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媿”之母国族系与地望

以上古时期妇名称国及姓的一般规律,作为曾侯谏的夫人,“媿”当是其族姓,即其出身国(母国)之姓,如传世倗仲鼎铭曰:“倗仲作毕媿媵鼎,其万年宝用。”[5]该鼎是倗国贵族“倗仲”为其女“毕媿”外嫁所作的陪器,“毕”乃其夫方国名,“媿”为其出身国族姓非常明显。遗憾的是,“曾侯谏作媿”器组之“媿”字前面都没有带上其母国的名称,对我们认识曾侯谏姻亲族系的历史背景和地域范围带来了困难,须要认真分析。

按,“媿”为上古时期的狄族之姓,传世文献、甲骨卜辞和铜器铭文多有记载。据学者研究,商周时期的鬼方,就是媿姓之族或“媿姓的方国[6]

媿姓之“媿”,文献多作“隗”,亦作“归”。《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狄人伐廧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杜预注:“廧咎如,赤狄之别种也隗姓。”《史记·晋世家》“狄伐咎如”句下裴骃《集解》引贾逵曰:“赤狄之别,隗姓。”《国语·郑语》载周太史史伯曰“北有……潞、洛、泉、徐、蒲”,韦昭注:“皆赤狄隗姓也。”诸篇所用的“隗”字,依铜器铭文和古姓以“女”为偏旁的通例,实应作“媿”。

曾侯谏夫人“媿”既来自于媿姓方国或部族,则其母国与其所适之曾国当相去不远。

传世铜器中有3件复公子簋,皆有铭文4行20字[7]

复公子伯舍

曰敃新,作我

姑邓孟媿媵

118-01,永寿用之。

这3件簋铭文相同,布局一致,应属同一套礼器。

复公子,以铜器铭文的行文惯例,第一字应是国名或族氏之称,当即复国之公子,字伯舍,名敃新。器铭之“姑”,即《尔雅·释亲》“父之姊妹为姑”之“姑”,与《左传·僖公十五年》“侄其从”之“姑”同义。这几件器物,应是复国公子伯舍为其大姑孟媿嫁往邓国所作的媵器,“邓”为夫方国名,“孟”是排行,而“媿”为复国族姓。

该组铜簋的时代,周永珍认为“器形、花纹近师酉簋……为西周中晚期器”[8],《集成》等定为“西周晚期”。从铭文风格来看,与河南平顶山市出土的邓公簋同时或略晚,约在西周晚期偏早的夷、厉时期[9]

资料可见,西周时期应有一媿姓的复国存在,并与邓国联姻通婚。古复国,早期文献失载,无从印证。器铭之“邓”,当即《左传·昭公九年》所载周大夫詹桓伯回忆周初南方的疆土所至时说“及武王克商……巴、濮、楚、,吾南土也”,以及《国语·郑语》载西周末年周太史史伯对郑桓公说“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陈、蔡、随、唐”之古邓国,属周之南土诸侯,其地望,在今湖北襄樊市西北十余里,仍有邓城遗址见存[10]。从古复国与邓国联姻通婚的关系来看,其与邓不会相去太远。

古复国何在,以前研究铜器铭文的学者均未涉及,我认为当在古大复山附近的两汉复阳侯国一带,即今河南桐柏县以西(略偏北)二十余里的鸿仪河乡固(故)庙村一带[11]

如果媿姓复国位于今桐柏县境的固庙村附近,正处于方城山丘陵与桐柏山脉的过渡地带,是淮河与唐河的源头和分水岭,其间低平的山口是南阳盆地东去淮河流域的理想通道,这里西距今湖北襄阳市以北的古邓国二百多里,南与位于今随州叶家山一带的西周早期曾国隔桐柏山相望,直线距离仅一百多里,通过桐柏山中的河流谷地与低矮山口相互联系比较便利。从地理形势和当时列国分布的格局推测,曾侯谏夫人“媿”可能与西周晚期的邓国夫人“邓孟媿”一样,来自于与曾国相邻的复国。

按照目前学术界的共识,曾侯谏及其夫人两墓的下葬时间在康王时期,则“媿”之适曾当在成、康之际或成王后期,若“媿”来自于近邻复国的推测勉能成立,说明这支媿姓族人南下抵达淮河上源地区,应不晚于西周初年,有可能在商代末年或商周之际的社会大动荡中就迁居于此,并于周初的大分封中受封立国,列于诸侯之林,且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文化基础,否则,属于周王室支裔的姬姓曾侯初封江汉是不会随意与既无名分又无地位的媿姓狄人联姻通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