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走了进来。她发现办公室里已经坐着黑叔和石龙岗，站着胡晓丽。
“你们都来了啊。”她问候道。
“小美。”只有胡晓丽吱声。
小美看了一下四周。“从来没有来过杨总的办公室开会啊！他人呢？”
“仓总在楼上招待客人。杨总正忙着呢。”
小美下意识地往楼上开了一眼。黑叔站起身来给小美让座。
“黑子一会儿还有活啊？”小美顺势和黑叔说话。
“嗯呐。”
黑叔黑着个脸，貌似不愿多说话。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马上听手机。
“好的。”
他收起手机，然后貌似害怕别人截住他似地低着头匆匆往外走去。
“看来楼上的晚宴结束了。”
小美一边手指着天花板一边看向胡晓丽，发现她也心思重重不愿多说话的样子，便不再吱声了。
楼上。
明明屋子里的大圆桌旁坐着七个大男人，空气却出奇地安静。七个人都已经停下了嘴，也停下了手，这时都左右互相看了看，貌似就等着有人吆喝一声就做鸟兽散了。终于，韩门说：
“Gentlemen， shall we?（先生们，结束吧！）”
一声号令，老外们纷纷起身离座。地板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嘎嘎声。
楼下，万国正一脚踏进饭庄。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放到了耳边。
“嗯。刚到。嗯。好！”
他收起手机，捋了捋头发，然后便往里走。
楼上。
明明屋子里站着七个大男人，空气却出奇地安静，只听见窃窃私语和衣衫鞋履的瑟瑟声，夹杂着地板的嘎嘎声。韩门和仓里满比肩而立，正依次和每一个老外握手道别。
第一个是Jeff。“The lunch box was amazing! I loved it!（盒饭棒极了！我非常喜欢！）”
韩门笑道：“Are you still hungry or not as I know the lunch box was not that huge …（你吃饱没有啊？我知道那个盒饭并不是很大……）”
“No， no， no， no! I’m full now. Actually I was inspired by that lunch box and I believe I will have to amend my tomorrow’s presentation a bit. Stay tuned!（不不不不！我已经吃饱了。事实上那个盒饭给了我启发。我会修改一下我明天的演讲内容。你等着瞧好吧！）”
两人热烈握手。仓里满一脸疑惑地问韩门：
“他说他是傻瓜？fool，我听见的。”
“人家是说他吃饱了。还说你的盒饭甚至激发了他要修改明天演讲内容的想法！”
“没说《教父》？”
“没有。握手！”
仓里满和Jeff握手。“Good! Good!”
“I’m going to buy the book， the Godfather， and read it carefully before we meet next time.（我觉得我得去买《教父》了。在我们再次见面之前我要好好读一读。）”
“这次人家提到《教父》了。说要买，还要仔细读。”
“Taobao。Taobao。”
韩门一愣。Jeff却已经听懂！
“Taobao! Yeah! Great idea! Alibaba， right?”
韩门这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拍了拍Jeff的肩膀。
“You’d better off buying that book on Amazon。（你还是在亚马逊上买那本书吧！）”
楼下，万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里。他看见杨高南正默默地擦拭着厨具。杨高南低着头，貌似很认真地在做事。没有其他人。万国轻轻地走了过去。杨高南继续干活，没有搭理万国。
“走吧！”万国说。
杨高南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擦拭着厨具。万国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万国伸出手去按住了杨高南的手，从他手上拿下了抹布，扔到了灶台上。杨高南扭头看着万国。
“看在二十年的交情上，帮我说句话。”
万国摇头。“我不能。你忘了我都不是磊矶村的人，不懂你们的规矩呢。”
杨高南看着万国的眼神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楼上，Bryan正和仓里满握手。
“Lehman， I appreciate your very strong reasoning power. As you know Sichi has great growth plan in China for the following 5 years. The precision medicine kind of things， the diagnostic device， the immune-oncology， all those revolution， innovation in automate processing sampling …（Lehman，我赞赏你无与伦比的说服力。你也知道，西子医疗有未来五年在中国的发展计划。精准医疗之类，诊断设备，免疫肿瘤学，所有这些革命性的创新，在自动采样方面……）”
仓里满疑惑地看着韩门。
韩门说：“What’s your point， Bryan?（你想说什么，Bryan？）”
Kevin接过了话茬。“Bryan wanted to say Xichi would go into a great competition against Nilsen in this precision diagnostics here in China market and he wanted to seek your support， Men and Lehman.（Bryan想说西子医疗将要和尼尔森在中国市场展开一场竞争，在精准诊断学方面的竞争。他想得到韩门和Lehman你们的支持。）”
Bryan不满地看了Kevin一眼。韩门转向Kevin说：
“So， you’re going to launch your precision diagnostics in China too?（那么说你们也想在中国上市精准诊断设备了？）”
“How can I resist， Mr. Han? The market size of precision medicine will reach USD 85.5B by 2025， diagnostics and therapeutics included. The CAGR is nearly 10%， globally. And then I’m pretty much sure that China will be one of the leading market. I believe Bryan has the same opinion as I do.（我无法抗拒啊，韩先生！精准医疗的全球市场潜力在2025年将达到855亿美元。这包括精准诊断和精准治疗。年复合增长率将近10%，从全球来看。然后我相信中国一定是这个市场的领跑者。我想Bryan也和我有同样的观点。）”
“So what we’re talking about now is a next generation sort of thing， a revolution in medicine， an earth breaking technology， a game changing sort of technology?（所以我们在说一种新一代的革命性医疗技术，一种重来没有的，改变游戏规则的新技术？）”
“Exactly!（没错！）”
“That’s why we need you guys， Bryan and Kevin. Forget about the old days when you think of improving profit you cut your partners， your old friends here and let’s look into a new era when you think about good profit， you introduce new technology， such as this precision medicine， to China， with your partner， with your old friend and not the other way around!（那才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你们这些家伙，Bryan和Kevin！忘了那些只要你们想提高利润就想着干掉你们的伙伴，干掉你们的老朋友的那些以前的日子吧！让我们展望新时代，一个你们想提高利润就把新技术，就像这种精准医疗的新技术带到中国来，和你们的伙伴，你们的老朋友一起干！而不是走另外一条路！）”
老外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仓里满微笑着，脸上慢慢地写着几个大字——在说什么！
楼下，杨高南走进了办公室。万国跟在他的后面。坐着的石龙岗和小美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都来了啊！”杨高南嘀咕了一句。
胡晓丽喊：“杨总！”
杨高南走过去，自顾自地在椅子里坐下了。这时隐约传来楼梯的嘎嘎声。万国转身走了出去。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一个个老外艰难地从狭窄的楼梯上走下来。楼梯表示不堪重负。走在前面的是Williams。他一眼认出了万国。
“Hay！Dr. Wan!（嗨！万医生！）”
万国满脸堆笑地看着Williams从楼梯上走到自己面前。他们握手。
“Hey， Williams! How are you!（嗨，Williams！你好吗？）”
一瞬间，所有的老外都已经落地。万国周围顿时被围得密不透风。只听Williams说：
“Let me introduce you our friends here， Dr. Wan.（让我来介绍一下这里的朋友们吧！）”
众老外都喜形于色地看着万国。
后弄堂，四辆黑色的奥迪车间隔有序地停着。四周很安静，只听见轻微的汽车引擎声。从第一辆车的挡风玻璃看进去，坐在方向盘后面的黑叔脸色非常难看。突然，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低下了头，还貌似抹了抹眼睛。
从饭庄的后院传来人群说话的声音。万国领着一帮老外向着车队走来。
“I’m just curious， Dr. Wan，”Kevin说个不停，“why did you quit your clinical practice?（我很好奇，万医生，你为什么不做医生了？）”
“Oh， it was 20 years ago already …（哦，那可是20年前了……）”
“I know some MDs in the United States who quit their clinical practice and never looked back. There’re some， but very rare， reasons being taking care of families， or finding him or herself constantly worried about the flaws in the system and then leave …（我知道在美国有几个不再做医生的人。有一些，但很少。各种各样的理由，包括要照顾家庭，或者一直觉得系统上有这样那样的错误而整天惴惴不安所以不得不离开……）”
“Interesting to know that …（听上去真有意思……）”
他们俩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Bryan和Jeff聊着什么也走向了奥迪车队。最后的是Collin和Williams。Collin伸手挡住了Williams的去路。他眼睛看着前面的同伴，同时低声和Williams说：
“You good?（你还好吧？）”
“Thank you for all you’ve done for me!（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Cut the crap， will you? I want to say something to you now.（废话少说。我现在要和你说一句话。）”
“Why don’t we get into the car and then …（我们干嘛不坐上车然后……）”
“Listen， I want you to speak to this Dr. Wan before you leave. You tell him …（听着。我要你在离开之前给那位万医生说一句话。你就说……）”
说着，Collin和Williams咬耳朵。Williams一边听，一边点头。一会儿，Collin咬完了耳朵。
“You sure?（你确定？）”Williams一脸疑惑。
“I’m sure if what you’ve told me about Dr. Wan is true. Lehman is a sly snake， dangerous， cunning， smart and very quick. You could never outfight him. But Dr. Wan is another kind of man. Now that Lehman is thinking of walking away from his business， Dr. Wan is the one you should get into your pocket. You know what I mean?（如果你告诉我的关于万医生的事都是真的，那么我就确定。Lehman是一条狡猾的蛇。他聪明而且动作很快。你不可能赢得了他。但是万医生就不同了。现在既然Lehman有意退出他的生意，万医生就是一个你应该放进自己口袋里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No， Lehman will never leave his business to anyone else.（不。Lehman不可能把生意留给任何人的。）”
“You stupid! You spent last two hours with him and you didn’t get what he meant to say! Call me stupid if I’m wrong this time-Lehman will step down as head of Qian Ma and someone else will replace him. I don’t know who yet but Dr. Wan might be the one.（你这蠢货！和Lehman呆在一起两个小时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这次我错了你就喊我蠢蛋！Lehman就要不做千马的头了。有人会取代他。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不过万医生可能就是取代他的人。）”
“When will Lehman step down?（Lehman什么时候退位？）”
“I don’t know. Who knows? No one knows. Maybe tomorrow. Let’s go!（我不知道。谁会知道？也许明天。快走吧！）”
Collin说完就快步地往前走去。Williams被弄得方寸大乱，但也不得不赶上前去。其他老外都已经坐上了车。万国在第一辆车旁看着Collin和Williams走过来。
“Thank you again， Dr. Wan! I see you tomorrow at the hospital.（谢谢你万医生！我们明天在医院里见！）”Collin握住了万国的手说。
“Sure!（肯定！）”
Collin跳上了车。Williams走到了万国面前。
“Dr. Wan， we haven’t had chance to chat yet. Will you have time tomorrow at the anniversary to catch up a bit please?（万医生，我们还没有机会聊聊天呢。明天在院庆的时候你有时间我们叙叙旧吗？）”
“To catch up what?（叙什么旧？）”
“OK. Nothing. Forget it. I see you tomorrow!（好吧，没什么。别提了。我们明天见！）”
车门关上了。万国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外面。黑叔摇下了车窗。
“他特地关照我和你说一声，送完老外马上回到这里。”
黑叔点了点头。他想说什么但是居然说不出来。万国理解地伸手拍了拍黑叔放在窗框上的手。
“走吧！”
说着，他退后几步。四辆奥迪车缓缓地离开了。万国看着最后一辆车离去，然后回到饭庄里。
楼上包房里仓里满半躺在椅子里，头靠在椅背上正在用手指捏两眼中间的一块肉。
“老外到底吃饱没有？”他糊里糊涂地问了一句。
韩门在屋子里踱步。他停下脚步说：
“他们应该没有胃口，一定都在默默地念叨明天的演讲该怎么说。”
“明天必须一个个地过堂表态。要是耍滑头你就当场提问。不给个准信别想过门！”
“你呢？”
“明天看你的了。我没空。你一个人招呼这些老外吧。哦对了，你有柴非。”
“明天李老爷子的讲课，你也不来？”
“不来。”
“一年前你就订了老爷子讲座的时间，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个小时。你居然不来捧场？”
仓里满坐直了身子。“老爷子是讲给那些老外听的。我不用来就已经知道Williams和那个Collin会怎么惊掉下巴而且下巴会掉到地上的！到时候你在就行。那可是历史性的时刻。”
“你到现在也不愿意把老爷子讲座的题目告诉我是吧？”
“没人知道。连万医生也不知道。他也蒙在鼓里。”
这时，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万国走了进来。
韩门看了一眼万国。“说曹操，曹操到。”
“说什么了？”
“说明天老爷子的讲课。我作为大会主席，连老爷子明天要讲什么都不知道。”
万国看向仓里满。仓里满一脸无辜的样子。韩门看看仓里满，又看看万国。
“他不肯说！说连你也不知道，所以我更不可以知道。”
万国决定不纠缠明天讲课的事。“今天的饭局怎么样？”
“像是演了一个晚上的话剧。”
仓里满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没错，的确是话剧！”
“什么话剧？”
“中国版的《教父》！”韩门作势要朗诵。
“大段的背诵？”
“没错！刚才这个人和老外一唱一和，非常热闹！你不来可惜了。”
“对了，韩院长，”仓里满插话道，“你估计那些老外，明天能乖乖听你的吗？”
“没看出来刚才他们之间就已经开始有分歧了？他们之间本来就只有两个字——利益！”
“明天各个击破吧。今晚他们应该都会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韩门看了看手表。“现在打电话给美国正好。他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商量，不着急。”
“韩院长，我们一会儿还有点家事……”万国貌似为难地说。
“要撵我走了？”
“你要留下来也可以……”
“不不不不！我不掺和。我还有一个会……”
仓里满说：“去吧，会会柴非。明天可是你们俩的舞台！”说着他站起身来，勾住韩门的肩膀半推着他往门口走去，“走吧！也许陶子也想见见你们呢。”
韩门转身要走，仓里满却又拦下了他。
“等等。明天老外的演讲，把东盛的Collin放在最后一个讲。”
韩门点头。“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仓里满推出了门外。仓里满把门轻轻地关上，然后脸色阴沉地面对着万国问：
“都到了？”
“都在楼下办公室里。”
仓里满背靠在门上，貌似失了锐气。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
万国看了他一眼。“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仓里满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礼貌！我不允许！”
万豪酒店外，四辆黑色奥迪车缓缓驶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大堂门外。门童上前帮着打开车门。
一会儿，Kevin， Bryan和Jeff站着等Collin和Williams走进大堂。Collin和Williams貌似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他们见其他人在等，便马上快步走了过来。
Collin大声地问：“Did you guys have good time earlier?（伙计们，刚才还愉快吗？）”
Kevin永远是第一个开口的。“You know how it was， Collin. It’s gonna be a long night tonight.（你懂的，Collin。今晚得有好多活要干了。）”
Bryan跟进。“I’m gonna make a call， no， make several calls to my old men in the States， Gentlemen， and I believe you will do the same. I think I will have to make a new presentation for tomorrow’s speech. Will you guys do …（我得给美国的老头子们打一个电话，不，打几个电话。先生们，我相信你们也要做同样的事情。我想我得重新做我明天要演讲的片子了。你们也要……）”
他一边说一边扫视着每个人的脸。Collin截住了他的目光说：
“You don’t need to point out the obvious， Bryan. Everyone knows everyone’s job to do. Tomorrow’s speech is going to be a test for us， all of us， to prove that we have agreed the proposal by Mr. Han and Lehman - one proposal that has not been made yet， one proposal that needs us to read out by ourselves from the meeting we had this evening.（你没必要明知故问，Bryan。每个人都知道该干什么。明天的演讲将会是一场考试，对我们所有人的一场考试。这场考试要证明我们已经同意了韩先生和Lehman的方案——一项尚未提出的方案，一项需要我们自己从今晚的会议上解读出来的方案。）”
“What that proposal could be， Collin?（会是一个什么方案，Collin？）”
Collin看着Bryan，微笑不语。
Jeff说：“I don’t know what proposal it will be but I’m gonna make a plan， a new plan tonight， a plan B， with my man， for profit forecasting. I suggest you guys do the same. Remember， the Street doesn’t like surprise.（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方案，但是今晚我要做一个新的计划，一个备用计划，和我的人一起，一个新的利润展望。我建议你们都这样做。记住，华尔街可不喜欢突发情况。）”
“Gentlemen， I’m gonna have some drink at the bar with Williams and if any of you like to join us， you’re most welcome. Otherwise， l see you tomorrow.（先生们，我和Williams一会儿要在酒吧里喝点东西。你们要有人加入，那么欢迎。否则的话，我们明天见吧！）”Collin一边说一边看着每个人的脸。
“Good luck for tomorrow Gentlemen!（祝各位明天好运！）”
Kevin说完转身离开了。Jeff和Bryan也跟着走了。Collin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脸愁容。
“See what a team we have.（看都是些什么队友！）”他对Williams说。
“What?（什么？）”
“It is obvious Lehman has teamed up with Mr. Han， the VP of the biggest hospital in this country， and all other distributors around him， the distributors that we have used for so many years and that we wanted to remove. They are strong if they stick together. If we make any wrong move tomorrow， it will be disastrous for us. And what a team we have for tomorrow? Look at those stupid guys who still have no sense of urgency at all， not to mention teaming up.（很明显，Lehman已经和这个国家最大的医院的副院长联合起来了，还有那些他周围的经销商们，那些我们利用了这么多年想着要干掉的经销商。如果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就很强大。如果我们明天走错一步那就将是灾难性的。你再看看我们有什么队友？看看这些蠢货。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紧迫感，更不要说联合在一起了。）”
“So， we’re gonna lose then.（就是说，我们会输。）”
就在这时，Collin和Williams的眼睛突然被走进大堂的一个老头吸引住了。
Collin大叫：“John! Old John!”
Williams也惊呼：“It is John! Why he’s here?（是约翰！他来干嘛！）”
两个人面面相觑。Collin紧皱眉头，以读秒的速度在脑子里做着计算。一秒，两秒，三秒……
Williams问：“Is old John coming to me?（老约翰是来找我的吗？）”
他紧张地看着Collin。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Collin摇了摇头。“No， he’s coming to me!（不！他是来找我的！）”然后他看着Williams那张疑惑不解的脸，“I thought I would have a nice sleep tonight but it turns out to be not the truth. Tonight I’m gonna have the longest night in my life. Dear Williams， I’ve done all that I can to help you out but … I need to do what I need to do. After all， just like what they say， business is business， Williams!（我本以为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但看来不行了。今晚对我来说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啊！亲爱的Williams，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来帮你摆脱困境。可是……我不得不做我应该做的了。毕竟，生意归生意啊，Williams！）”
说着，他怅然若失地自顾自地往里走去。Williams看着他的背影，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
后厨办公室。
仓里满走了进来。坐着的杨高南马上站起身来。万国走了进来，然后黑叔最后一个走进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仓里满那张阴沉的脸。黑叔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杨高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杨高南看了一眼仓里满，然后坐下了。仓里满走过去拿过另一张椅子。他把椅子放到了杨高南身边，然后坐下。所有人都站着，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坐着的人——显然，他们是此时此刻的主角。
杨高南耷拉着脑袋。仓里满轻轻地用手拂去杨高南腿上的灰尘——如果有灰尘的话。
“为什么？”仓里满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了一句。
杨高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仓里满，然后又低下了。仓里满的音调开始逐渐提高：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我可以理解Williams恨Paul是因为Paul手里有Williams的黑材料可以轻而易举地让Williams死无葬身之地。我也理解Collin想要除掉Paul而后快。那是因为Collin和Williams是兄弟，而且老奸巨猾的Collin也不允许Paul把手里的材料曝光给华尔街因为那将会对他们东盛也造成巨大的伤害。毕竟东盛在中国的业务是除了美国之外最大的一块。这个Collin，一直以医疗器械全球大佬的身份自居，他的确需要摆出那种能摆平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的架势来。我甚至可以理解徐东在感觉到他们公司的CEO，他的老板的老板，Collin，有除掉Paul的念头之后所做的一切。要知道，徐东早就想巴结Collin因为他早就感觉到自己在东盛的职业生涯已经岌岌可危了。是的，还有什么比除掉老板的心头大患还能让他更高兴的事呢？所以，他就盯上了Paul，他要除掉他，要不留任何痕迹地除掉他。他有机会，因为他和Paul同在一个登山俱乐部。可是他不想亲自动手，他要找一个替罪羊。”
所有人都好像在看戏一样瞪大了吃惊的眼睛。只有万国一脸平静。还有黑叔，貌似早就知道。
仓里满盯着杨高南。“说，徐东是什么时候找你的？”
“他没有找我。”
“难道你和徐东早就认识还一直有联系？”
“我在油醋街医院做了十年销售。那时候徐东也在那做，他当时是东盛的大区经理。他想把我挖过去帮他做。他和我谈了好几次，说我这样的人到了外企大有用武之地。我不肯。”
“所以，你们就成了朋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和外企有任何联系。所以我也没和徐东多交往。”
“可他一直没有放弃你，对吗？他成了你无话不谈的兄弟，一个不是磊矶村人的兄弟。”
杨高南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放弃了徐东给你跳出千马到世界第一大外企的机会。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就要求你把油醋街医院的业务全部交给郭美歌，而让你去开始做餐饮业务。你一下子受不了了！”
“老大，我……”
仓里满突然一甩手，从胸腔里爆发出巨大的声浪！“不要喊我老大！”
众人被吓了一跳！只有万国异常冷静。他斜眼看着仓里满。
“这股怨气你一直藏在心里，十年！你藏在心里的最底层。你害怕什么时候这股怨气会突然跑出来生出事端所以你把它藏得很深，很深，深到有时候连你自己也几乎要忘记它了。”
仓里满再次用手拂去杨高南腿上的灰尘——如果真的有灰尘的话。杨高南低头不语。
“本来你的这股怨气可能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可是没想到你又受到了打击。”
“老大，哦不，仓总，别说了！”
仓里满起身离座。众人闪出一块空地来让仓里满踱步——都知道他喜欢踱步。
“你偷听了我和万总的谈话。你知道我要开始扶持龙岗上位了。”
众人把目光投向石龙岗。石龙岗貌似很诧异。可是没人敢吱声。
“这下子你真的忍不了了！凭什么龙岗也爬到你头上去了！你不干了！”
仓里满拍了拍石龙岗的肩膀。石龙岗满脸纠结。
“而且，那时的你突然对我产生了仇恨！”
石龙岗大惊失色！“我没有……”
“没有说你。是说高南对我产生了仇恨。我也知道他能把我恨得牙痒痒的！”
石龙岗这才缓了一口气。仓里满继续踱步。
“巧得很。就在那时，徐东和你聊起了Paul的事。”
杨高南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眼里写出了两个大字——回忆。
徐东和杨高南坐在一张饭桌旁对酒当歌。
“这家伙炒的菜，还那么贵！”
“来这里吃的是环境啊杨总！你别老想着你的饭庄了。来，满上！”
“这酒也是！”
“那你倒是给我弄一壶你们家的土疙瘩酒来啊！切！”
“土疙瘩酒？那你喝不上。”
“出多少钱也不卖？”
“两个字——不卖！因为那是磊矶村的宝贝。”
“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磊矶村还有啥宝贝？土疙瘩酒喝不上，那还有啥？”
“还有雪鹰。”
“能吃？”
“啥！雪鹰吃你还差不多你还吃雪鹰？哈哈哈哈……你不知道雪鹰有多大吗？吓死你！”
徐东貌似突然醒悟似地眼睛一亮！“你说……雪鹰吃人？”
“雪鹰能把山羊抓上天，然后摔到山谷里。你想，那力量！可真不含糊。”
“你说的是山羊。我问的是——人！”
“人也一样。不过雪鹰抓人干嘛？它抓山羊是要吃山羊肉啊！”
“我就是好奇。说实话一直听你说磊矶村，真想什么时候去玩玩。对了，能登山吗？”
“登山？哦对了，你好这个。有啊！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么！”
“那好极了。我约Paul一起去磊矶村登山！喂，那山里有什么神仙？”
“没有神仙，有神草。”
“神草纲目？哦不，那是《本草纲目》。”
“悬崖上有神草。有雪鹰守护着，没人敢碰。所以，也可能只是个传说。”
“吃了长生不老？”
“比长生不老还神。喂，你肯定没吸过毒。我听说那神草能让人比吸毒还舒服！”
“有那么神？”
“不知道。只是听说。不过如果你喝过鬼瞌睡你就会相信那可能是真的。”
“鬼瞌睡？”
“也在山上。不过那个不稀罕，雪鹰也不看着，你爱采多少就多少。喝了睡觉踏实。”
“睡觉踏实？”
“嗯呐。你们城里人那么多人夜睡不踏实，我看只要喝鬼瞌睡就成。”
徐东的脸上不知不觉地堆起了笑容。“兄弟，谢谢你啦！”他把杨高南的酒杯塞到他手里，然后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来！干杯！”
“啥事这么高兴？”
“你不懂失眠的痛苦啊杨总！来！干了再说！”
两人举杯而尽。
……
杨高南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听见仓里满在说话。
“言者无意，听着有心。况且是一颗已经有了杀意的心！”
石龙岗插嘴道：“不过老大……”
小美马上示意石龙岗闭嘴。可是已经晚了。仓里满转过头来怒视着石龙岗。“没有礼貌！”
石龙岗低下了头。仓里满盯了他四秒，然后继续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龙岗。的确，到那时候为止，高南还没有做错事。他也根本无意要害Paul，只是恰巧被徐东利用了。在一次俱乐部活动的时候徐东有意无意地把磊矶村有能治失眠的草药的事透露给了Paul。要知道，那时候的Paul为了他女朋友的失眠正四处打听秘方呢。Paul听了徐东的介绍如获至宝。他马上决定要去磊矶村采药。就在这个关头，徐东，开始显露出他的邪恶来了。因为——”
空气中开始弥散着回忆的气氛……
野外。徐东和Paul刚登上一座山。他们席地而坐，喝着矿泉水。
“Paul，你真的要去磊矶村？”
“试试吧。反正我们不也到处去登山？”
“可是我听说最好的鬼瞌睡只长在一处悬崖上，而那悬崖……”
“悬崖怎么了？我们不是最喜欢挑战悬崖的么？”
徐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说：
“好吧。那你就去试试吧。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这是我的私事。”
徐东意味深长地点头不语。
空气中回忆的气氛消散了……仓里满的声音又开始出现：
“徐东没有告诉Paul其实山上到处都有鬼瞌睡，没有必要爬悬崖。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警告Paul那座悬崖是有雪鹰保护着的，而雪鹰是可能把人抓上天扔到山谷里的！”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仓里满扫视着每个人的脸，然后走回去坐到了椅子里。他看着杨高南。
“可是相比起来，徐东的邪恶只能算是小儿科。你呢？高南，你的邪恶是什么程度？”
杨高南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不语。仓里满又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你的邪恶让我心如刀绞！”
众人又被吓到了。只有万国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仓里满继续狂吼！
“心如刀绞！我一直说你是个聪明人，做什么事都很用心。可是你的心用错了地方！”
仓里满越说越激动。他不得不再次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然后转身面对杨高南。
“你窥探到徐东的阴谋，你本可以阻止他的计划，可是你没有！非但没有，你还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栽赃于我的好机会！一个千载难逢，借别人的手栽赃陷害我，一个这么多年来一直关照你，扶持你的人！一个磊矶村的同乡人！我心如刀绞！心如刀绞！”
所有人都瞪大了不敢相信的眼睛！仓里满突然跪到了杨高南面前，伸手捧起他的脸来！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这双二十年来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你的眼睛！”
杨高南惊呆了！他马上起身拉着仓里满一起站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你！你！”
仓里满用拳头重重地击打杨高南的肩膀。杨高南已经泪流满面！
“老大！老大！老大你别说了！”
两人抱头痛哭！所有人面面相觑——到底怎么回事？这时，万国不得不说话了。
“是高南设计了让Paul在仓健和胡晓丽办婚宴的那天去的磊矶村爬山。也是他，给仓健家里送去了已经废弃很久了的冲天炮。更是他，故意向龙岗透露悬崖上鬼瞌睡的事，还诱导龙岗怀疑这一切都是仓总所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把Paul在磊矶村遇难的事指向仓总。不得不说他很成功，连章颐警察都被骗了。连我，都被骗了。”
空气中又开始飘荡着两个大字——回忆……
街边广场。
一辆黑色奥迪车沿着广场边很慢地开过来——对，没在路中间，而是在街边巡航。从广场上传来《小苹果》的舞曲。
17秒前奏——广场大妈们捉对学习着舞步；巡航着的奥迪；奥迪后座的窗子缓慢摇下；坐在奥迪后座的仓里满，神情肃杀，竖着耳朵听车窗外的音乐；小心开着车的黑叔面无表情；孙思美在跟另一位大妈学着前奏舞步：踢马腿。
车里，仓里满旁边坐着杨高南！他指着广场。
“那位老太，你看见了？是她们的头。舞跳得好，有威信，镇得住。她说就在这广场上摆场子，方圆几百里只要有大妈来踢场子她都罩得住。呵呵，很有气场呢！”
仓里满来劲了。“可是……她跳《小苹果》可真糟！我去教她几招！”
“你去和大妈跳广场舞？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啊老大！”
“我就是违和感！黑子，停车！”
然后——
奥迪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仓里满下车。他发丝清爽，墨镜，西服，黑大衣。
“你让我每个明天都变得有意义，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
孙思美左侧步，右侧步，跳起，击掌，越来越自然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吃瓜群众听见了舞曲，三三两两地聚拢到大妈们四周。黑色的仓里满也在靠近。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孙思美左侧跳，右侧跳，捶左肩，捶右肩，下蹲，撑起，抖肩——来感觉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
仓里满突然跳到孙思美面前！孙思美吓了一跳。仓里满开始跳舞，孙思美看着他。
杨高南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广场。黑叔从后视镜里看着杨高南，没有任何表情。
当办公室里“回忆”两个大字渐渐消散呃时候，仓里满和杨高南终于分开了。可仓里满还是死死地盯着杨高南的眼睛。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啊？引诱我和Paul的母亲跳广场舞！让那个章颐死死地盯上了我！让我们的万医生还不得不装病住院探听Paul女朋友的消息！你怎么想的你！”
杨高南的嘴唇颤动着，哆嗦着。终于，他鼓足了勇气用力憋出了五个字——
“因——为——我——恨——你！”
“啊——！！！”仓里满突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瘫软在椅子里，“就因为我让你把油醋街医院交给郭美歌。就因为我要扶龙岗上位。”
杨高南低头不语。仓里满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然后他站起身来，对着黑叔。
“黑子。”
“老大。”
仓里满和黑叔点了点头。黑叔也点了点头。万国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石龙岗已经面无人色。
“老大你……”石龙岗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胡晓丽伸手示意石龙岗住嘴。石龙岗作势要走过去，胡晓丽拉住了他。这时，只见仓里满自顾自地开门走出了办公室。接着，万国也走了出去。小美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了万国。胡晓丽看了杨高南一会儿，然后也走出了办公室。石龙岗想要和杨高南说什么，却被黑叔挡住。
“龙岗，够了。”
石龙岗还想坚持。黑叔朝着他瞪了一眼。石龙岗这才罢休。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黑叔和杨高南了。杨高南软软地坐在椅子里。黑叔走过去，在椅子里坐下。
“你都认了，我也没什么说的。”
“解脱了！兄弟，我解脱了！”
“你还有什么说的？”
“没了。”
“你知道规矩。雪鹰是我们的神，就让雪鹰来了结这一切吧！”
“明白了。”
“是死是活，雪鹰说了算。这里有很多雪鹰，估计都是老大十年前带来的雪鹰的后代。”
“知道。那时候我也帮着牵了一队雪鹰过来。很有意思。”
“明天是个好日子。会有很多人。可惜你看不到了。”
“我早想好了。我不会等得到明天。”
黑叔拍了拍杨高南的肩膀。“知道就好。”
说着他起身离座。他看着杨高南。一秒，两秒，三秒……
“黑子，谢谢你。”
“走吧。”
黑叔看着杨高南慢慢地走向门口然后站在那里回头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一切。黑叔耐心地等着。一秒，两秒，三秒……杨高南重重地一点头，终于走出了办公室。黑叔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