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八十二首（其一）

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1587]，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1588]。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1589]。

【注释】

【赏析】

这首诗保持了阮籍诗作的一贯风格。感物忧思，阮籍的悲伤虽内敛，但却一点也不比那些多愁善感的人少一份细腻的心思。

诗首即言那时正是午夜，诗人躺卧很久都睡不着，便起身来到窗边对月抚琴。看着月光洒在床帷之上，影影绰绰，清风徐来，掀起了他的衣襟。在这般清寂的夜晚，偶尔传来野外孤鸿鸣叫、倦鸟啼吟，阮籍突然为它们的凄鸣感到痛心。自己孤身在外徘徊也就罢了，鸟儿们也同样于空中徘徊，找不到自己的那片林子。

阮籍天生嗜酒如命，酒后时常驾车出行，驱车一半时跳下车，伏地痛哭，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前方的路不好走，车已经过不去了，王勃为此写过“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的句子。阮籍的悲伤与无望，也许是当时大部分士人的心情。魏晋交替之际，魏王曹芳被司马氏所控，作为士大夫阶层的名士，要么跟着曹氏一同灭亡，要么跟司马氏合作。面对这两种选择，一些人采取了消极抵抗的方式。阮籍是当时非常有名的才士，曾胸怀大志，奈何天下多变，真才实学者少之又少，一时间壮志难酬。尽管司马昭对他非常赏识，多次邀请阮籍入朝，但阮籍对司马氏的印象极差，几次耍酒疯躲过司马昭的招揽。

南朝宋的诗人颜延之考证说阮籍总是写悲情诗，原因在于晋文帝司马昭在位时世人多虑祸患的缘故。阮籍忧谗惧祸，才躲进竹林深处，独自伤心苦闷。晋君向来多猜忌，大概是曹魏留下的后遗症，是以当时的名士即便有报国之心，却仍惧怕入朝为官。颜延之对阮籍的这番推测不无道理。很多后人都认为阮籍的咏怀诗多太过隐晦，有时根本看不出他究竟要表达什么，可身处于令人惧怕和幻灭的时代，有多少人敢于直言自己的痛和不满呢？

阮籍的诗如他的人一样，充满了矛盾。他不是完全地抨击时政，为怀才不遇而不满，也不是完全地脱离神行，求得飞升；他既不愿与世事同流合污，又不能真正地与现实划清界限寻觅归趣。

阮籍几乎是在乱世当中写下咏怀诗最多的人。他一生作诗百余首，流传不过九十余首，其中咏怀就占82首，后人一直把这些诗作为考证阮籍一生经历的依据。的确如此，阮籍的思卿、思家、思社稷的想法都贯穿在他的诗作中，而其压抑在心中的痛，也在诗中流露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