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三月初临,正是草长莺飞,上巳节修禊之日还未到来,就惹了不少少男少女们蠢蠢欲动,平日里闺阁少女们很少出门,也就在这一日,可以与家人们一起到水边除邪去灾,见见外面的人。这也就引得不少人都把这日当做是偷偷寻找意中人的日子,且齐国向来民风淳朴,并没有太多的俗礼束缚,所以上巳节的热闹也不比元宵节和中秋节的差。

这天正是柳尚书家的女儿柳若兰及笄之后第一次参加修禊的日子,虽说只是去水边祛邪,但想到可以见到那么多人,还是有些兴奋的,同时也有些小羞涩,毕竟及笄之后就要开始考虑嫁人的事了,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觅得良人。

柳夫人早已经在等着了,柳若兰却迟迟未来,眼见着日头都上来了,不禁有些焦急,着人去催了催。不一会儿,女儿就跑了过来,一身浅绿色的纱裙随着动作迎风飞舞,带着上面缀着的小金铃,不住“叮铃”作响,只一会儿就到了柳夫人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娘”,柳夫人当即没了脾气,带她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女儿这身衣服选得还是很不错的,颜色清新,看着充满朝气,而且加上那几只小金铃,不多不少,既不显得过于浮躁,又多了几分活泼,恰到好处。而衣服的料子也没有过于奢华,属于中等,既不会太过夺目,也不会被人小瞧,看来这丫头对这次修禊,还是挺用心的。不过以女儿的容貌,她这番苦心怕是要白费了,殊不知这一身装扮让她更加夺目了。

虽然齐国女子并非不能出门,但柳若兰出来的机会还是太少了,作为尚书府的千金,娘亲总怕自己出去了惹麻烦,连宫里内眷参加的宴会都不带自己去,虽然苦闷,但也只好听话,整日待在闺阁里不是做女工,就是与书画为伴。

马车载着柳夫人和柳若兰一路来到城南的凌溪桥,早几日柳尚书就在附近的凌溪酒楼定下了雅间,柳夫人并着女儿来到酒楼,果然见到已经有人来了,柳若兰赶紧跑过去向各位长辈打招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各位姐姐妹妹们一起出去玩了。

今日凌溪桥附近到处都可见到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们,虽说修禊场所并不在此,但此处景色宜人,又有许多专门来此摆摊的小贩们,修禊前后都会有很多人来此游逛,这样一来,就有些像庙会了。

柳若兰拉着姐姐妹妹们就在这儿四处闲逛,买了不少小东西,平日里很少有机会出来逛街,这一下子要不逛回本儿来,下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一大群人在街上四处闲逛,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就有些大胆的开始向她们投些小物件,都是些折扇、荷包、坠子之类的。

依齐国的风俗,要是少男少女们见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就会向对方投一件自己喜欢的物件,若对方收下礼物并且回赠,则说明对方也有意,若是不管不顾,或者把东西还回来,就说明二人有缘无分。这习俗是从诗经里演化而来的,“投桃报李”,即是这个意思。如今她们几人遇到这事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只羞得满面通红,赶紧相互拉扯着跑回了凌溪酒楼。

几位长辈见她们的样子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直乐得合不拢嘴。见人也都到齐了,大家也玩的差不多了,就一起去凌溪修禊,各人带着自家晚辈各自上车,一路向南去了凌溪别院,那是祖上置的一处宅子,引了凌溪的活水入宅,所以这修禊之事在别院进行即可,说到底,这也就是一次家族聚会。

长辈们自是在一起有话要谈,柳若兰她们修禊完毕之后就在别院的花园里闲逛,此时三月初始,花园里有些萧条,虽说桃花迎春花之类的开了不少,但还是少了一些绿意,说实话是有些无聊的。但她们这些深闺小姐可不这么想,平日里难得见一两次面,这次见到了可要把话都说尽不可,一时间花园之中叽叽喳喳,不时地传来一阵笑声。

柳若兰向来在姐妹中属于胆大能言的,想到之前的窘事却也是差点红了脸,当时没能想太多,现下想起来却是有些后悔了,只怪当时跑得太快,也没能看清那些人的长相,若是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总好过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自己已经及笄,前来提亲的也已经有几家了,听说都是些名门公子,可听说是一回事,真的要嫁人,却是不能不慎重考虑的,她特别想见见那些人,也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决定。

这么想着,就出了神,等回过神来,姐妹们已经没了踪影,柳若兰心下暗恼,这些没良心的,一个个的就这么把她扔在这里,看回去之后非好好捉弄她们一番不可。正要回房间去,却听得附近似乎有些响动,柳若兰向来胆大,细听了一会儿就悄悄走了过去,是院子的一个角门,有人正在敲门。

这别院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只有几个仆人一直守着,若是有事从角门进出,那也合情合理,只是为什么要敲门?莫非这门外的,根本就不是院子里的人?

虽然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柳若兰还是来到了角门前,既然敲门了,那是不是说明门外的人也有可能只是想要寻求帮助,并非是谋财害命的歹人?

虽然胆大,柳若兰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听着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门外之人也越来越虚弱,柳若兰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开了角门。门外果然是一个重伤之人,心下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歹人,即使是歹人,就他目前的样子,也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将人拖到了一间偏房,抹去了门前的踪迹,然后拿出伤药帮他上了药,一番忙下来,已是满头大汗。这人伤得极重,身上满是伤痕,但最重的还是胸口这一刀,一道口子几乎从左肩直划到右腹,若不是力道不足,伤口较浅,这人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柳家是将门之后,柳若兰虽是闺阁小姐,但也是从小就摔打惯了的,见到这么严重的伤,也没有害怕。将人的伤口处理完毕,就到外面瞅了瞅,说不定追兵就在这附近,虽然救人一命是做好事,但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仔细瞧了并无什么人,柳若兰就把人又拖了出去,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既不会连累到柳家,也不算见死不救。

拍拍衣服,见左右无人,柳若兰就打算赶紧回去,免得再生什么变故,结果刚一迈脚,就差点摔在地上,回头见是那人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吓了一跳,她可不打算与这人有什么交集,救人是一回事,与这人扯上关系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将衣角从那人手里扯出来,然后回府了。

从小角门进来之后为了安全起见,柳若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已经把痕迹都清除了,这才回去休息。虽说从小也跟着哥哥们学了些拳脚功夫,但女孩子毕竟力气差些,这一番忙活下来也是累得够呛,打水稍稍清洗了一下,然后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正睡得舒服,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之声,柳若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上了头,可声音还是很大,无奈只好爬了起来。揉揉睡眼,推开门就看见姐妹们在外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柳若兰摇了摇头,让脑袋清醒了一下,然后走到了她们中间,“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哎呀,若兰,你都不知道,刚刚听丫头讲外面来了一位大贵人,似乎是个王爷,而且长得是丰神俊朗,相貌堂堂,把那些小丫头迷得魂都丢了。姐妹们不相信,就偷偷地溜了过去,结果刚到那儿人家就走了,只看见了一个背影,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啊,也不知道是哪位王爷,若是真长得好的话,姐妹们可以去提亲啊。”

刚才说话的姐姐拿手敲了柳若兰一下,“没羞没躁的,自古只有男子向女子提亲,哪有女子向男子提亲的道理。”

柳若兰“嘿嘿”一笑,道:“姐姐开了这个先河不就有了吗?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跟着姐姐沾沾光。”

“胡闹!”说着姐姐也羞红了脸。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各人也都要回府了,走到凌溪桥的时候柳若兰央着母亲又停了一会儿,跳下马车买了些脂粉首饰,虽说府里并不缺这些,可毕竟没有自己挑的满意。看见前面有人在卖纸鸢,柳若兰赶紧跑了过去,春天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趁此机会买个漂亮的纸鸢,过几天有风的时候就可以在府里放纸鸢玩了。

给了银子拿起自己的纸鸢就要走,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柳若兰赶紧道歉,可一抬头就发现那人正注视着自己。两人贴的极近,连对方的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柳若兰顿时羞红了脸,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对不住公子,实在是小女子莽撞了,还请公子见谅。”

“没……没关系……姑娘没撞坏吧?”那人虽然长得英俊,却是有些呆呆的。

柳若兰摇了摇头,“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没事,就先告辞了。”

“姑……姑娘,你的纸鸢撞坏了,我赔你一个……可好?”说着赶紧让人又拿了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了柳若兰,却将那撞坏的抱在了自己怀中。

柳若兰收下纸鸢就赶紧离开了,毕竟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在大街上和陌生男子在一块儿多有不便。

直到柳若兰不见了踪影,那公子还在痴痴地望着,等再也寻不到佳人的踪影,这才回过神来,抱紧了怀中的纸鸢。

“好美的人,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

“殿……少爷,这位姑娘不是仙女,而是兵部尚书柳慎的女儿。”

公子回过了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之前见过她不成?这么漂亮的姑娘你都不告诉我,害我刚刚都没能见到她,若不是她下车买纸鸢,恐怕这辈子都要错过了。”

“少爷,您误会了,那姑娘刚才进的马车是柳府的,所以奴才猜测,这是柳尚书的千金。”

一个月后,柳家就迎来了圣旨,太子殿下齐玥要迎娶柳若兰为太子妃,消息一到,柳若兰就愣了,怎么就变成太子妃了呢?之前来提亲的明明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据说还是工部尚书的小儿子。她不知道的是,早在修禊当日,她就已经是太子妃的准人选了,任何纨绔子弟都得给太子殿下让道。

虽然疑惑,但圣旨不可违,这个太子妃,是无论如何都要当了,一时间,柳府所有人都忙翻了天,来道贺送礼的人都快踏平了柳府的门槛,只剩下了柳若兰这么一个大闲人。

来到花园给花浇了浇水,她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本来想的是嫁一个大将军,这样就可以跟着相公一起去打仗。作为兵部尚书的女儿,又是将门之后,她的理想和哥哥们一样,都是上阵杀敌,为国建功立业,如今却是要在深宫中待一辈子了,不禁有些失落。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柳若兰身着喜服随太子一起拜见皇上皇后,在天下人的共同见证下成为了太子妃。

仪式繁琐,装饰繁重,等大婚所有的礼节完成,柳若兰早就累得直不起腰,还好之后就是在洞房里等着,不需要见人。柳若兰悄悄取下了凤冠,歪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腹中饥饿,这才醒来,吃了两块点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凤冠和盖头盖好,端坐在床上。

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宴会怕是要结束了,果然一会儿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太子殿下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来到柳若兰身旁,挑开了盖头,只见太子妃面若敷雪,唇若朱丹,在一身红色喜袍的映衬下,更显无限娇羞。

柳若兰悄悄地抬起眼帘,太子殿下的样貌终于映入了眼中,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略一思索就想起了原来是修禊那日不小心撞到的那人,那时太子殿下还送了一个纸鸢给她,这样一想,却是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脸色更红。

那纸鸢,分明就是定情信物,只怪自己没能想到,此时再想反悔,怕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