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GQ杂志年度人物的主题:一年一度记录人物的浮沉和时代价值的变迁,这句话时,我都有种清冷的戚然,并感慨这句话真的太残酷了。
聚光灯下,权利与金钱面前,一念成了佛,一念成了魔。
说一个真实的人物浮沉故事吧。
2007年,我读大学,专业调剂到历史系。H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同时他也教授我们中国古代史这门课程。校长亲自授课,对于一个刚刚进入大学校园的学生来说,充满了期待,想赶紧目睹校长讲课的风采。可惜,这半年的课程,我没有一个字能听得懂。是课程太难了吗?对于一个走过高中三年文科的学生来说,听不懂中国古代史,显然不可能。听不懂一个字是因为H老师的南方方言对于我一个中部省份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难了。我记得有一次H老师讲到商纣王荒淫无度,喜欢购物。当时觉得太奇怪了,虽然商纣王是有点人傻钱多,沉迷女色,但印象中他好像也没买什么吧。百思不得其解的我问了同桌,他和H老师来自同一个地方,讲同一种方言,立刻点拨了我,说那是喜欢歌舞。我顿时恍然大悟,也被同桌嘲笑了一番。
因为语言的障碍,让我对H老师的课程兴趣减了一半。但历史系的老师都比较低调有才,比如我们的世界史老师,对古玩特别懂;中国近现代史老师会唱好听的黄梅戏,上课时不时开个嗓,唱给我们听听。中国思想史老师更是厉害,听说房地产玩得特别溜,平常朴实无华,但是抽烟都抽中华的,估计靠玩地产,赚了不少钱。可对于这位校长兼专业课老师,半年课下来,我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谦谦君子”的形象上。H老师身材中等,有点偏胖,戴副眼镜,和蔼可亲,和我妈妈同岁,从外表上看,就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教授。我大一在学校学生会做过事,偶尔去他办公室给他递交个材料什么的,也没什么架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位读书人怎么被提拔当上校长的。幸好H老师这人不掖着不藏着,他和我们这一群大一新鲜生分享了他的晋升之路。
我记得那天他站在讲台的一角,眉目间里充满着云淡风轻,对我们说,他毕业以后就分配到这所高校当老师。做老师那几年,他就专心做学术研究,因为他对当地的一个非物质文化戏种颇感兴趣,一个人孜孜不倦的研究下来,论文发表了几篇,在东南亚那边引起了很大的反响。1995年破格晋升副教授,2000年又破格晋升教授。2003年,就被选拔确定为这个省份的高校首批学科拔尖人才。当别的老师忙着升官做行政,他凭着真才实学赢得了权威和尊重。说到这里,H老师又笑了笑,说:“其实我从小到大连组长都没当过。”
相比较于生涩难懂的南方方言,H老师讲的人生故事,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并时常把他的这段经历拿出来温习,鼓励自己,要耐得住寂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该来的也就来了。
H老师只带了我们半学期的课程,期末考试他也不给我们划重点,最后他的科目,我以60.5分的成绩过了,险些挂科。半年的相处,H老师还是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毕竟,我们学校的校长是靠自己努力和运气才坐到这个位置的。
毕业后的几年,偶尔还会在电视上看到我们校长。那几年央视在做非遗的节目,有好几期就采访了我们校长。毕业后再看母校的人和事,总是格外亲切,甚至连以前吐槽无数次的方言口音,都成了回忆中最甜的话。
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们的H老师,那位只专心做学术研究从未想当过校长的H老师......
一声叹息。
我2011年大学毕业,短短不到十年,我的老师被判为阶下囚。
他曾经浮了上去,但最终可能因为种种内部加上外部的因素,还是在这欲望如海的名利场里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