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诗[240]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241]。
鬓发覆广额[242]，双耳似连璧[243]。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244]。
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245]。
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246]。
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247]。
执书爱绨素，诵习矜所获[248]。
其姊字惠芳，面目灿如画。
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绩[249]。
举觯拟京兆[250]，立的成复易[251]。
玩弄眉颊间，剧兼机杼役[252]。
从容好赵舞[253]，延袖像飞翮[254]。
上下弦柱际，文史辄卷襞[255]。
顾眄屏风画，如见已指摘[256]。
丹青日尘暗，明义为隐赜[257]。
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258]。
红葩掇紫蒂，萍实骤抵掷[259]。
贪华风雨中，倏忽数百适[260]。
务蹑霜雪戏，重綦常累积[261]。
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槅[262]。
翰墨戢函案，相与数离逖[263]。
动为垆钲屈，屣履任之适[264]。
止为荼荈据，吹嘘对鼎[265]。
脂腻漫白袖，烟薰染阿锡[266]。
衣被皆重地，难与沉水碧[267]。
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
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268]。

【注释】

[240] 这首诗写两位女儿的日常活动。以极朴素的语言，极细腻的笔触，状小儿女娇态，纤毫毕至，舐犊之情，跃然纸上。清毛先舒《诗辩坻》谓该诗：“独以沓拖俚质见工，然又非乐府家语。自写本事，不厌猥琐，似雅似俳。”

[241] 清历：分明，利落。

[242] 广额：大额头。

[243] 连璧：一对美玉。

[244] 黛眉类扫迹：谓小女儿自己画眉，黑眉如扫帚扫过的痕迹。黛眉，黛画过的眉。

[245] 黄吻澜漫赤：谓小女儿自己涂唇，小嘴上满是淋漓的红色。黄吻，小儿之口。澜漫，淋漓貌。

[246] 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huò）：谓小女儿说话，撒娇的时候语句连绵，生气的时候却很简截。连琐，细碎貌。忿速，愤怒急躁。明，语句简截干脆貌。

[247] 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谓小女儿握笔只是贪爱红色的笔杆，并不指望她写好字。利，爱。彤管，古代女史记事用，笔杆漆成朱红色。篆刻，书写。

[248] 执书爱绨（tí）素，诵习矜所获：谓小女儿拿着书，是喜爱做书的洁白光滑的丝织品，读书一旦有所得，便自我夸耀。绨素，厚缯。矜，自夸。

[249] 纺绩：纺线。

[250] 举觯（zhì）拟京兆：学张敞一样画眉。觯，疑当作“觚”，一种木简。京兆，指张敞，汉宣帝时为京兆尹，曾为妻子画眉。

[251] 立的（dì）成复易：在额上点装饰性的点，点成了又改掉。的，古时女子点在额上的朱色点。

[252] 剧兼机杼役：谓大女儿忙着化妆，手脚比做纺织的活时还要快一倍。剧，疾速。兼，倍。

[253] 赵舞：赵国女子善舞，因以“赵舞”指代精妙的舞蹈。

[254] 飞翮：飞鸟。

[255] 上下弦柱际，文史辄卷襞（bì）：谓大女儿喜欢操弄乐器，彼时便会把文史书籍收起来。卷襞，卷起，折叠起。

[256] 顾眄（miǎn）屏风画，如见已指摘：谓大女儿还没看清楚屏风上的画，就开始任意批评。如见，隐约看见。指摘，挑毛病。

[257] 丹青日尘暗，明义为隐赜（zé）：谓屏风上的画年深日久已被灰尘蒙蔽，真正要表达的意义已经难以明了了。尘暗，物品蒙灰。隐赜，隐晦。

[258] 驰骛（wù）翔园林，果下皆生摘：在果园里奔跑，果子还未熟就把它摘下来了。驰骛，奔跑。

[259] 红葩掇紫蒂，萍实骤抵掷：谓女儿们把还带着红花紫蒂的果实摘下来，频频投掷着玩。萍实，传说中的一种果子。汉刘向《说苑·辨物》：“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触王舟，止于舟中。昭王大怪之，使聘问孔子。孔子曰：‘此名萍实，令剖而食之，惟霸者能获之，此吉祥也。’”骤，频。抵掷，即投掷。

[260] 贪华风雨中，倏忽数百适：谓女儿爱花，即使风雨中也要跑去看几百遍。贪华，爱花。倏忽，疾速。适，往。

[261] 务蹑霜雪戏，重綦（qí）常累积：谓女儿一定要去玩雪，为了防止鞋子滑脱，系了好几重带子。务，一定。綦，鞋带。

[262] 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槅（gé）：谓女儿专心盯着饭菜，端坐着贪吃盘中的果子。并心，专心。槅，有核的果子。

[263] 翰墨戢（jí）函案，相与数离逖（tì）：把笔墨收进盒子里，远远抛开。戢，收藏。离逖，远离。

[264] 动为垆钲（zhēng）屈，屣（xǐ）履任之适：行动时便是被外面敲东西卖杂货的声音吸引，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奔出去。垆钲，乐器名。屣履，趿着鞋走路。

[265] 止为荼荈（túchuǎn）据，吹嘘对鼎（lì）：歇下来便是煎茶的时候，为了把茶快快煎好，对着锅子不停吹。据，安居。鼎，锅子。

[266] 脂腻漫白袖，烟薰染阿锡：白袖子上满是油腻，烟把细布衣服也熏染了。阿锡，同“阿緆”，细布。

[267] 衣被皆重（chóng）地，难与沉水碧：衣服的底子都被弄花了，很难清洗干净。衣被，衣服。重地，谓原本一色的底子弄脏后变出好几重颜色。沉水碧，谓沉到水中清洗。

[268] 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谓女儿们瞥见大人们要责打她们了，不由得对着墙哭泣。杖，杖打。