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来客越加增多,颇广的花园已经热闹非常。
有亲近东宫的,自来与赵桓见礼叙话,不待见太子的,只当看不见。
赵桓也不着急,只与何栗等人闲谈。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自有仆役点烛掌灯,把庭院照的明若白昼。
“诸位,诸位……”
闲谈中,只听一人居于中间大声呼喝。
看其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显然是个武师。
赵桓记得清楚,这是赵楷的跟班。
因为他嗓门宏大,庭院内二三百人为之一静,尽皆看了过去。
“殿下,嘉王的人。”何栗怕赵桓不认识,提点了一句。
赵桓颌首不语,静待下文。
只听那人道:“驸马都尉寿辰,诸位君子齐聚为之庆贺,然我等之间,居然混入了藏头露尾的小人,岂能容忍?”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赵桓。
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藏头露尾说的是他身后亲卫。
赵桓恍若不觉,只是把玩着酒杯。
“殿下!”潘良贵起身拜道:“嘉王年少无知,门风松散至此,居然容此狂徒当众叫嚣,甚是不知礼仪,且请殿下以关爱之心,严加教导。”
他一开口,便把炮口对准了赵楷,完美体现了小弟的作用。
那边,赵楷身后出来一人,讥讽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潘义荣,怎么,终于把自己卖出去了?”
“原来是潘良贵。”
“却不想他也投入东宫了。”
众人听得姓名,不禁议论纷纷。
“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其品性高洁,文学精深,东宫又得一大将也。”
反东宫者故作不屑,亲东宫者老怀大慰。
潘良贵全部置若罔闻,只看向对面,喝问道:“秦桧,尔敢污蔑东宫清白?”
秦桧?赵桓不由打量了过去。
颇为英气的年轻人,若是不知其后来所为,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年轻人会是遗臭万年的奸贼呢。
秦桧道:“自不敢污蔑东宫,只是你潘良贵素来孤傲,却不想投了东宫,原来也是贪图名利之辈。”
潘良贵是太学博士,但是人品清贵异常,天下称赞。
当时,蔡京父子屡欲与之结交,王黼、张邦昌均欲招为女婿,章惇许奁资300万钱谋嫁孙女,皆予以拒绝,后娶范仲淹后裔一孤女为妻。
此时潘良贵投效东宫,确实出乎意料。
“哼,太子志向高远,胸怀大志,以天下为己任,余岂能因为区区虚名而远之?”潘良贵猛地摔落杯子,大声道:“即日起,我潘良贵便为东宫忠犬!”
掷地有声,全场为之肃静。
赵桓道:“三哥,我等身为皇室之地,须以天下为己任,当近君子,远小人,似此等狂勃无礼之徒,嫉贤妒能之辈,还是逐出去罢。”
许是没想到赵桓会不顾身份直接下场,赵楷呆了片刻,道:“大哥此言差矣,我这幕僚,一能文,一通武,大哥若是不信,何不让你那藏头露尾的家奴出来试试?”
“三哥,东宫只有属臣,皆是朝廷在册的贤良,切莫看低,免得伤了天下有志之士的心。”赵桓看了眼他的身后,继续道:“至于你嘉王府内,为奴为婢但凭你安排。”
赵楷哂笑道:“大哥,到底谁是英才,谁是废物,且来称量一番再议。”
赵桓佯装思考片刻,道:“为免三哥被小人蒙蔽,为兄自当替你考校一番。”
说着,赵桓一挥手,道:“教师,此人若有几分本事,便留他一命,若是无能之徒,无需留手,直接击杀当场。”
“喏。”铜面亲卫出来。
哪里是王进?其实是周侗亲出。
一则是王进烧伤还有待处理处,不便外出,二则怕有人以此做文章,因此让周侗代替。
不过在场的并不知道,只以为是王进随来。
赵楷亦道:“洪涛,尽情施展,让皇兄看我嘉王府英杰本事。”
“大王放心,手到擒来!”洪涛应下。
洪涛复对周侗叫嚣道:“来,来,来!和你使一棒看。”
其他人见状,起哄的起哄,也有的稍稍避开,让出些地方来。
此时,又有仆役拿出一束杆棒来,放在地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王诜非但不出面阻止,还授意送了棒来,其态度值得玩味。
场中,洪涛先脱了衣裳,拽扎起下摆,掣条棒使个旗鼓,喝道:“来,来,来!”
周侗就地也拿了一条棒起来,淡淡地说道:“请教。”
洪涛看了,恨不的一口水吞了他。
虽然风轻云淡,然周侗拿起棒立刻使出山东大擂,打将过去,洪涛亦把棒就地下鞭了一棒,来抢周侗。
灯火阑珊下,众人围观中,两人交起手来。
但见:山东大擂,河北夹枪,大擂棒是鱿鱼穴内喷来,夹枪棒是巨蟒巢中拔出,大擂棒似连根拔怪树,夹枪棒如遍地卷枯藤,两条海内抢珠龙,一对岩前争食虎。
两人交手四五合,尚未分出高低,只见洪涛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叫一声少歇。
赵楷喝问道:“如何不使本事?”
洪涛道:“方才性急,未曾请大王定下行止,只怕伤了这厮性命,搅了宴会,反而不美。”
赵楷道:“姑祖洒脱不拘小节,如何会为此等小事作恼?只管使出本事,是死是活,看那厮的造化。”
“大王宽心,小可已经称量了他的本事,不过尔尔。”洪涛道。
尚未动手,又有奴仆来,道:“都尉有言,宴席尚未开始,两位较技只当助兴,获胜者得烟江叠嶂图。”
“哈哈哈,多谢姑祖相赠!”赵楷大笑着道。
“大王且看小可为您取了这利市。”
撇下这话,洪涛抖了个棍花,喝道:“识相的,尽早把棒弃了认输,亦可免得筋断骨折,贻误终身。”
周侗持棒不动,回道:“恁地话多,你便是如此蒙蔽嘉王年幼的?”
“好胆!”
大喝中,洪涛把棒抡起,直劈周侗天灵盖。
周侗望后一退,洪涛赶入一步,复又顺势提棒挑上。
其棒来势凶猛,又急又快,旁观的也能感觉到恶风扑面。
然而周侗不慌不忙又退一步,正好避过。
轻松写意。
这下,谁都看出周侗的轻松了。
看洪涛步已乱,周侗便把棒往地下一刺。
洪涛收不住步子,径直把棒夹在了双腿间。
其暗暗叫苦时,就要退后重振旗鼓,然而周侗如何肯放过他?
只见棒子倏地弹起,正中胯下。
砰~
众人心头一紧,只觉得胯下冰凉。
再看洪涛,紧紧地夹着双腿,呆呆地看着周侗,发出呵呵的声音。
“洪涛,不要误我……”
赵楷呼喝未毕,只听噗通一声,洪涛已经倒地昏死了过去。
“好~”
“东宫威武~”
众人喝彩不迭。
“废物,都是废物!”
那边,赵楷盯着秦桧怒喝道:“还敢放言打遍沧州无敌手,高俅便给我送了此等废物来?”
“大王息怒。”见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这边,秦桧低声劝了几句,止住了赵楷发怒。
这边,赵桓道:“三哥未曾成年,涉世不深,难免为小人诓骗,只需及时改过自新,仍是我赵家好男儿。”
赵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并不答话。
“精彩!”王诜走出来,道:“太子麾下,果然英才济济,嘉王还需修德养性,莫要为小人蒙蔽。”
已经有奴仆抬起洪涛往外走去。
到了赵桓近前,王诜从侍女托盘中取出画卷,道:“此烟江叠嶂图,乃是老夫平身最得意之作,官家来讨亦未曾舍得,如今便由殿下珍藏了。”
赵桓双手接过,道:“多谢晋卿公厚赐,定然铭记于心。”
王诜送出的确实是他的平生得意之作,更是他支持东宫的态度。
若非辈分限制,可能还要献上膝盖。
大约,他也是看嘉王和东宫的本事,才最终做了决断。
对此,赵桓当然是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