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考证,不要假设

在进一步讨论之前,我们需要问一个关于人类心智进化的最重要的问题:如果人类在史前时代的起源已经不可考证了,那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是如何进化的呢?

生物学家有一些方法可以对进化史做出精确、可验证的断言。他们可以对许多密切相关的物种进行比较,看看某些特征是如何帮助它们适应和增加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的。生物学家可以证实在英格兰北部工业城市乌烟瘴气的环境中,黑色的斑点蛾如何战胜了白色的斑点蛾;他们可以对猫头鹰肚子里不同种类的老鼠的骨头进行计数,以确定哪些种类的老鼠最有可能被吃掉,哪些种类的老鼠更有可能存活下来;他们可以研究有更多红斑点的棘鱼是否比那些斑点较少的鱼更容易交配;他们还可以将一种新的基因注射到老鼠体内,观察它们的生长情况以及生存状况。

研究人类的心理学家做不到这些。人类是智人属中唯一幸存的物种,因此我们无法将自己与其他密切相关的近亲进行比较。我们无法比较剑齿虎肚子里的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骨骼,也无法将新基因注射到婴儿的DNA中,并对结果进行检验。

还有一个问题。在很大程度上,人类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而行动的。在我们的一生中,在几代人的一生中,我们都在这样做。我们学习,让事情发生,并努力让事情变得更好。

这意味着,每当我们想到一些人类特征的进化解释时,比如,女性会被年长的男性吸引,因为年长的男性会为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多的资源,但从学习和文化的角度考虑,总有另一种解释。女人可能会简单地学习到,年长的男性是很好的资源提供者,所以喜欢上他们是件好事。或者,她们可能只是采用了上几代得出这种结论的女性的智慧,或与其完全相反。文化的进化对人类行为的影响比对其他任何动物的影响都要大,这就增加了一层复杂性。

所有这些都导致了一种完全合理的批评,即进化心理学给出的解释,尤其是那些受欢迎的解释版本,都是“正是如此”的故事。你无法只用“这些行为可以帮助他们在更新世生存下来”的说法来解释人类的行为方式。

但是,对进化论和心理学做出更仔细、更科学的假设是可能的。我们确实有一些关于人类心理进化的真实证据,这些证据可以帮助解释人类养育孩子的原因。

人类也许没有近亲,但我们可以通过研究各种各样的物种和环境来找出其中的普遍原则。我们可以求助于物种之间的一般相关性,比如更长的童年和更大的大脑,或更需要照顾的孩子和一夫一妻制的父母关系之间的相关性。

在大量的研究中,我们可以利用直立人、能人、穴居人等与我们最接近的人类祖先的化石记录。他们的牙齿化石告诉我们,尼安德特儿童比奥吉更早地长出了成年人一样的牙齿。我们还可以研究祖先留下的文化碎片,例如斧头和赭石的碎片。早期人类会制造面粉的说法就来自新石器时代磨石上发现的谷物痕迹。

我们也可以把人类的行为与我们最亲近的灵长类动物类人猿进行比较,尽管我们一直很清楚,自从我们拥有共同的祖先以来,类人猿也经历了数百万年的进化。虽然黑猩猩可以向它们的长辈学习,但它们不能像奥吉那样做出那么精细的模仿。

我们还可以研究那些生活方式与人类祖先相似的人,比如非洲的昆人(Kung)、亚马孙河流域的阿奇人(Ache)。这些群体彼此之间非常不同,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生活方式:依靠野生食物而不是农业为生。人类学家过去称他们为狩猎采集文化,但最近又改称他们为觅食文化,因为采集根茎和坚果等野生食物实际上比狩猎更重要。昆人和阿奇人的祖母在照顾孩子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这表明祖母在人类的进化中可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我们可以在不同的假设下为进化的变化建立数学模型。例如,研究利他主义的行为,像是照顾别人的婴儿,从生物学上是如何出现在一群相互赖以生存的紧密联系的生物种群中的。我们还可以建立类似的文化进化模型。例如,研究一组手势,像是挥手致意,是如何在一代传到另一代时得以保留或被改变的。

我们再来看看人类儿童的发展。这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方法,让我们得以追踪学习和文化的贡献,并解开它们是如何与人类进化遗产中的先天禀赋相互作用的。一岁的奥吉已经非常善于理解和模仿别人了,这说明这些是人类的基本能力。

每一种计算人类进化遗产的方法都有很多复杂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因此,关于人类进化起源的假说看起来总像是学术上的罗夏墨迹测验,也就不足为奇了。当你在一场进化心理学会议上听到激动的银发老教授们激烈地争辩说,小群体战争才是人类所有最重要事情的根源时,很难不笑出声。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参与到科学研究中来,我们认识到采集和狩猎一样重要,合作式育儿的复杂性就像政治竞争和欺骗一样有趣,这绝非巧合。

事实上,人类进化中有很多因素相互作用,我们不能指定说只有一种关键的适应性成就了智人。但是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生物学家对于人类的生命史以及发展进化方式的说法已发生改变,而这些改变是特别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