩。埃达不过只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国度,区区一隅之地,北王为什么不放过呢?”
“在极北之地,曾立下誓言。要斩天下之祸端,定冰原之版图,建理想之国都。”
女皇抛开了她的兜帽,让天地嫉妒的脸庞被掀开了乌纱,白皙的脸庞上有玫瑰般的唇瓣,并带着新月的弧度,高挑的鼻像冰川一样精致,双瞳像深夜的繁星,但是这是冰原上不曾有过的黑色的瞳,被众神诅咒的漆黑的瞳。
寒风扬起女皇的长发,“世间的凡王,皆是凡血。人的心是脆弱的,若要将凡心化作神心。冰原又怎么可能存在。
极北之地,众鬼皆暮色而醒,黑夜而行。你从极北崛起,也注定了不凡。
埃达贵重的是它的历史而非土地,而我们就是历史,我愿做北方的值夜人,与北王一起守护整个冰原的漫漫长夜,可否?”
“女皇说的鬼,在极北之地处处皆是。但是真正的鬼,又在何处?
北方的人恐惧极北,整个冰原恐惧极北,极北便成了鬼。北方的伪王们,恐惧着极北之地,向着极北鬼献祭着自己王的尊严,整个冰原又何曾不是献祭着冰原人的恐惧。
极北之地以恐惧为食,壮其自身。北方的伪王,冰原的众人,不是鬼?
真正的鬼,出自人的心。从极北之地出来,未曾见过极北有过真鬼。我认为极北无鬼,极北就无鬼。”
北王希格尔德,举起了长矛,长矛上的机械齿轮转动起来,像是一条蛇盘踞在了北王的手上,这武器仿佛像是活了过来,咬开了北王手上的血管贪婪允吸北王的鲜血,淡蓝色的火焰在矛尾处喷射出来。
女皇分别从腰身抽出一把短剑,跟一只精致的手枪。短剑身上有着一丝蓝色的光泽,平整如镜的剑面照出手枪的枪身上那朵郁金香图案。
女皇一只手拿剑,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枪。身后的十二位仆从也随之而动。
北王希格尔德不言。
女皇不语。
冈格尼尔的尾焰呼啸着,这把长矛的矛身曾经沾染的血迹像是亡灵般再次浮现。
矛头准确的指向皇。
“这世人都只知西方有皇,但是无人知女皇的名字,本王是否有幸?”
女皇将手枪抵靠在白皙的脖子上,然后轻轻一推上膛,指向希格尔德,另一只手摩挲着短剑的剑柄,轻声回答。
“古德露恩”
无尽风雪自北方涌来,遮住所有人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