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天很蓝,云很白,风也很温柔。
段星河还只是一个平凡到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小少年。
从有记忆起,家里就只有段奶奶和妹妹段迢迢,以及段星河自己。
所谓的父母,还有那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婴儿,都只在段奶奶和周围人的言谈之间。
童年的生活总是枯燥而乏味的。
段奶奶去割草时,段迢迢就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段奶奶后面。
段星河孤零零的蹲在田埂上,玩着段奶奶割草时捡到的弹珠。
其中一颗弹珠不小心滚入草丛中。
段星河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心中有些失落,说不难受是假的。
毕竟那是段星河所有弹珠中最好看的。
段星河五岁时,段奶奶便把他和段迢迢送去外祖母那里。
据说是他们那素未谋面的父母要求的。
无非就是段奶奶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他们云云。
那时的段星河只是隐约猜到多一个人,便多一双筷子。
面上虽是一派风轻云淡,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感觉直到段奶奶把他们留在外祖母家,一个人回去时尤为强烈。
段迢迢在看到段奶奶要离开时跟了上去。
结果当然是被外祖母和段奶奶连哄带骗把她和段星河一起锁在屋子里。
段迢迢哭得撕心裂肺,不停的拽门。
那时候的房子是泥土房,锁也不是现在的门把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拽开了。
段迢迢顾不上拽出来的锁直接朝外面走去。
很久后,段迢迢才知,那是被抛弃的恐惧。
……
正值盛夏,风和日丽,花开遍地。
段星河和段迢迢并排坐在青石板上。
兄妹俩神同步的眨了眨眼,一手托腮,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似乎……
也没那么在意了。
这一年半的悲欢,太长,也太短,还来不及回味,便已到了尽头。
一天,段迢迢独自在门口玩
耍。
有几个陌生人路过。段迢迢没在意,只当是路过的人。
猝不及防被其中一人抱起,段迢迢疯狂挣扎,使劲揪那人的脸,想让人把她放下。
大人们只是在笑着交谈。
外祖母听到声音走出来,说:“迢迢,这是你奶奶啊,不记得了?”
跟在外祖母身后一起出来的段星河有些恍惚。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人。
讲真,要不是外祖母说。
段星河都想不起这是段奶奶。
和记忆中的区别很大,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这真的是吗。
可记忆中的段奶奶不长这样。
但外祖母说是,段星河也就相信了。
此时,段奶奶正抱着段迢迢,满面笑容。
段迢迢在段奶奶怀里扭来扭去,明显不想让她抱,最后还是段迢迢一直揪她的脸。
段奶奶才放下她。
段迢迢一接触到地面就往段星河身后躲。
段星河安抚的摸着她的头,段迢迢于是往他怀里拱了拱。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哎呀,这就是星河吧,都长这么大了。”
有人哈哈笑着打破寂静。
段星河不言,点头微笑。
回家的路上,段迢迢就像匹脱缰的野马似的撒欢。
一开始只是踩着一路上的小水洼,后来看到路边有大石头,就跳上去又跳下来,溅了满身的泥。
段爷爷只是在一旁笑看着。
回归故里,恍如隔世。
还多了一个便宜弟弟。
不可否认,段星河并不喜。
只因这个便宜弟弟穿着他的格子衬衫。
大地回春之日,清河水暖之时。
晨起微凉,雨疏风骤。微露点滴,沾衿落袖。
一大早兄妹俩就和便宜弟弟去拜访左邻右舍,说是拜访,倒不如说是打着寻找段奶奶的名号去蹭吃蹭喝。
直到饭点,段爷爷找来,段星河才知,原来段奶奶和段爷爷吵架后,就回娘家去了。
天凉了,段奶奶挂在嘴边的他们也回来了。
彼时,段母眼中带着年幼时的段星河看不明的神色,施舍一般说:“这儿还有一瓶八宝粥,小曦喝剩的,就拿给他们喝吧。”
段星河知道,那是对他和段迢迢说的。
那时的段星河总觉得段母是个不好相与的,虽不喜,却没想太多,但也没有接过喝。
直到后来。
段星河才知,段母看他们的眼神是恨。
那一年的暮雨,潇潇不歇。
段星河和段迢迢,段母坐在屋檐上折苕藤,便宜弟弟段云里在门前的水泥地上骑儿童车。
天空下起了细雨。
段云里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哭声夹杂着雨声。
段母上一秒还在和段星河兄妹俩有说有笑的,下一秒就恶狠狠地掐着她面前段迢迢的脸,怒吼:“没看到你弟弟摔了啊?怎么不把他牵起来!”
变脸比翻书还快。
末了,才把段云里牵回屋。
路过段迢迢时还瞪了她一眼。
段迢迢倚在门边,捂着被掐过的脸,哽咽着:
“哥……”
“嗯,我知道。”段星河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没有哭。
只是眼泪自己掉了下来。
屋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十一岁的天空啊,是阴沉沉的。
至少,段迢迢是这样认为的。
一日,段小曦和段迢迢,还有段云里在院子里玩着玩着就发生争执,段小曦失手把段云里推到旁边的水田里。
段云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闻声赶来段母拿着打牛专用的竹鞭,不分青红皂白的抽了段迢迢一顿,才在段云里的抽抽噎噎中,知晓了原委,顺便又打了段小曦几下以示公正。
转过头,就对着段迢迢恶声恶语:“你没看到你弟摔了啊?不晓得把他拉起来啊,就知道旁观袖手!”
语毕,一如那年的雨季,拉起段云里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