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7年8月20日,细数下来,我只剩下六个格子的食物和水,按我目前消耗的速度,我一定还能够坚持一个月。房间外面越来越不平静。常常能够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不安地走动,有人在不停地敲打着过道和房门。今天又有至少十个人走到我的门前,门锁在他们的推搡中,嘎嘎地呻吟着,他们的尖叫、哀嚎和怒骂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冉小闯细读着日记,发现文七斐总是每隔几天才会记一次日记,而且记得也很简短,他很难想象出,这个人不记日记的时候在做什么,难道一直在睡觉吗?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床,这个人会睡在什么地方呢,椅子上、桌子上还是门背后。他的目光随着想法移动着,就如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人影,正在这些地方停留,不时神经质地侧耳聆听来自门外的声响,或是咬着笔管思索怎么书写日记。
“6767年8月29日,来敲门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到了今天,只有五个人过来,其他的人已经不来了,或许是我的铁石心肠,让他们感到了绝望吧。其实我很想听他们来拍打房门,就象来自邻居的问候,他们制造出的噪声,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其实我的心很软,今天也象往常一样,我的心在他们悲怆苦求中变得柔软,如果他们能够再坚持一会儿,不那么急着转为怒骂,我想我会给他们开门的。真的,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这个人快疯了,”冉小闯自语道。从小生活在碎星带,耳闻目睹下,让他的心变得有些麻木。作为一个旁观者,准确地从日记中捕捉到了文七斐的精神状况。
“6767年9月5日,外面的情况很糟糕。不时有打斗声响起,他们已经从暗斗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厮杀,战胜者疯狂的怒吼,失败者魂灭前的低吟,一直没有停过,我想他们肯定是在争夺食物,或者是……将对方当成……猎物。我不愿去想象那种残忍的画面,可是我的脑海里总是晃动着各种血腥的场景。我开始变得警觉,又减了一成的食量。”
冉小闯看完这段,拿眼睛小心地偷瞄了房门一眼,并没有发现不妥,心想,从小就听他们讲人吃人的故事,自己总是不信的,太恶心了,要是自己碰到那种情况,宁肯饿死也绝不能做。他愣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再翻过一篇,继续看下去。
“6767年9月10日,老天啊,救救我吧,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今天清晨,又有人在门外激烈打斗,一个人倒下了,就倒在房门之外,我能听到他临死的挣扎,能感到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一点点地离开他的身体。很多人过来了,我听到很多如老鼠啃食骨肉的声音。我想,他们都疯了。”
“真恶心。”冉小闯做了一个碰到恶心事后常做的鬼脸,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一段。房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门外也是一个寂静的世界。冉小闯不得不自说自话给自己壮胆。
“6767年9月13日,门外的打斗声已经越来越少了,从昨天之后,就没有再发生,巷道中静得可怕。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想去看看,我实在不能忍受这可怕的安静,如果外面有什么在等着我,那就让它来得更快些吧。”
终于给逼疯了,冉小闯想象了一下,觉得这个人还真能忍,要是自己的话,可能早就冲出去了。日记本翻到这里,他才惊觉只剩下最后一张纸了。怪不得这人要隔几天才写一篇日记,原来是因为碰到这件事情后,他发现日记本没有更多的空白页,不得不节约着写。
最后一篇的字明显变小了,几段话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啊,都是事到临头才知道节约。“呵呵呵呵!”冉小闯裂嘴干笑了几声,记起了自己也常常干这样的傻事。
“6767年9月15日,我今天鼓起勇气出了门,打开门时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我又吓得将门关了起来,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观察,没有人来。我胆子大了一些,将门弄出更大的声音,仍然没有人回应我的挑衅。他们都死了罢,我想。
“走到巷道中,我看到了众多暗红色的花朵般的污迹,还有长长的爪痕,地板上、墙壁上到处都有,就象是一个个恶毒的诅咒,张着眼睛盯着我。我想那应该都是血。
“我沿着走廊小心地寻觅,从最上层一直到中间层,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每一间房屋里都空空如也。他们都不见了,所有的人。他们去了哪里?他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管你们做什么,请带上我吧!
“我在通向底层的通道口徘徊,似乎听到了下面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不管如何,我一定得下去看看。
“我想我就要死了,我将日记放在桌子下,如果有人看到,请告诉我妈妈,就说我很好,我爱她,永远!”
日记到此结束。或许文七斐的人生也如日记般,到此就结束了。
冉小闯合上日记,心中突然一阵冲动。“我应该推开门看看外面,哪怕那个骷髅就在门外。”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东西正在疯狂地滋长:勇气。
他紧了紧腰带,将袖子挽好,让自己变得敏捷,然后毅然,小心地将房门的锁轻轻地拧开,马上躲得远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
臆想中的事情并没有来临,一直等了很久,直到他头上的冷汗变干,房门也没有被人从外推开。这让他放心不少。
接着,他鼓起勇气,将房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将一只眼睛凑到房门上。门外的走廊虽然阴森,但却很通透,能够一眼看到通道的拐角处墙壁,没有任何事物游荡在里面。他彻底松了一口气,立即打开半幅房门,先伸出脑袋快速向门的左右两边溜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将整个身子走了出来,躬着腰顺着通道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拐角处突然响起了两声嗞嗞的电流声,在看不见的通道里,灯光突然明暗间变换了一下,那里站着一个人,冉小闯吓得转身就逃。
跑了几步,突然听到本来单调的脚步声似乎变成了双声,在他每踏一步的时候,都如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跟着一起踏在地上,他立即停住了脚步,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仔细聆听,通道里沉闷的回响稍息。
“是回声!”冉小闯拍了拍胸口。扭头看向四周,灯光下自己的几个影子,象鬼魂似的扭曲摇动。
就在这时,通道里的灯光又毫无征兆地明灭了一次,耳朵里又听到了拐角处传来的嗞嗞电流声。
冉小闯双手握拳,哈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向着拐角走去。拐角里干干净净的,头顶上的灯座突然嗞嗞地响了起来,两点电火光在空气中击发,旁边的灯光闪了两下。
“鬼灯。”冉小闯骂了一句:“吓死老子了。”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边观察边向船底走去。心想日记说的印迹呢?难道是有人抹去了?可是为什么又留下那一间房子里的呢?
通道两边的房门全都大开着,站在门外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他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自己是否关过门。
又来到了最底层的大门前,这一次,他不再鲁莽,低下身子,先轻轻的将门拉开一条缝,印入眼帘的,仍然是那具骷髅和枪管,就连姿势和角度都没有变化。
冉小闯蹲低身子,躲过枪口,慢慢地将两扇大门打开。
大门里的景象尽收眼底。除了房门口端坐着的骷髅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他围着骷髅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捅了捅骷髅。这样的举动,既象是想表现自己的胆大,又象是因为被骷髅吓倒而进行的报复。
“哗啦!”骷髅立即就象堆彻的多米诺骨牌般,倾泻而下,散落到了地上,骷髅头向门外滚去,转动着的两个黑窟窿眼窝,一次又一次旋转着望向冉小闯,骨脸上讽刺的笑容,让他的心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呯!”似乎骷髅的恶作剧还不够,一声巨大的枪声突然响彻大厅,震得冉小闯的耳朵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