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尔

一、莫尔和他的《乌托邦》

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是16世纪初期英国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政治经济学的早期研究者、空想社会主义的奠基人。

资本主义时代是从16世纪开始的。莫尔生活的年代正是封建制度解体和资本原始积累时期，他是资本原始积累的历史见证人。15世纪末期，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在欧洲开始出现。16世纪，这种工场手工业有了发展。毛纺织业是当时发展最快的一个部门，英国是羊毛原料的最大供应者。欧洲毛纺织业的迅速发展，特别是尼德兰毛纺织业的迅速发展，扩大了对原料的需求。羊毛供不应求，价格上涨，刺激了英国养羊业的发展。养羊业比耕作业有利可图，一英亩牧场的收益比两英亩耕地的还高。贵族、地主争相经营养羊业。他们除了把自己的土地变成牧场以外，还用暴力手段掠夺农民的土地，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拆除和烧毁农舍和村庄，用栅栏和篱笆把大片土地围起来，在土地的周围挖上壕沟，把耕地改为牧场。这种强制剥夺农民土地的过程，在英国历史上被叫做“圈地运动”。马克思在研究原始积累时期对农村居民土地的剥夺时指出，这种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奠定基础的变革的序幕，是在15世纪最后三十多年和16世纪最初几十年拉下的。对农村居民土地的掠夺，延续了几个世纪，手段和方法多种多样。“掠夺教会地产，欺骗性地出让国有土地，盗窃公有地，用剥夺方法、用残暴的恐怖手段把封建财产和克兰财产变为现代私有财产——这就是原始积累的各种田园诗式的方法。这些方法为资本主义农业夺得了地盘，使土地与资本合并，为城市工业造成了不受法律保护的无产阶级的必要供给。”

莫尔目睹了原始积累的序幕。失去土地的农民被迫流浪，沦为乞丐。15世纪末期和16世纪，西欧一些国家颁布了惩治流浪者的血腥法律。在英国，这种血腥立法是在亨利七世时期开始的。当时的法律规定用鞭打、烙印、监禁等办法，禁止他们流浪。在莫尔任重要官职的亨利八世二十七年，又重申了以前的法令，并增加了更为严厉的条款：第二次流浪被捕者要割去耳朵，第三次流浪被捕者要处以死刑。据统计，在亨利八世执政时期，被作为“盗贼”处死的流浪者就有7.2万人之多。这些血腥法律强迫被剥夺了土地的农民从事雇佣劳动，习惯于雇佣劳动制度所必需的纪律，接受资产者的无情剥削和奴役。

资本原始积累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出发点。在原始积累过程中，小生产者遭到强制剥夺，失去生产资料，变成一无所有的劳动者。此外，生产资料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转化为资本。这个过程是一个漫长的、痛苦的历史过程，是用暴力手段迫使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过程。马克思指出：“这种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

莫尔的空想社会主义就是在上述历史背景中形成的。思想敏锐的莫尔，在资本主义初露端倪的时候，就深刻地看到了它的许多矛盾和弊端，天才地预言了这种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私有制社会将被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公有制社会所代替。

莫尔于1478年2月7日出生在伦敦的一个富人家庭里，他的父亲约翰·莫尔曾经担任过英国皇家高等法院的法官。1492年，莫尔开始读大学。他在牛津大学读古典文学，学习希腊文。尽管他对古典文学有浓厚的兴趣，但后来还是遵照老莫尔的意志，转去学习法律。

在大学期间，古希腊著名的唯心主义哲学家和奴隶主贵族思想家柏拉图的《理想国》一书，曾经对他产生过影响。有的学者据此把莫尔的《乌托邦》说成是柏拉图的《理想国》的续篇，这是不正确的。任何一种新的学说的产生，虽然离不开已有的思想资料，但是，新学说的根源深藏在新的经济事实之中，它和旧学说是不同历史时代的产物，代表着根本不同的阶级利益和要求。

在牛津大学期间，人文主义思潮深刻地影响着莫尔。早期人文主义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变成资产者的富裕市民的思想体系。莫尔结识了不少人文主义者，其中有著名的荷兰鹿特丹人文主义者伊拉斯姆斯。伊拉斯姆斯和莫尔交谊甚密，他的名著《愚人颂》就是1509年在莫尔家作客时在莫尔的鼓励下写成的。早期人文主义者提倡人性，反对神性、神权和中世纪教会的思想束缚。人文主义思想逐渐受到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影响，具有世俗的性质，反映了从事世俗活动的新兴资产阶级的意向。人文主义思潮是以个人主义的世界观为基础的。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人文主义曾经起过反对封建主义世界观和反对宗教神权的进步作用。

莫尔从法学院毕业后，进入伦敦律师界。他在26岁时被选进亨利七世召集的国会。由于在皇室费用问题上同国王发生冲突，莫尔被迫离开国会，他的父亲甚至被关进伦敦塔，并处以罚款。亨利七世死后，莫尔重新进入政界。1510年，莫尔成为伦敦代理执行官。亨利八世对莫尔的才干非常赏识，把他召进宫廷，甚至不拘礼仪地和他交谈，共同进餐，并委以重任。他常奉国王之命，出使各国。1523年，莫尔被选为下议院议长。1529年，莫尔被任命为大法官，成了英国政界的显赫人物。莫尔并没有被飞黄腾达的官运所迷惑，在别人为他歌功颂德的时候，他说：“我所承担的职务是充满困难和危险并且谈不到真实荣誉的职务。而且地位升得越高，跌得就越重，我的前任就是前车之鉴。……这个职位对我说来并不亚于达摩克利斯头上所挂的利剑。”

果然，厄运很快降临到莫尔的头上。1532年，由于在宗教政策问题上同国王发生分歧，莫尔被迫辞去官职。后来，由于拒绝宣誓承认国王是教会的首领，莫尔遭到监禁。1535年7月6日，莫尔在伦敦塔中被处死刑，头被悬在伦敦桥上示众。他的妻子也遭迫害，儿子也被关进伦敦塔。第一位空想社会主义者莫尔就这样成了当时英国政治制度的牺牲品。

莫尔在思想史上特别是在社会主义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这并不是因为他曾经是一位大政治家，也不是因为他曾经是一位著名的人文主义者，而是由于他在《乌托邦》这一部具有历史意义的著作中第一次提出了空想社会主义的基本思想。莫尔的政治著作和人文主义著作差不多早就被人们遗忘了，唯有《乌托邦》一书，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不断地在用各种文字出版，为人们所诵读。西方学者在纪念莫尔诞生五百周年的时候，不少人蓄意贬低《乌托邦》一书的历史意义，把它说成是莫尔灵机一动的游戏，而突出地宣扬莫尔的其他著作和思想，这是别有用心的。

莫尔的《乌托邦》一书，是空想社会主义史上的第一部杰出著作。这部书是莫尔在1516年出使法兰德斯时用拉丁文写的。同年，在比利时卢文城出版。刚一问世，就不胫而走，遐迩皆知，先后被译成多种欧洲文字。《乌托邦》一书的成功，给莫尔带来很大的荣誉。他不仅闻名于英国，而且驰誉于西欧各国。

《乌托邦》一书的全名是《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书》。“乌托邦”一词是由两个希腊字组成的：“乌”（oú），按希腊字的意思是“没有”；“托邦”（τóπoζ），按希腊字的意思是“地方”。“乌托邦”就是“没有的地方”。后来，莫尔式的社会主义就被称为乌托邦社会主义，即空想社会主义。

莫尔的这部著作是用对话的形式写的，它详细地描述了葡萄牙人拉斐尔·希施拉德在一个奇乡异国生活五年的见闻。写得栩栩如生，形象逼真。这种形式颇能吸引当时的读者，在15世纪末和16世纪初的地理大发现时期，读者对介绍新发现地区的风土人情的文章和著作最感兴趣。为了把自己构思的东西写得逼真，莫尔说拉斐尔是随同阿美利哥·味斯普奇出航的。后来拉斐尔和阿美利哥失去了联系，独自到过许多陌生的地方，其中包括乌托邦岛。莫尔在书中通过与拉斐尔·希施拉德的谈话，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但是，莫尔在书中却自我表白说，他是奉亨利八世之命出使法兰德斯时在布鲁日这个城市偶然遇见希施拉德的，自己只是如实地记录了与希施拉德的谈话，并不同意他的观点。莫尔当时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防止封建专制制度可能对他进行的政治迫害。

全书分一、二两部。第一部的主要内容是对当时英国和西欧其他国家的社会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的批判，这对了解当时英国和西欧的政治经济情况是很珍贵的历史文献。第二部的主要内容是对乌托邦人的社会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的描述。这一部分又分为关于城市、关于职业、关于交际生活、关于乌托邦人的旅行、关于奴隶、关于战争以及关于乌托邦人的宗教等章节。乌托邦人的社会制度同西欧各国的社会制度形成鲜明的对照。莫尔证明，乌托邦人的社会制度无比优越于欧洲各国的社会制度。

莫尔是出身于剥削阶级的知识分子，他一直在高居于人民群众之上的统治阶级上层中生活，但是，他同情当时受苦最深的劳动人民。莫尔对资本原始积累时代社会制度的批判和对没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理想社会的向往，表达了在原始积累时期被剥夺了生产资料和正在无产阶级化的劳动群众的愿望和要求，因而是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