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林奈到屠呦呦和诺贝尔奖

1741年,林奈发表了一篇论文,介绍了可以在瑞典培植的药用植物。在乌普萨拉的植物园,他本人也培育了这样一些药用植物。而在林奈之前,瑞典的药剂师们已经在培育药用植物了。

从林奈到屠呦呦和诺贝尔奖

不论是哪一个种族和哪一种文化,人类大家庭一直都在学习和了解药用植物,今天我们使用的大部分药品都源自于植物王国。历史上,许多专家学者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擅长使用药用植物,即便到了当代,有着几千年历史的中草药还在2015年帮助中国科学家屠呦呦获得了诺贝尔奖。屠呦呦的成就在于提炼出了治疗疟疾的药品,这种药品取自古老的中草药青蒿。对于这种药用植物,林奈于1753年就赋予了它拉丁文名字Artemisia annua,瑞典也有这种植物。

在中国,青蒿已经被人们使用了数千年,比如用来治愈发热,而青蒿还可以用来治疗疟疾是在越南战争期间发现的。当时,中国医学工作者正试图寻找一种方法来治愈饱受疟疾困扰的士兵们,青蒿里所含的青蒿素终于被确认是一种有效的药物。今天,这种药品已经在全世界被广泛地运用于疟疾的治疗。

实现这一成就的就是中国的屠呦呦教授,而当年的时代背景是这样的:中国的领袖毛泽东亲自发起了攻克疟疾的战役,毛泽东深信,在中国历史悠久的中草药中一定可以找到治愈疟疾的良方。

当时,屠呦呦被安排研究中国两千年来治疗发烧的中医药方。于是,她不仅研究了历史上治疗发高烧的海量药方,还在中国各地遍访饱学的老中医。屠呦呦总共研究了大约两千种中医药方,但其中只有一种看似可以治疗疟疾,其他所有药方都对疟疾完全无效。

这张有效的药方记载于一部公元340年写就的药书里,这部药书里有许多实用的药方,其中就包括了炮制青蒿治疗疟疾的方法。这部药书的作者是葛洪(公元284—363年),书中还写下了重要的信息:用来治疗疟疾的青蒿不能煮沸或加热,否则它的疗效会减弱。

这种让屠呦呦获得了2015年诺贝尔奖的药品青蒿素,已经在世界各地的疟疾疫区广泛使用,而在2015年以前的很长时间,人们就认为攻克疟疾的医学家应当获得诺贝尔奖,因为,攻克疟疾与诺贝尔本人设立这个奖项的初衷相符:“最大程度地为人类造福。”

屠呦呦在斯德哥尔摩发表获奖演说时,引用了毛主席的语录:

“中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

林奈亲自收藏的夏蒿(summer wormwood)

世界上保存至今最古老的草药书是《本草》(又名《神农本草》——译者注),书中记载了数千种药用植物,相传是公元前三千年写就的,它的作者据说是神农,也就是炎帝。

屠呦呦在她的诺贝尔奖获奖演说中也谈到了西方文化和科学的偶像,例如,莎士比亚(Shakespeare)和巴斯德(Pasteur)。

在演说结尾时,屠呦呦朗读了中国唐代诗人王之涣(公元688—742年)脍炙人口的五言诗《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林奈、屠呦呦和中国的草药之间有着一些有趣的联系,除了林奈为青蒿起了拉丁文名字Artemisia annua之外,1755年,林奈还记录了一种与青蒿类似的植物北艾(Artemisia vulgaris),林奈认为,北艾的汁液可以治疗所谓的“间日热”,也就是疟疾。

但是,在1755年之前,林奈在研究疟疾的病因和治疗方法时走了很长的弯路,也就是说,林奈有时也会犯错误。林奈于1735年在荷兰获得了博士学位,他的博士论文就是关于疟疾的,在这篇论文中,他总结了当时人们对疟疾所有的理解,还提出了一条关于“间日热”病因的新理论。他说,鉴于“间日热”多发于泥土土质的地区,因此,他推断人们饮用水中含有的泥土颗粒是致病原因。他推测,这些泥土颗粒进入人体后在血管里沉积下来,于是人体为了排出这些泥土颗粒会大量出汗,同时发高烧。

在这篇论文中,林奈还特别写道:“确定这类发烧和其他各类发烧的病因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一向由这类病致死的人,即便是解剖了尸体也不可能找到发病点在哪里,这表明病症与人体内最细小的流体粒子有关,同时说明发烧也是由毫无规律的大量出汗主导引发的。我将尽我所能寻找攻克这种疑难病症的路径,但这项工作如此艰巨,如果我不能成功,这项使命将留给未来的科学家们。”

林奈清楚地意识到攻克这项病症的难度,他写道:“最近几年来,这种发烧似乎是有传染性的,当然这一点我还不能确定。”他还写道,“这种病传染性的特征是皮下少量出血”。

林奈当时没有高倍显微镜,因此不能确定“间日热”的病因。今天我们可以确定,林奈早期对“间日热”的推断是错误的,实际上,“间日热”就是疟疾的一种。但即便他的判断是错误的,也并非毫无价值。疟疾的发病的确与水有关,因为蚊子的幼虫是在池塘中生活的。林奈之后也意识到他年轻时的错误,并且修正了他的判断。

林奈在撰写他的博士论文时,并没有想到像金鸡纳这样的苦涩物质是治疗疟疾的良药,但后来,金鸡纳被证明是治疗疟疾的最佳药品之一。当然,林奈对疟疾的研究仍是人类了解疟疾进程中重要的一步。直到19世纪末,也就是林奈辞世约一个世纪后,科学家才真正弄清疟疾的病因。

自16世纪,瑞典人便领教了疟疾的症状,包括发烧、颤抖和“间日热”,这类病在瑞典也被称为“乌普萨拉热”。这类疾病最常见的症状就是“间日热”,也就是说,病人每隔48或72小时便会有一个发烧周期,因此,这种病症很容易识别。也就是说,每两天或三天有一次高烧袭来,随即大量发汗,而间歇期一般没有什么症状。林奈本人晚年也患过“乌普萨拉热”。

罗马医生们这样描述疟疾的症状:

“第一天,开始发烧。”

“第二天,体温下降,病人感觉好多了。”

“第三天,重新发烧。”

由上述症状可知,为什么疟疾被称作“间日热”。

在林奈的时代已经有了治疗疟疾的办法,那就是服用奎宁。奎宁是从南美洲雨林中金鸡纳树(Cinchona officinalis)的树皮中提炼的,这种疗法已经被印第安人使用了几千年。

奎宁可以治疗疟疾是在16世纪一个非常偶然的奇遇中发现的。当时一个正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中跋涉的欧洲人喝了一口小池塘里发臭的水,此刻,这个欧洲人在发烧,干渴难忍,因此,尽管池塘的水发臭,他也不得不喝了下去,之后他发现,这个小池塘是在一棵金鸡纳树下积水形成的。这个欧洲人神奇地退烧,于是这个奇遇也传开了。在这之前,金鸡纳树被认为是有毒的,而在这之后,金鸡纳树皮开始被用来治疗疟疾。

在南美的欧洲旅行者们很快把金鸡纳树皮带回了家,于是,欧洲人也知道了这种疗法。随即,雨林中大量的金鸡纳树皮被采集后运回了欧洲,到了19世纪,亚洲也大量种植金鸡纳树。

然而,奎宁当时来源单一且价格昂贵,林奈一直试图找到一种简单、低廉和容易培育的药品来替代奎宁。他在苦涩的草药中努力寻找,发现了苦艾(Artemisia absinthum)和它的近亲北艾(Artemisia vulgaris)。

其实,当时林奈在乌普萨拉的花园里就有青蒿,但那时林奈可能没有注意到青蒿的药用价值。青蒿在东南亚更加常见,而1753年,林奈赋予了青蒿拉丁文名字。今天,伦敦的林奈学会(Linnaeus Society)完好地保存着当年林奈收集的植物标本集,标本集里还有一年生的桑属植物,而青蒿的标本历经三百年仍完好地保存在特殊的纸袋中。

每一份植物标本都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特殊的纸袋中

蒿属植物的拉丁文名Artemisia取自古希腊女神阿耳忒弥斯(Artemis)的名字。在她的多项职司之中,阿耳忒弥斯恰是自然之神,而青蒿则的确是治愈令人色变的疟疾的良药,仿佛林奈在他那个时代就已经预见,攻克疟疾之道蕴藏在青蒿之中。

在林奈给青蒿命名的一年前,他的“门徒”之一、年轻的教士皮尔·奥斯白克(Pehr Osbeck)从中国远航归来,他给林奈带回了900株新发现的植物和草药。

奥斯白克在他1751年写于中国的日记中记述道:“北艾或者说艾叶(mugwort)是仅有的一种瑞典与中国共有的植物,尽管略有差异。中国人用它来治伤,先将它捣碎,然后把它涂抹在伤口上。在中国,人们称它为‘艾’。”

皮尔·奥斯白克是当时林奈派往全世界的众多门徒之一,这些门徒的任务是从世界各地发现并带回动植物标本,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记录下了他们到访的遥远国家的风土人情。

年轻的教士皮尔·奥斯白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