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特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卡洛斯的决心是坚决的,而塔蒂尼的意志也是顽固的,且他们都有道理。瓦莱特若偏向某一个,那势必得罪另一个,而且还未必有用。
瓦莱特把求助地目光转向了拉斐尔。
一路下来,拉斐尔一直都是自己这支队伍的头脑和主事人,只要他说话,就没有说服不了的人。
瓦莱特却不知道,拉斐尔此时陷于极大的纠结中。
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样,拉斐尔其实是想把卡洛斯带去法国的。他看中卡洛斯在武器设计上的才能和天赋,试图把他培养成法国的达芬奇以为法王开疆扩土。
现在,卡洛斯要去罗德岛,这无疑是与拉斐尔内心的希望背道而驰的。
但拉斐尔天性善良,对卡洛斯也出自本能的喜欢,这种喜欢最终是否会演变成了塔蒂尼那样的父爱,虽然不得而知,但无疑是真挚的。
所以拉斐尔见卡洛斯竟会为与抚养他长大的塔蒂尼在一起而不惜前往即将陷于战火的罗德岛,拉斐尔的内心极为感动,也想促成这孩子的孝心;但如此一来,带他去巴黎为国王服务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并且罗德岛一战凶吉未卜,虽然瓦莱特誓言护得周全,但战场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卡洛斯和塔蒂尼很可能会丧生在那里。那么自己这时帮助了卡洛斯,是不是就是害了他?
在瓦莱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时,拉斐尔一直在内心做着挣扎。
终于,拉斐尔对人性的爱超越了对国王的责任。
“加布里埃利。你想想看,”他说,“卡洛斯既然如此的坚决,甚至不惜逃出巴黎也要去找你,那么让他去巴黎,或是让他居住在你身边且有部队的保护,究竟哪儿更安全?你或许也有耳闻,法兰西的郊外同意大利一样混乱异常。为了意大利的战争,国王收了重税——当然,这在战争期间是难免的。但是农民们不明白,他们群起反抗国王派去征税的官吏。卡洛斯若是走在这样的土地上,他会安全吗?你不要责骂我背信弃义,我对你的承诺当然会履行,我会好好看护好卡洛斯。但是亲爱的加布里埃利,如果一个人真想做成某件事情,他千方百计都会去做的。卡洛斯就像一只充满了精力的小猫,无时无刻不在腾挪跳跃,而我只有一双眼睛、一个头脑,稍不留神就会盯不住他的。”
卡洛斯已然听出,拉斐尔伯爵站在了自己这边。聪明的小伙子趁热打铁道:
“先生,我不图锦堂华屋,你在我身边对我而言胜过一切,因为我是你的孩子,我们应该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如果让我离开你,光是担惊受怕就会把我这颗心啃噬掉,可在罗德岛,呆在你的身边,我会感到比待在国王的王宫里更舒心。我保证不乱跑,只会待在您的身边。而您若是仍然绝情的拒绝我,我定会夜不成眠,食不甘味,甚至连吃喝的念头都没有;最后我要么病了,要么忍受不了,逃出巴黎九死一生地向罗德岛而来。如果你让我进去,我就在大门前宿夜,我会不断向你哀求,我会放声大哭,直到你动了恻隐之心,放我进去。”
卡洛斯的话,哪怕是铁人听了都会流泪。博格就是如此,他哭的比刚才更大声。
罗宾则唱了起来:
“如果我有雏鸟的小巧的双翅,
我就飞向地中海的罗德岛。
我就要坐在篱笆上歌唱:
‘看呀,我亲爱的父亲,
鸟儿飞来啦,可怜的孤儿!’”
面对着这近乎一边倒的求情,特别是卡洛斯情深义重地诉说,塔蒂尼感到自己难以再狠下心来固执己见了。
可他终究对于是否真的要带卡洛斯去罗德岛还是心怀顾虑。
“今晚就到此为止,我的孩子。你需要时间休息,我也需要时间权衡利弊,你别打岔!”塔蒂尼说,“否则我会做出对你不利的决断。”
卡洛斯马上用两个手掌捂住嘴巴,把脑袋缩进了肩膀里,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可他情知,先生已经开始松动了。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卡洛斯难眠,塔蒂尼也难眠。
就在这会儿,塔蒂尼躺在床上,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不时的也看一看窗外的月亮。
距离在教堂的祭坛上的争吵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在这三个小时中,塔蒂尼十三次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前,好几次都伸手握住了门把手,但他到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又躺回到床上。
因为那决心,实在是太难下了。
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就在塔蒂尼第十四次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走向房门,他听到窗边传来一阵敲击声。
塔蒂尼回头望去,却见一颗人头正冲自己笑嘻嘻。
黑夜、窗外、人头,三者是如此诡异,差点就让塔蒂尼汗毛竖起来。可他毕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远超常人。
待一定眼细看,塔蒂尼认出了窗外那人。
竟然是瓦莱特。
塔蒂尼打开了窗门,他拉了瓦莱特一把。
“阁下,”塔蒂尼责怪道,“真没想到身为骑士的你会爬窗门。如果你从大门进来,我会更高兴接待你。”
“啊,这,”瓦莱特跳进房间笑嘻嘻地说,“真是抱歉,教堂的后门锁了,我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塔蒂尼邀请瓦莱特坐下。他不待瓦莱特开口便说道:“瓦莱特骑士,感谢你在教堂上的仗义执言。其他人不懂,你却懂我。我何尝不想和卡洛斯在一起,没有他在身边我简直连呼吸都不顺畅。可有什么办法,为了卡洛斯的安全,为了他的前程,我只能这样。”
面对塔蒂尼的开门见山,瓦莱特有些尴尬,因为他马上要说的和之前的意思完全相反。但他还是直言不讳道:“大师您的赞扬我真是愧不敢当。是的,我的确是为了卡洛斯而来,但初衷却是想劝大师您改弦更张。”
“你也站到了卡洛斯一边?”
“并不是站到谁的一边的问题。”瓦莱特解释道:“我看的出,卡洛斯这次是铁了心的。而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要说服他回心转意,那是千难万难的。但换个思路想一想,难道去罗德岛对卡洛斯来说就真的如此危险吗?我倒认为未必。大师您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工程师,您设计的城堡从未用被攻破的记录——仅凭这一点,卡洛斯待在您设计的城堡里就非常的安全。况且作为您的儿子,卡洛斯不会有上战场的机会的,我会恳求大团长让卡洛斯留在他的身边,接受他的教导,这又是一份双保险。而且的,在战争到来前,我会尽心竭力的教导卡洛斯剑术,让他在战争中能够多一份自保之力。总而言之,卡洛斯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瓦莱特的话情真意切出自肺腑,并且鞭辟入里,就连塔蒂尼听了也不住地在心头连连点头。
终于,他对瓦莱特说道:“瓦莱特骑士,你说的的确在理。是啊,没有人能攻破我建造的城墙。”
听到塔蒂尼这么说,瓦莱特心中暗喜。他知道,拉斐尔伯爵和自己参谋出的话术起作用了。
“那大师还担心什么?”瓦莱特趁热打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