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马克思主义哲学在19世纪70年代的发展

这一时期,马克思、恩格斯在总结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经验和自然科学新成果的基础上,在反对资产阶级哲学和机会主义的斗争中,写下了《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等著作,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

无产阶级专政学说的进一步发展

50年代初,马克思总结了1848年欧洲革命的丰富经验,作出了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重要结论,但还没有提出用什么东西去代替旧国家机器的问题。1871年巴黎公社的伟大斗争,是无产阶级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第一次尝试,并为回答上述问题提供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经验。马克思十分重视并极为仔细地考察了巴黎公社的各项革命措施,指出必须用巴黎公社式的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去代替被打碎了的资产阶级国家机器,认为公社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是生产者阶级同占有者阶级斗争的结果,是终于发现的、可以使劳动在经济上获得解放的政治形式。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一书中进一步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同这个时期相适应的也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的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革命专政。马克思还第一次提出了共产主义社会分为初级阶段和高级阶段的理论,阐明了它们的相互联系和各自的基本特征。

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的系统阐发

到19世纪70年代中期,马克思主义诞生已有30年的历史。在此期间,它的基本原理不断得到丰富、发展和日益广泛的传播,国际工人运动有了巨大的进步,自然科学取得了重大成果。这就使得系统阐发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不仅有了客观的需要,而且有了实际的可能。这个任务首先是由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完成的。在这部“百科全书式”的著作中,恩格斯分别地、系统地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揭示了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唯一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整个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理论基础。在哲学方面,他不仅相当全面、系统地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各个方面,包括自然观、历史观、认识论、辩证法等,而且在同杜林的论战中得出了一系列新观点、新结论,为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作出了巨大贡献。

关于哲学研究的对象和任务

恩格斯指出,在19世纪以前,各门具体科学的发展水平较低,还不能揭示自然界和社会的各个过程的内在联系。哲学就用想象和虚构的形式来描绘世界的全貌和总体联系,成为凌驾于一切具体科学之上的“科学的科学”,成为包罗万象的、最终完成的关于自然和社会的认识的体系。19世纪以来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发展,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使原来意义上的哲学,即所谓“科学的科学”的存在,既不必要也不可能。恩格斯指出,辩证唯物主义在概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最新成就的基础上,揭示自然界、社会历史和人类思维发展的最一般规律,为各门具体科学提供理论研究的正确世界观和方法论,而关于各个领域事物具体联系的研究,则是各门具体科学的任务。这样,作为独立的研究部门从旧哲学中保存下来的,只有研究思维形式及其规律的形式逻辑和辩证法(指辩证逻辑),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社会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

关于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原理

恩格斯指出,“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是在于它的物质性”,这种物质性是“由哲学和自然科学的长期的和持续的发展来证明的”。恩格斯还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点,阐明了物质和运动、物质与时间及空间的关系,概括了19世纪自然科学的新成果,特别是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细胞学说和达尔文进化论这三个伟大发现,深刻地揭示了世界的物质性和辩证运动,科学地论证了物质世界是发展中的多样性的统一。

关于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基本原理 (1)恩格斯针对杜林“从原则出发”的先验主义,阐明了在思想原则和客观世界,即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上,唯物主义路线和唯心主义路线的根本对立,指明了思想、意识的相对独立性,并为提出哲学基本问题的原理奠定了基础。(2)恩格斯系统地阐述了真理发展的辩证法,指出:作为认识的主体,人的思维按它的本性、使命、可能和历史的终极目的来说,是至上的和无限的;按它的个别实现和每次的现实来说,又是不至上的和有限的;作为认识的成果,真理是绝对的,同样又是相对的。针对杜林关于“最后的、终极真理”的谬论,恩格斯着重阐明“认识就其本性而言,或者对漫长的世代系列来说是相对的而且必然是逐步趋于完善的”。同样地,真理和谬误也是辩证的统一:两者是对立的,但只有在一定条件下两者的对立才具有绝对的意义;离开一定的条件,它们的对立就变成相对的;如果不顾条件的变化,把这种对立当作绝对有效的东西来应用,那它们就会向自己的对立面转化,真理变成谬误,谬误变成真理。(3)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强调物质决定意识、存在决定思维,但并不否认人的主观能动作用,而是要把这种能动作用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关于必然与自由的辩证关系的原理。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发展了《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中的有关思想,进一步从主体和客体的关系上深刻地论述了这个问题。他指出: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恩格斯还指出:自由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人类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中所取得的每一个进步,都是向自由迈进了一步。在私有制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局限,特别是由于为盲目的社会历史规律所支配,人们的自由受到很大的限制。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随着生产力的巨大发展,生产资料为社会所占有,人们才“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实现真正的人的自由。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

关于唯物辩证法

《反杜林论》从哲学原理的角度揭示了唯物辩证法的基本特征,阐明了“辩证法不过是关于自然、人类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和发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系统地论述了唯物辩证法三个基本规律——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和否定之否定规律的客观性、普遍性及其基本内容;论证了唯物辩证法不是单纯的证明工具,而是唯一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关于历史唯物主义

《反杜林论》对历史唯物主义作了最为详尽的阐述,并对它的基本原理作了进一步的丰富和发展。(1)恩格斯在考察唯物史观产生的历史条件时,明确指出,在历史观上引起决定性转变的历史事实,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在欧洲最发达的国家的历史中升到了首要地位。并指出,德国古典哲学中自觉的辩证传统和自然科学新成果所显示的自然过程的辩证性质,是唯物史观产生的必要条件。他还论述了唯物史观产生的重大意义,强调指出,正是由于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规律的发现,才使社会主义由空想变成了科学。(2)恩格斯深刻地批判了杜林以政治暴力为基础的唯心史观,论述了经济和政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他指出:在社会历史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不是政治暴力,而是经济。私有制、阶级和统治关系的产生,根本原因不是掠夺和暴力,而是由于经济的发展;它们的消灭或消亡,也将以经济的高度发展为前提。暴力本身的发生或发展,也都是以整个生产的水平和经济条件为基础的。恩格斯还论述了政治对经济、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它或者是符合经济发展客观规律的要求,加速经济的发展;或者是违反经济发展而起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它终将在经济发展的压力下陷于崩溃。(3)依据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根本原理,阐明了马克思主义的道德观和平等观。他指出:道德观念具有历史性和阶级性,“一切以往的道德论归根到底都是当时的社会经济状况的产物”,它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变化;在阶级社会中,“道德始终是阶级的道德”,超时代、超阶级的“永恒道德”是不存在的。恩格斯还指出:一切时代的平等观念都是一定社会经济关系的反映,是历史的产物。他深入地考察了平等观念的历史发展,认为无产阶级平等要求的实际内容就是“消灭阶级的要求”,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平等要求都必然要流于荒谬。

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系统确立

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它是由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创立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一贯重视自然科学,密切注视着它的发展,并运用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来研究和总结其最新成就,特别是其中的三大发现。19世纪50年代末,恩格斯就曾高度评价细胞学说在科学上和哲学上的重大意义。马克思在1864年给恩格斯的信中谈到,他读了T.施旺(1810—1882)和M.施莱登(1804—1881)关于细胞的著作和多种生理学、生物组织学和解剖学的著作。马克思、恩格斯很重视有关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的发现。1858年,恩格斯对J.P.焦耳(1818—1889)发现的能量转化规律作了评述,并认为这是“关于反思的规定如何互相转化的一个绝妙的物质例证”。马克思在1864年读了英国物理学家R.格罗夫的《物理力的相互关系》一书,认为它很好地论证了能量转化问题,并赞扬格罗夫是自然科学家中“最有哲学思想的人”。恩格斯也指出,格罗夫关于自然力相互作用的学说,证明了黑格尔所发挥的关于原因、结果、相互作用力等思想。1859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一书出版后,立即引起马克思、恩格斯的极大兴趣。马克思高度评价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认为它为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础”;恩格斯也指出,《物种起源》一书的贡献在于使神学在生物学中的统治最后被摧毁。与此同时他们也严肃地批评了达尔文著作中的缺点和错误。此外,马克思精通数学,特别是从50年代起,为了研究政治经济学打算写作一部辩证法的著作,他对数学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研究。马克思一生中写下的数学手稿达1 000多页。尽管这一时期马克思、恩格斯对自然科学还只是作了零星的、时停时续的、片断的研究,但却为70年代以后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系统确立作了理论上和材料上的准备。

为适应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需要,从70年代开始,恩格斯在马克思的支持和帮助下,在系统阐发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方面作了大量的贡献。恩格斯从1873年起,集中主要时间研究自然科学,打算写一部自然辩证法方面的巨著。1873—1876年,他搜集了大量的自然科学材料,写了一篇导言和若干论文、札记。1876—1878年春,恩格斯忙于同杜林主义作斗争,暂停《自然辩证法》的写作,但在《反杜林论》中,利用了他所积累的自然科学材料和研究成果,阐述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许多重要思想。1878年后,恩格斯继续研究自然科学,写作了一系列有关的论文和札记。虽然由于马克思的逝世,恩格斯无暇最后完成《自然辩证法》的写作,但它仍以其丰富的内容标志着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系统确立,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关于物质及其存在形式

唯心主义把现实世界看作是某种精神的产物;古代的唯物主义和形而上学唯物主义虽然主张物质世界的客观存在,但是由于社会历史条件的局限,都没有科学地解决何谓物质及其存在形式的问题。恩格斯依据19世纪自然科学提供的材料,批判地吸取了人类认识史上的优秀成果,研究并科学地解决了物质及其存在形式的问题。他指出:世界的本质或本原是物质,世界的真正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在统一的物质世界中包含着无限多样的物质形态;意识是物质高度发展的产物——人脑的机能和对客观现实的反映;哲学上的物质概念是对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根本特性的最高概括,不能把它同自然科学中关于物质的特殊属性、结构和形态的学说混为一谈。他说:“物质本身是纯粹的思想创造物和纯粹的抽象。当我们把各种有形地存在着的事物概括在物质这一概念下的时候,我们是把它们的质的差异撇开了。因此,物质本身和各种特定的、实存的物质不同,它不是感性地存在着的东西。”注16恩格斯还指出,运动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和“存在的方式”,“没有运动的物质和没有物质的运动是同样不可想象的”。运动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世界是无限的、永恒运动着的物质的总体。时间和空间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存在形式,因而同样是客观的、无限的。世界上的一切现象,都是运动着的物质的不同表现形态。物质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世界上各种事物的产生和消灭,只是物质形态在一定条件下的相互转化。

关于自然界的有机联系和辩证发展

早在古希腊时代,一些哲学家就曾力图描绘出自然界的各种联系和发展的总图景;近代的所谓自然哲学也曾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但是,由于社会历史条件的局限,它们都没有、也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19世纪自然科学的巨大进步,特别是三大发现,使人们有可能依靠经验自然科学本身所提供的事实,以近乎系统的形式描绘出一幅自然界联系的清晰图画,恩格斯在这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他考察了从原始星云到天体、从无机界到有机生命、从原生生物到人类社会的整个发展过程,指出:整个自然界,从最小的东西到最大的东西,从沙粒到太阳,从原生生物到人,都处于永恒的产生和消失中,处于不断的流动中,处于不息的运动和变化中;人类居住的地球,从太阳系的形成就开始了从低级运动形式到高级运动形式的漫长发展过程,经历了机械运动、物理运动、化学运动和生命运动,最后出现了能劳动、有思维的人类,任何星球只要具备了相应的条件,也就会经历同样的发展;物质在它的一切变化中永远是同一的,它的任何一个属性都永远不会丧失,因此,它虽然在某个时候一定以铁的必然性毁灭自己在地球上的最美好的花朵——思维着的精神,而在另外的某个地方和某个时候一定又以同样的铁的必然性把它重新产生出来。

恩格斯除对自然科学提供的事实作了哲学的分析外,还在一些重要环节上作出自己的独特贡献。(1)研究了生命的起源和本质问题,最先揭示了生命活动的本质,指出生命是蛋白体的存在方式,这种存在方式本质上就在于这些蛋白体的化学组成部分的不断的自我更新。而作为生命现象的蛋白体是从无机界经过漫长的发展过程产生出来的。(2)论述了自然界的发展如何通过“人”这个环节进入社会历史领域,提出并论证了“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的科学论断,阐明了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决定作用,确证了劳动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基本特征,从而在从无机界进到有机界、从有机生命进到人类社会这两个决定性节点上填补了科学史的空白。

关于自然界辩证发展的基本规律

恩格斯认为,自然界和社会历史、人类思维的发展,都是按辩证规律进行的,实质上它们归结为下面三个规律:量转化为质和质转化为量的规律;对立的相互渗透的规律;否定的否定的规律。他批判了把这些规律作为思维规律强加于自然界和历史的唯心主义,指出这些规律是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抽象出来的,认为所谓客观辩证法是支配着整个自然界的而所谓主观辩证法,即辩证的思维,不过自然界中到处盛行的对立中的运动的反映而已。他批判了把自然界中的区别和对立固定化、绝对化的形而上学自然观,指出19世纪自然科学的成就表明,这些对立和区别,虽然存在于自然界中,可是只有相对意义,相反地,那些被设想的固定性和绝对意义,只不过是被我们人的反思带进自然界的,这样的一种认识,构成辩证自然观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