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J省,福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一丈来高的旗杆,杆顶处青旗迎风飘扬,右边的旗上用黄色丝线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旗子随风招展,愈发显得雄狮栩栩如生。雄狮头顶有一对黑丝线绣的蝙蝠展翅飞翔。左边的一面旗上却是方方正正的绣了一个“大”字,这旗上虽只有一个字,但笔力雄浑,银钩铁画,却也有几分名家风采。
这院落虽不甚大,但门却是朱漆制的,门上的铜钉直有茶杯大小,门顶匾额写着“大镖局”三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总号”两个小字。只是这门上的朱漆和匾额上的金漆都已掉了色,门上的铜钉更是锈迹斑斑,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宅院昨日的辉煌和今朝的落魄。
叶谛站在这座朱漆的大门前,脑海中微微有些恍惚,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镖局的门仍是开着的,院子中不时有人影从门前经过,叶谛隐隐听到从院中传来的呼哧喝骂声,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举步朝着院内走去。
院落中倒算十分整洁,正堂门前的一片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放着两排整齐的兵器架,架子上却是空空荡荡,连一把像样的兵器都瞧不见。兵器架一边的空地上,两条赤条条的人影正在院子中呼喝打斗。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赤手空拳的没拿兵器,另一个身形稍显瘦弱些,裸露的上身处一根根肋骨隐约可见,手中却是拿着一把黑乎乎的短刀。
叶谛走到近前一看,发现这二人正是宋缺儿和钱三。二人都已练的是汗流浃背,赤裸的上身油光发亮,也不知已练了多久。宋缺儿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短刀,身形如游鱼般在钱三身旁不住游走,短刀不时落在钱三赤裸的后背上。令叶谛惊奇是,那短刀落在钱三身上时,竟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是金属碰撞一般。
叶谛心头一动,想起在广州临别前自己交给宋缺儿和钱三二人的秘籍,此刻看来这二人这一个月来倒是练的小有成效。
“三哥,宋缺儿。”
叶谛信步踱到二人身后,随口招呼二人一声。正在交手的二人骤然听到身后的喊声,先是有些诧异的转过身来,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神色。
“阿谛。”
“老大。”
二人抢步奔到叶谛身前,一左一右的握住叶谛的胳膊,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你可算回来了。”叶谛心头也是一暖,感受着钱三二人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分别朝着二人的胸膛上重重捶了一拳,笑着问道:“三哥,钱叔到哪里去了?”
钱三伸手在黢黑的脸庞上一抹,指了指后院,瓮声瓮气说道:“爹他在后院给沈大叔熬药,这些天来爹就在那一个劲的念叨你,这下你终于回来了。嘿嘿。”钱三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微笑,宋缺儿却是在一旁插嘴说道:“老大,你都不知道,老钱头最近连睡觉做梦都念叨你,有一回俺半夜里起来去撒尿,就听得老钱头一会秦头牌,一会少镖头的在那没命的叫,当时把俺给吓得……”
宋缺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叶谛笑着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从他手上接过那把黑乎乎的短刀,提在手中掂了掂,入手倒是十分沉重。
“这黑乎乎的,什么玩意儿做的?”叶谛一边将短刀抛给宋缺儿,抬步便朝着正堂处走去。宋缺儿伸手接住短刀,顺手在身周舞出个刀花,笑道:“听老钱头说是啥子黑铁木做的,老钱头还跟俺吹牛说什么坚韧无比,我瞧着不过是把木头做的破刀,起初还觉得拿着丢人不想要。后来老钱跟我讲什么重刀无缝,大巧不工的,俺也听不懂啥意思,就觉得怪厉害的,就先将就着使了。”
叶谛摇头笑了笑,抬腿迈入正堂中。正堂坐北朝南,正北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山水画,山河秀丽,气势颇为不凡。堂中摆放着七八张楠木制的桌椅,主座上的一把太师椅漆黑发亮,椅子的握手处光滑如镜,叶谛朦胧中记得自己那位便宜“老爹”每当遇事不决时,便是坐在太师椅上伸手在握手处轻轻摩挲。
叶谛举步来到后堂,宋缺儿已抢先高声喊道:“少镖头回来了,老大回来了……”堂后众人听到宋缺儿的吆喝声,脸上不禁都微微露出喜色。原本仍蹲在后院中煎药的老钱头将手中的破蒲扇一丢,顾不得的再跟蹲再跟蹲在他身旁的沈轻霓讲故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迎到叶谛身旁,上下来回打量了叶谛好几眼,见叶谛身上并没有什么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瞪着一旁的宋缺儿骂道:“你狗日的宋缺儿,跟个驴似的鬼叫什么,今儿的刀练完了没,你龟儿子敢偷懒,滚滚滚。”
宋缺儿瞧着吹胡子瞪眼的老钱头,也不生气嘿嘿笑道:“老钱头,今儿老大回来了,正是咱们镖局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动刀动枪了吧,不吉利。”
叶谛翻了个白眼,扭头瞪了宋缺儿一眼。这时,一个打扮的十分干练的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从里屋中缓步走了出来。那老妇人右手中还提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的朝叶谛这边走来,嘴里不住喃喃道:“谛儿,谛儿,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是想煞娘了啊……”说到后来,语声中便已带了几分哽咽。
叶谛心知这恐怕就是自己在这一世的母亲了,眼见这老妇人满脸喜色,老泪纵横,不由得也是心中微酸,大步走到老妇人面前握住老妇的双手,说道:“娘……”
老夫人也紧紧握住叶谛的手,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掌在叶谛脸上不住抚摸着,嘴里不住的抽泣道:“谛儿,谛儿,我的儿啊……”
此时房中又有一人走了出来,一身淡青色的粗布衣服,身上还系着一条围裙,走到老夫人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说道:“大姐,谛儿平安回来那是天大的喜事,您怎么在这哭起来了。我马上跟二婶一起下厨做点好吃的,也好给谛儿接风洗尘不是。”说话的却正是沈轻霓的母亲沈夫人,叶谛瞧着一身粗布衣服的沈夫人,冲着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老夫人方才渐渐的止住哭声,双手仍旧紧紧的握住叶谛的手。却听得身旁一个娇柔的语声怯生生的叫道:“叶哥哥,你、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