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确定这儿是个好选择吗?”我指着旅游宣传册追问旅店的前台女孩。
那个女孩不耐烦的点点头,这已经是我第三遍问她了。
这是我来英国的第二天清晨,今天我必须找到一个能长久呆下去的旅馆。当我收到学校录取通知书后,考虑到机票和酒店的价格,我提前了一个月来到英国。但是市区的住宿费过于昂贵,我只能放弃繁华的伦敦,居住到旁边的小城镇,顺便提前适应一下留学生活。
酒店前台也只是稍微瞄了一眼我的攻略,就草草得出结论,给我推荐了昨晚那位奶奶指出的小镇子。
等我坐上出租车,半信半疑的说出目的地后,司机也赞同我选了个好地方。看来,是我误解了那位吉普赛老奶奶。
不出半个小时车子便出了城区,没有了市区庄严神圣的基督大教堂和米褐色特色建筑。绿色的树木根植在道路的两旁,小巧独立的别墅隔着百米的距离一家连着一家,家家户户在门前的庭院里种植蔷薇,玫瑰百合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鲜花,显得格外恬静美好。
沿着A40号公路往西13公里,终于来到了风景如画的英夏姆,村内还留有曾经风光一时的修道院的痕迹。司机将我放在了村子西边,跟着谷歌地图,我找到了巴士站。
听说专程来英国体验乡村风情的人都会在此处聚集,然后在乘坐巴士去往各地。车站建在村子的人流集散地,现代化的钢筋建筑在一众修道院的遗址中显得格外滑稽。
走进车站,里面还有一个餐厅,正放着邦乔维的《IT MY LIFT》。零零散散的桌上坐满了乘客,十几个不同肤色的人们在相互交谈着,旅行装备随意的放在地上,也有人撕心裂肺的和着拍子一同唱高歌。我是在场唯一的一位东方面孔,有几个大胆的男人看着我走近,便不怀好意的搭讪。
我把行李紧紧攥在手中,低着头穿行在这群人当中。突然一个人抢走了我的行李,我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对着我讪讪笑道:“嘿,女孩。需要我帮你吗?”
“嗯,谢谢。我不需要。”我伸手去抢回我的箱子,那个人却恶作剧般地将箱子藏在了身后。
他一脸坏笑:“我不是坏人,我叫布什,让我帮你吧。我不需要钱,一个吻就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身边的男士们全开始起哄,有人吹着口哨,有人说着下流的挑逗语。
“快还给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我瞪着那个叫布什的男人。
“怎么个不客气法?”他坏笑着反问我,一脸得意。
“还给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出现了,他试图从布什的手中夺回箱子,这个男孩比布什高出一个头,而且更加强壮。
布什语气便怂了,可是态度依然恶劣,“滚一边去,你是谁?”
那个男孩单手提起了布什,咬着牙说道:“我说,还给她,你不明白吗?”
布什终于松开了手,将箱子还给了我,围观的人也因为扫兴通通散开了。
“谢谢您,实在太感谢你啦。”我感谢道。
“别客气,”那个男孩笑了起来,看着我这么郑重其事的感谢他,反倒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一个人吗?不如加入我们吧。”
有人邀请何乐而不为呢?
“谢谢,”我跟着这个年轻的男孩来到他的餐桌,在这个圈子里还有一个黑人男孩,和一对情侣。
“嗨,我叫麦杰,很高兴认识你。”那个男孩热情的伸出他宽厚的手掌,他的笑容阳光如同四月的阳光和煦,驱散了我的陌生感。
“我叫叶迪,英文名字是朱迪,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我坐在了麦杰的对面。
麦杰向我介绍起他的朋友们,“这是查理,那是杰奎琳和科诺,我们结伴同游英夏姆和其他的村子。”他看向我的米色行李包,眼神闪烁着赞赏,“你也是背包旅行者?”
我赶紧摆手,“嗯,不。不过也算是,”显然他微皱的眉头表示被我的话弄糊涂了,我无奈道:“我来伦敦上学,但是市区的住宿费太昂贵了。所以,我想去科茨沃那边找个安静和便宜的旅店等待开学。”
麦杰说:“哇,这么巧!那你可以找理查,我们刚刚还在讨论科茨沃,而且正要往那边去。”
我也被麦杰的热情感染了,而且没想到来英国的第二天竟然能如此幸运,真的是天助我也。
“太好了。”我开心道。
“你是中国人吗?”那个叫查理的男孩问道。
我点头,顺便向其他几位成员打招呼,“是的,我来自中国。”
坐在对面的理查向前倾了倾身子,挑着眉毛骄傲的说:“你要想去科茨沃,遇到我就是太幸运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儿。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地方一般外地人都不怎么去,你一个外国人为什么想去那儿呢?”
我不能告诉新认识的朋友,是神婆指引我去的,我只能照着旅行手册上的内容撒谎道:“没来英国之前我就知道那儿的风景秀丽迷人,如果能住在那儿一定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嗯,是的。那边的风光简直帅呆了。整整一个夏天我都没待腻,是一个宁静外加冒险的好地方,山脉延绵不绝常年雾气环绕,简直像个仙境,价位也不高,你一定会喜欢那儿的。”查理赞同道。
他脸上向往的表情,让我迫不及待的想驱身前往。我急切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那儿呢?”
麦杰说:“随时,如果大家愿意,今天就可以。”
他转向科诺和杰奎琳询问意见,杰奎琳脸上布满了甜蜜幸福的笑容看向她的伴侣,两人相视一笑都点头同意。
简单的午饭过后,理查开着他那辆二手的雪福莱载着我们一行五人向着西边的科茨沃山脉地区出发,坐在前排的科诺和理查一直在争论昨晚球赛的输赢,后排的杰奎琳坐在我和麦杰的中间,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女生,我和麦杰随意聊了几句后都专注于窗外的风景。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开出了国道。青绿的草地连绵不绝,稀稀落落的坐落着几幢色彩斑斓的小别墅,旅游的疲惫侵蚀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在午后凉爽舒服的气息里每个人都起了乏意。
我转头看向车里,麦杰他们早已熟睡,只有理查眼中闪着兴奋,好像十分期待能马上到达目的地。靠着窗户,望着窗外,我的睡意也更加浓烈,伴着英国郊外的芬芳闭上了我沉重的眼皮。
“嘿,醒醒啦。伙计们,看,我们已经到科茨沃山区了,”理查十分兴奋的叫醒我们,他转过头,使劲的拍了一下麦杰,刚刚还在昏睡的麦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醒了,重重的还了理查一拳,不过麦杰又立马被窗外的村庄迷住了,他把车窗摇下,把头伸出窗外,接着我听到他的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麦杰才转向车内,越过杰奎琳指着我的窗外,兴奋的说道:“看,朱迪,看,窗外真美啊”。
这儿简直美翻了,窄窄的路边接连着一幢幢精致的小石屋,房屋上都镶嵌着科茨沃山脉盛产的一种五彩斑斓的小石头,在柔和的阳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切都亮闪闪,我们闯进了一个宝石建造的世界。
杰奎琳也和我一起看向窗外,水汽夹杂着玫瑰的芬芳扑面而至。
杰奎琳说:“看,那些玫瑰。真漂亮。”
我这才注意到科茨沃村庄每棟小石屋前都开辟出两片单独的小方格土地来种植玫瑰,这儿的玫瑰比我以往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饱满。因为刚下过雨,每朵玫瑰上都吊着摇摇欲坠的红色大露珠,颜色像鲜血般娇艳。
我的心情好极了,摇下窗子,抱着手臂靠在窗子上,哼着歌曲,看一幢幢小石屋稍纵即逝,只有那红色的玫瑰像漫长的的红丝带尾随在我们身后。
正当我沉浸在美景中,一位穿着亚麻色衣服的当地女人映入我的眼帘,她提着水桶正要进门,看到这辆陌生车辆进入后,便立在原地盯着我们。等车子开近她的家门口时,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夹杂着愤怒和惊恐,她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赶紧转过头,假装盯着车前方。
过了好一阵,我再次看向后视镜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还是提着水桶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车子的方向。
“查理,这路上的人好奇怪啊?”科诺疑惑的问道,他也看着窗外,“每个人像是没见过车一样,都盯着我们看。”
“小地方,对外人都比较好奇。”查理不以为然的回道。所有人也就没有在意那些奇怪村民。
车子一路前行,人迹就越加罕见,伦敦的天气像是半大婴儿的性子,喜忧难料。刚刚还清爽的天气,没过一会云层就像染了墨水一般,墨汁躲在云层里的鼓鼓欲坠。
理查的车速越来越快,我们渐渐进入了科茨沃山脉的腹地,路势越来越艰难,我们盘旋在科茨沃其中的一座山脉的半腰,肉眼所及之处不过3米,我坐在车身的右边,车身摇摇晃晃,不足两米开外是一座深渊。深渊深处大雾弥漫,我也无法知道我们究竟距离平地有多远。
车子不断的摇晃,理查的车速却不见减,我身边的杰奎琳紧紧捂住胸口,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我伸手拍拍理查,“慢点,理查”。
但是理查并不理会,头也不回的说:“我们必须加快车速,大雾越来越浓,搞不好还会下雨,天黑之前无法赶到酒店的话会很危险,这些山上有很多的狼群。”
听完理查的话后我倒吸一口凉气,在看向车外的时候更莫名的增添几分诡异。身边的杰奎琳听到查理的话后,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麦杰脸色也不太好,嘴里在不停的嘀咕,副驾驶的科诺转过头来不断地安慰着杰奎琳,可是查理却丝毫不减速,反而加快了车速。
车子摇摇欲坠,仿佛差个丝毫就会掉入深渊。科洛彻底的崩溃了,不断地安抚杰奎琳,双眼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变得通红,他不断地咆哮着,撕扯着查理的衣服。车里的气氛因为这诡异的天气和陡峭的山路变得紧张,只有我和麦杰还稍微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查理依旧不减车速,他眼神闪烁着朝神般的虔诚,不管科洛如何干扰他,他都紧握着方向盘。科洛重重的打了查理一拳,车身突然向着悬崖的偏了过去,从我的方向看过去,前车身仿佛已经坠入了悬崖,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杰奎琳大声尖叫了起来。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查理也紧急刹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重重的把车门关上了,车身好像有了丝毫摇晃,麦杰低声诅骂。
查理查看了车子,不到几秒又钻回车里,“车身只陷下一点点,我慢慢往回倒,不会有问题,兄弟,放松些,这个地方我来过很多次,不会有问题的。”查理慢慢的往回倒车,我们终于远离了深渊一些。
科洛满脸愤怒,但是却再也不敢乱动了,他说:“哥们,开慢点。我可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查理诡异地看向车后镜,“不能停,他们正在后面追我们呢。”
查理把狼群的“它”改成了人类的“他”,不知道是故意吓唬我们还是怎么着,但是听完查理的话,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谁也不想知道查理口中的他是谁。身边的杰奎琳紧紧抓住我的手,急促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她原本健康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无力,脑袋耷拉着,我害怕这颠簸的旅程会要了她半条命。
车子冲出了迷雾区,我们抵达了高山处,道途也变得平坦。黄色的泥土道两旁是一大片荒凉的草地,海藻般的青草无力的黏在山坡上,这儿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灰蒙蒙的天空罩在头顶,心里有诉说不出的压抑。
大约过了5分钟,终于看到山尖上那栋斑驳的建筑,云层聚集在它的顶上,不让一丝光亮照进去,它孤零零的屹立在那儿,好像站了几个世纪。后面有一大排高耸的树木,把它身后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车子越开越近,它也愈渐清晰。
12世纪哥特式的建筑,三座尖塔高耸,墙体饱满风霜,原本绛红色的砖块表皮已经被侵蚀,露出里面烟灰色的粘土。查理把车子停在大铁门处,按了三声喇叭,铁栅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这个应该是个安保处,但是却看不到人。
我们进入了旅馆的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只是酒店右侧的一大片空地处。原本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但是停车场里却停了数十辆车。
“劳斯莱斯银魅,天啦”。麦杰还没有等车停稳,就急忙冲到一辆老爷车面前掏出手机自拍。拍到照片的麦杰一扫忧郁的心情,凑到查理的身边,“兄弟,这个地方真他妈的诡异,你看看这些车,什么样的人会来这儿。”
查理瞪了麦杰一眼:“你说话注意点,这儿可是圣地。”
查理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他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催促大家赶紧去办理入住。麦杰向我使了个眼神,用手指了指查理,暗示查理是个神经病。
后座的杰奎琳被科洛扶出车门,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要把世间的氧气吸光。我们一行4人跟在查理的后面,朝那座古老的酒店走去,即便停车场停放了数十辆车,但是周遭却不见任何人。
酒店虽破旧,但是依然庄严,墙面的灰红的砖块上,都描绘着精致的图案,即使岁月刻下了痕迹,也不难看出百年前它的辉煌。沿着停车场的碎石道,走向酒店大门的草坪上,稀稀落落的有几处玫瑰丛,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是难得的一抹色彩。
查理丝毫不理会杰奎琳差点昏厥,一个人快步流星走在最前方,酒店的门大约有10米高,人站在门外,显得格外的渺小,一月的冷风呼呼的往酒店里面灌,不用走进去,就能想象到里面的寒冷。我身上只背着一个米色的帆布大包,行李箱被麦杰热情的提在手上。
麦杰和我紧跟在查理的身后,终于这座神秘的建筑的内部呈现在了眼前。原本悬下的心瞬间又被提起来了,这一次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口袋,原本以为偏僻的村落,崎岖的山区,落脚的地点价格会十分便宜。但是这家酒店的内部装潢跟它沉重破驳的外表简直有天壤之别。巨大的吊灯罩满了整个屋顶,泛黄的灯光透过水晶洒满整个酒店,站在酒店门口,室内的暖气犹如七月的和煦的阳光,除去了一身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