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挣扎着想把“布局”这两个字解释清楚。
“For example， when you play chess， you have to place and move the King， or the Queen， or the Knight properly， and smartly so that you can win.（举个例子，下棋，你就得正确而聪明地放置和移动你的国王，王后还有骑士。）”
Johnny抢在Williams前表示了鄙视：“What is that about? The second word，布局？（你在说什么？是第二个词，布局吗？）”
高明点了点头。他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这时Williams开口道：
“It is strategy， if I understand you correctly.（如果我听明白你的话了，那就是策略啊！）”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Williams破了这个局！高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说：
“Right! Strategy! That is the word I was looking for!（对！策略！我刚才就想说这个词！）”
“But I believe he talked a lot more than that!（但我觉得他刚才说的远远不止这些！）”Williams脸色一沉说道。
高明再次用纸巾擦额头——妈的！这老头！还有这么一句等着我哪！
此时屋顶上的仓里满已经渐入佳境。他说：
“千马20年的布局，各位有目共睹。10年前我们成立千马医疗服务有限公司……”
仓里满眼光搜寻着石龙岗。石龙岗注视着仓里满。
“……是为了帮助千马医疗在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里基业长青而立于不败之地！谢谢你，石总！10年来，你为我们医疗团队源源不断地提供了价值几千万美元的销售情报！”
石龙岗站起来举杯向仓里满致敬。他大声喊道：
“Cheers!”
赵一北和不少人同时站起来，举杯高喊着：
“Cheers！”……“Cheers！”……
众人把酒一干而净。仓里满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
“12年前，比千马后勤早两年我们成立了油醋街一号餐饮有限公司。为什么？”
这时，仓里满身后的投影幻灯变成了另外两个大字——饭局。
柴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心里暗暗叫苦：
“他怎么真的用’饭局’这两个字？！不懂幽默的啊！这下闯祸了！”
她无力地垂下脑袋，然后用手托着自己那大大的额头，左右摇了摇。
会场已经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大家满怀忧虑地等着仓里满说下去。
只有万国，万医生，貌似知道一切似地，笑了——这个人又在耍花招！
酒店会议室里的人却亢奋了起来！高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大叫一声：
“饭局！”然后他兴奋地看着Williams说，“Entertainment!（招待）！That is entertainment！”
Williams也突然来了劲。Johnny挺直了身子。Williams问：
“Entertainment？Lehman is talking about entertainment as one of the strategies？（招待？Lehman把招待作为策略之一谈论？）”他的脸涨得通红。
高明用手指着墙上的投影幕布说：
“This is what I read on his ppt slide.（这就是他幻灯上写的啊。）”
Williams和Johnny双双把目光投向投影幕布——难道，狐狸露出尾巴了？
貌似知道有人在酒店里偷看他的讲话，屋顶上的仓里满故意等了几个节拍。然后他继续说：
“成立油醋街一号，咖啡店，酒吧，饭庄，到底为了什么？有很多人都说我长脚疯掉了。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突然大声地吼道，“不是为了饭局！”
他重重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头。会场还在静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我知道很多人，”仓里满用手指在空中点着，“很多人，听到饭局这两个字就——”
万国自言自语道：“——莫名其妙地兴奋。”
“——莫名其妙地兴奋！以为抓住了什么把柄，可以把千马置于死地！”仓里满露出了凶相。
柴非紧张地盯着仓里满看。陈真照看着摄像机，对着舞台拍摄。
“我劝告这些人，想都不要想！千马，是干净的！20年，从来没被污染过！”
郭美歌看着。小美看着。赵一北看着。石龙岗和杨高南，也在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仓里满。
“千马集团，可以经得住任何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我们是合规的！我等着你们来查！”
这时，会场终于爆发出掌声！员工们很高兴听见老板说自己的公司是合规的——他们安全了。
郭美歌看着。小美看着。赵一北看着。石龙岗和杨高南，也在看着——他们，没有鼓掌。
仓里满踌躇满志地站在舞台上听着掌声。他不着急说下去。他在享受。
万国仰着头，闭着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这个人又疯掉了！”
会议室里，Williams和Johnny都盯着高明。高明说：
“He said， they are clean.（他说，他们是干净的。）”
Williams不愿意相信地问：“That’s it？（就这些？）”
“That is it.（就这些。）”高明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到很沮丧——他激动什么呢？
Williams不解地用手指着投影，继续问：
“Then why did he show that word，entertainment？（那他为什么秀那个“招待”？）”
正在这时，他们发现仓里满身后“饭局”两个字“嘭”地一声，被重重地打了一个大×。
屋顶上，仓里满继续说：
“油醋街一号绝不是饭局的格局。它是我们医务人员温暖的港湾，是避风港！”
仓里满的眼光搜索着杨高南。杨高南已经按捺不住要站起来了。
“油醋街一号的当家人，杨高南杨总，就是这个避风港的掌舵者！谢谢你，杨总！12年来你温暖了多少颗每周7天每天24小时不停奋斗在医疗第一线的心脏！数不清！”
杨高南站起来举杯向仓里满致敬，然后自己一干而净。
会场响起掌声。
郭美歌默默地喝下杯子里的啤酒——一直喝，一直喝，直到喝干。
仓里满身后的投影变成了最后两个大字——结局。
“最后一个局，不是饭局，而是结局！”仓里满再次挥舞了一下拳头。
柴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转头看着忙于摄像的陈真。陈真转头看她。
柴非竖起拇指说了句：“有才！”
“结局？嗯！有才！”陈真苦笑了一下，“比’饭局’有才！”只听仓里满继续说：
“凡事必有结局。我不知道千马是什么结局。但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
这时，会场里突然爆发出整齐的喊声！
“——我不会抛弃你！”一百多人齐声呐喊道。
仓里满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愣在那里——一秒，两秒，三秒……
郭美歌擦眼。小美擦眼。赵一北仰头眨眼。石龙岗和杨高南，互相看着对方发红的眼睛。
仓里满突然大喊：“我！不！会！抛！弃！你——！”他的喊声在屋顶居然有回响！
众人狂呼！然后跟着一起喊：
“我不会抛弃你！我不会抛弃你！我不会抛弃你！”
陈真调试着镜头，紧张地拍摄这动人的场景。柴非再也忍不住了。她拼命地眨着眼睛，但还是有泪水滚落。她用手擦拭着脸颊。她一边擦一边咧着嘴，笑了。
众人的欢呼声停不下来：“Lehman! Lehman! Lehman!”
仓里满挥舞着拳头高喊：“我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三个字——在一起！”
众呼：“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柴非的的泪水终于喷薄而出！还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声！陈真疑惑地又看了看柴非。
会议室里，高明显然也被刚才的场景镇住了。他一声不吭地坐着，怅然若失。
Williams和Johnny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Williams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
“What the hell！（都他妈是什么啊！）”
只见墙上投影视频里，屋顶Party的人群逐渐散去。仓里满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不断有人走近仓里满想和他打招呼，结果被万国拦住。不一会儿，会场空了。只有仓里满还坐在椅子里，不动。万国站在一边，然后他也走出了画面。
Johnny忍不住了。他开始喊高明：“”Ming？Ming？Ming！（高明？高明？高明！）”
高明抬头看着Johnny。他的表情很奇怪，貌似在梦游。Johnny不禁一怔。
突然，Williams喊了起来：
“He’s coming！He’s coming to us！（他来了！他朝我们走来了！）”
高明和Johnny都看向Williams，发现他正紧张地用手指着投影幕布。
三个人都看着投影视频。他们看见——
仓里满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他们——等等，他一定是面对着正在拍摄的镜头！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最后他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他的脸如此之大，以至于在分辨率很差的投影银幕上，居然还能看清他的胡子茬。
会议室里的三个人都盯着银幕上仓里满的脸。仓里满也在盯着他们——不，盯着镜头。
接着，仓里满一字一句的声音清晰地从视频里传出来：
“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
Williams紧张地问：“What did he say?（他说了什么？）”
还没等高明翻译，他们惊奇地看见仓里满手里举起了一张长长的写着英文的纸。上面写着—— I know you’re watching me!（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高明和Johnny立刻反应过来——这显然是写给Williams看的！他们一起转头看Williams。
Williams的脸已经白了。他绝望地问:“Why he knows I’m here watching him? Why he knows I’m in Shanghai?（为什么他知道我在看着他？为什么他知道我在上海？）”
Williams想从高明和Johnny的脸上找到答案。可是那两个人都是事不关己的表情。
Williams嚎叫道：“Can anyone tell me who I can count on in this country?（有谁能告诉我，在这个国家，我到底可以相信谁？）”
一秒，两秒，三秒……终于，高明淡淡地说道：
“If you ask me， my answer is ——(如果你问我，我的答案是——)”
高明故意停下来。他看着银幕上转身离去的仓里满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回头面对着满怀期望的Williams和Johnny，说：
“No one.（没有人可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